018憶往昔之千秋萬世的執拗
許多年前,小芝等人問過花嬈,你這般做圖的到底是個什麼?
花嬈卻笑道:“圖的便是不思心。”
佛心無垢,縱使千般算計,你可曾見過成佛的人,爲了情一字修爲盡毀?
所以她求的便是,他心中無相思,卻世世皆欠她!
因果循環,佛欠了她,便要來還她的恩。
此恩不相思,無法動情又如何?還不是要爲她事事親力親爲?
只要他對她不動情,那麼就這樣一世又一世欠來欠去,還來還去不也挺好?若是動了情,勘破了紅塵,那她真就再也沒有機會和他糾纏下去。
佛法,是她最討厭的東西!
若他還清了恩情,豈不是袈裟在身,再也無人心心念念找尋她?
所以,當如來佛祖剛登天寶,爲了孤逸之事,找到她的五行虛空,懇請她不要對孤逸太好,好讓孤逸還清了“債”迴歸極樂,卻因爲意見不合,導致花嬈寧可與我佛如來兩敗俱傷,也沒談攏。
是以,每每提起她這個生與混沌的妖祖,我佛如來都是頭疼不已。
態度強硬吧,人家卻是與天同壽,動真格的,毀天滅地都不在話下。若是來軟的吧,就那不着調的頑劣,誰又能和她說得通?
所以,我佛如來便換了打法,甭管孤逸轉世是變成了人,還是成了神,都是派人引渡他接觸佛法,不懈努力的要引導孤逸迴歸正途!
本來嘛,能修身成佛自然不會多討厭極樂,一開始都在軌道上,可每每當孤逸遇到了花嬈,就以一種糟心而奇葩的軌道上發展!
許是當年的佛祖執念太深,雖然不曾動情,卻非常固執的要還恩!甭管你如何曉以大義,他就是態度堅決的要還花嬈的恩!不還完不行,各種新奇的理由都能讓他找到,就爲了還花嬈的恩。
這下,想不糾纏下去都不行。
你們說說,這麼難纏的女人,縱然癡情感動天地,卻着實讓西方諸佛頭疼。
諸佛得知孤逸進了五行虛空,並且安然無恙的回來,看向我佛如來的目光愈發深邃,卻也都是皺深了眉,“佛祖,還請示下。”
“靜觀其變。”
“……”
好吧,都這樣了,不靜觀其變也不行了。
十里桃花,籬笆小院。
花嬈躺在搖椅裡曬太陽,上次神魂離體,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五行虛空,花嬈還沒看清是誰闖入,便因爲天人五衰的逼近,迫使自己不得不收了法,不然強行施展,一準被天雷轟成渣。
聽那個男人的聲音挺像孤逸,但是那人卻說是爲了妻子尋找破解天人五衰之法,而孤逸也沒妻子,花嬈只當是個聲線和孤逸相同的人。
便千里傳音,指引那人到了別處拿到了五行珠,卻全然不知孤逸因爲喝過她的血,好巧不巧的看到了她留下的“不思心”碑,以及透過她這些年留下的記憶花籽,知道了她塵封不願示人的過往。
五行珠,乃是她本尊的一部分,天下只有一枚,給了那人救妻,她的本源便不完整,力量將分解掉三分之一,便也不會真的與天同壽了。
自嘲的想了想,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像她死了等於沒死的妖,喜歡上一個人,纔是最大的悲劇!
孤逸可以輪迴,可以忘記前塵往事,而她再見到孤逸,只要契機到了,便會復想起一切,除了塵封一段段記憶,似乎也沒更好的辦法。
她本尊的特殊已經到了逆天的程度,就是踏破了奈何橋,喝盡了孟婆湯,發生的過往仍舊清晰,真是印證了什麼叫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境界,多少年來她又何嘗不想像別人一樣,可以忘卻塵緣,得過且過?
他是佛,無塵無垢,一心修行。
他是神,卻是無心無情,竹本無心。
縱使百轉千回,他就是生不出一顆心來!
揉了揉眉心,髮絲拂在掌間已是寸寸雪白,幾百年了,已經耗盡了孤逸當年渡給她的修爲,她的天劫怕是又要到來了……
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沒有人像她一樣每天期待遭雷劈吧?
想想都好笑,花嬈懶懶的起身,擡手接住一片桃花,沒有人比她瞭解孤逸有多固執,那人臨走時說是平定洪荒,各種算計然讓她承諾不許死,怕是去找那些高人問詢如何救她隕落之法了吧!
“廢物,連個法子都想不出,本君要你們何用!”
男子冷厲的訓斥從隔壁傳來,花嬈勾脣淺笑,碾碎掌中片片嫣紅,細膩的殘粉自指間流淌,須臾之間便落入魔君的懷抱,他埋入她的雪頸裡,一句話都不說,卻道盡了滄桑。
“嬈,別離開我。”
“我又沒死。”懶洋洋靠着魔魅冰冷的男子,她麗色的面容綻放豔若桃李的笑意,安慰的摸着他的頭,“你是魔君,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別一遇到事情就嘰嘰喳喳,讓天帝看你的笑話。”
魔君面容一抽,任何恐慌與焦躁也被這不着調的話衝擊的煙消雲散了,他沒好氣的睨着花嬈,“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最近天都沒晴過,你還有心拿我打趣!”
“瞎說!”素手俏皮的去抓魔君的子孫根,極致容顏滿是頑劣,“什麼太監嘛,我記得明明很有料!”下流小動作駛來,魔君純情的臉色爆紅,連連大退,虎着冰寒俊容,“真是個下流胚!”
“哈哈!原來你也會害羞呀!”同是冰塊,若是她這麼抓孤逸,那人卻不會這般驚慌呢!那廝的反應一定是淡淡的,然後一臉認真的問她,我不是太監怎麼了?
嘖嘖,真是的,貌似最近想起孤逸的時候有點多呢。
“廢話,你突然來這麼一下,誰能淡定起來!”
魔君抓狂數落着,花嬈但笑不語,邊和他打打鬧鬧,心裡卻說,這事攤在孤逸身上他就不會,他甚至能證明自己的定力與坐懷不亂,缺德的脫得yi絲不gua,然後看的你口乾舌燥,再來一句:“抱歉,我還是無法對你動情……”
俊男美女,你追我趕,喜悅的笑聲瀰漫開來,在此安家落戶數百年的天界諸神,看見魔君與花嬈如此恩愛,心中着實鬆了一口氣,想着孤逸雖然缺德,的的確確是做了一件好事。
看諸神的樣子,天帝與紫陽君卻不像他們樂觀,孤逸這個萬年冰山,從未對什麼執着過,卻對那位沒心沒肺的妖祖上了心,縱使現在沒看出動情的跡象,但不得不說花嬈在孤逸心中是不同的。
爲了尋求破解天人五衰之法,那廝一走就是幾百年,就是朋友也沒這麼大的耐心吧?何況,花嬈還不是孤逸的摯友,性別還是女的!
“天帝,你和孤逸是好友,你說孤逸真的沒對小嬈動情麼?”看向並肩而立,手挽手有說有笑的兩人,紫陽君回頭饒有興致的問道。天帝眯了眯狹長鳳目,手中的扇子再也搖不出漫不經心,沉吟而語:“縱是無情,也是印上了心。”
那坨冰,何曾對女人動容過?
天界多少仙娥神女送過他貴中之重的東西,也沒見他跟那些女人算的這般清楚,非要清清楚楚的要做到兩人不虧不欠?
聽言紫陽君笑了笑,“那若是有朝一日,孤逸開竅了,你會怎麼做?”冰都融化的跡象,那麼自然不可能讓花嬈繼續頂着魔後的身份了,加上魔君對花嬈的態度,若是花嬈跟孤逸跑了,神魔再次開戰也就不是新鮮事了。
天帝卻眉眼一沉,語聲堅定而充滿了傷感:“孤逸不會。”
他太過了解孤逸,他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就算髮現自己喜歡了花嬈,爲了神魔兩界不會再起摩擦,造成沒有必要的流血,他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將花嬈推到魔君身邊。
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孤逸的的確確就是這麼個讓無數人背後咬牙切齒大罵他缺德,卻極爲有責任感與大義的男人,他絕不會爲了兒女私情,讓誰因爲他死於血流成河。
他是缺德,是喜歡坑人,但卻不曾真正傷害到誰。
這也是他爲什麼招人恨,卻從來沒有仇家的原因,他的缺德從來無傷大雅,捉弄了誰,坑了誰,最終目的也是促成對方的好事,雖然過程有點糟心,但卻真是在做好事。
哎……
扇子攏在手中,看了眼天色,天帝臉上出現了愁容,盼着孤逸早些回來,省得花嬈的天劫來臨,要是太過兇猛,就那麼把人劈的灰飛煙滅,到時候他回來見不到人,指不定要折騰出怎樣的驚天巨浪。
想象孤逸大鬧地府,再砸爛天命柱,也要折騰出花嬈遁入輪迴去處的場景,天帝就覺得一陣胃疼,再想到閻君帶着一羣鬼氣森森的鬼差來找他算賬的場景,他更是不願多想。
又過了數日,天穹積壓的雲層黑到一定程度,不知是天道不可逆,還是花嬈身體出現了飽和狀態,任是誰將修爲渡給她,她的髮絲依舊如雪,身體仍舊在虛弱。
轟隆隆,雷聲震耳,閃電似鋸齒劈開了天空,推動了雲層。
咔嚓!
一道狂猛的天雷轟下來,大地頃刻間焦黑,地也翻卷數丈深,但凡雷光所到之處皆成灰燼,這才第一道天雷便是如此兇猛,這後面的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天道公允,不會因爲你多癡情便少降一分,肆虐的狂風吹的人頭皮發麻,修爲低的仙君魔尊早已聯手共同抵禦穩住身形,災難中心的天帝與魔君也是神情嚴峻,再也沒了前幾次的篤定與沉穩,眉眼中也是閃過了絲絲焦慮。
一個是爲好友而擔憂,一個是因爲害怕失去而恐懼。
兩個執掌乾坤的男子,面色冷沉如冰,形成了包圍圈橫在了花嬈上方,凝重的看着即將轟然而下的天雷!
彼時,地面龍捲肆虐,盡情的翻滾摧毀一切。
十里桃花,眨眼間便化作了塵埃,籬笆小院中,躺在形成這一切恐怖情景的始作俑者,卻仍舊懶散的躺在搖椅中,曼妙的曲線陷入搖曳的椅子裡,腳踝上的金燦腳釧發出陣陣脆響,她安然的閉上眼,一點也沒有將死之人的浮躁。
平靜,祥和,舒愜的笑容勾在脣角,豔色的輕紗與銀白髮絲在空中糾纏,她安然闔上美眸的樣子,爲纖嬈麗色的她平添幾許靜謐的美。
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最安靜的時刻了。
生於混沌,與天同壽,她的天人五衰又豈是幾次渡點修爲,就能延緩的?
花嬈覆滅又涅槃天地間無數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死期何時到來,她不阻止並不是因爲知道會改變,反而就是因爲無法改變,纔不去阻止!
因爲這個世上,能改變她命運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而她,自打遇到孤逸起,就沒想過改變她隕落的命運,所以神魔兩界也不過是白忙活,如今她又得知自己的五行虛空有人闖入,並且她將自己本尊一部分五行珠給了那個略有不深情的男人救妻,怕是這回也沒了所謂的涅槃,成爲凡人的希望也不會是奢望了。
令人心慌的雷聲一聲高過一聲,空中也瀰漫着點點腥甜,不用想也知道最先頂不住的一定是那些仙君魔尊,最後纔是神魔兩界的頂樑柱天帝與魔君。
悠然睜開眼,纖嬈麗色的女子手中捧着一杯桃花茶,擡眼看着巨雷擊破了上方天帝與魔君等人的保護網,奪人神魂的紫黑夾雜血光的天雷驟然駛來!
風,拂來。
絲絲銀白飄飛,輕柔的紗衣被吹起,她慢悠悠的喝下桃花茶,赤着腳,滿身的環佩叮噹,纖嬈麗色的臉漾着淡淡的笑,眼看着奪魂追命的雷光飛速靠近,腦中閃過許許片段。
有當年她初次經歷天劫時他的樣子,也有他輪迴變成修道者的模樣,也有他穩坐蓮臺寶相莊嚴的樣子,這些年不管他變成了何等模樣,那一身無慾無求,七情不動六慾皆無的氣質,是那般獨一無二。
“喂,我娶你可好?”
“抱歉,我無法對你動情。”
多少年來,她與他初見時的對白都不曾變過,想來結局也是一樣!
只是……
這一次,縱使他開口,她也來不及成全了……
只因她將五行珠饋贈給了有緣人,真的累了,想做個普通的凡人,縱使天緣深厚,仍舊本源不滅,怕是再見也不會想起有關他的過往,不論是魔,是神,是妖,是人,她都不會想起曾經她那般愛過一個人。
本尊缺失,即是不完整。
而她的愛,或許也會被天雷擊的煙消雲散也說不定!
狂雷帶起的罡風颳的肌膚刺痛難忍,花嬈緩緩閉上了眼……
然,下一刻,記憶中熟悉無比的雷擊帶來的劇痛沒有蒞臨,反而是一片祥和的寧靜,太過反常的跡象,迫使花嬈睜開了眼!
剎那,一眼難忘,百轉千回的情感交織在心中。
衣袍如雪,絕世出塵。
上古十大神器盤旋上空,他俊逸的身影勃發出彷彿能撼天的力量,堅定的凝立在她的頭頂,生生抗住了一道比一道兇猛恐怖的天雷,固執的抿緊薄脣,絕世容光,無可匹敵。
他爲了她歸來,挾其無盡的專制,無聲而霸道的訴說——他不許她死!
那張不論經歷幾世變成何等模樣,卻永遠七情不動六慾皆無的面容,帶着烙印靈魂深處的熟悉與清冽,訴說着千秋萬世的執拗……
雲開,雷退。
他飄然落地,一步步走向她,緊抿着漂亮的脣角,攤開緊攥的手掌,露出了花嬈本命五行珠,“小妖,給你。”
心,爲之震顫。
美眸閃過一抹無奈,纖嬈麗色的女子眼中卻交織着無人能解的縱容,看他繃緊不肯發出一絲聲音的脣,淡淡道:“你比我還需要它。”
“本神說過,不許你死!”
“我知道。”
“那爲何不領情?”
絕色男子擰眉,牽動了眉心的一點佛家硃砂痣,清冷的眼印滿了她拒絕自己心意的模樣,卻也將花嬈擔心自己的樣子凝在眼中,只見她嬌嗔拿走他掌心好不容易得來的五行珠,硬是撬開了他的脣,卻動作輕柔的塞進了他的口中。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我就是喜歡看你爲我遭雷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