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闕宮中的宮燈,在寂靜裡發亮。
許久過後,當清晨來臨之時,才相繼熄滅。只有那些不用油火的蜈蚣珠和蛟珠等發光物,還在褪去了鬼霧的昏暗清晨裡,閃閃發光。
宮中管燈,統一穿着紅衣的長明燈宮女們已是早起,清理着宮中那些道路上,需要油火點燃的宮燈油槽。
而在月壁宮寢殿外一株鬼樹上,睡了一宿的黑猴悠悠轉醒。
他一個翻身,從樹上落了下來,穩穩的站在了鬼霧散去之後,還有些潮溼的玉石地磚上。
穿着合身金絲軟甲的黑猴一落地,就先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找地方洗臉去了。
蕭石竹算是把他給教的,有點規矩了。現在的黑猴,除了依舊是不會說話,也還是不喜歡也不習慣穿鞋襪外。其他的言行舉止都擺脫了過去野獸的影子。
蕭石竹本來還打算,實在是教不會了,就把他交給巫小灰去調教的,現在看來,也沒有那個必要了。
黑猴洗漱後又走回了寢殿門前,已經有宮女和宮人們,把做好的早餐送進了寢殿去。同時也有宮人,給黑猴送來了窩窩頭和煮熟的獸魂肉片。
那窩窩頭可不是什麼粗糧,也不是一塊錢四個的,用得是冥界中一些奇奇怪怪的五穀雜糧,顏色上怎麼看都像是發了黴的,但是依舊美味。
不過也只是對於百鬼來說美味而已。
黑猴就坐在了大殿前的石階上,啃一口窩窩頭,就咬一口肉,吃得可開心了。
宮人們倒是因爲他是蕭石竹的侍衛,只要不擅闖寢宮就不管他,讓黑猴就坐在那石階上迎着晨風,吃着美味的早餐,好不自在。
三下五除二把早餐吃了的黑猴,向宮人們要了一杯水喝下。他不會說話,比劃了好一會,那些宮人才看懂了,給他倒了清冽的泉水。
陰涼的晨風呼嘯,寢殿厚重高大的殿門緩緩開啓,也是吃飽喝足的蕭石竹,頂着淡淡的黑眼圈,打着哈欠的走了出來。
身上寢衣已經換下,一會會有宮人送去洗的。他的玄袍在此穿上了身,象徵他權力和身份的璽綬和玉佩等物,再次掛回了他的腰間。
這一夜,蕭石竹也不好過。要給賴月綺說清楚處理賴月綺的事,不過是維護九幽國和青丘狐國的政治手段而已,但爲什麼這麼做又不能說得太明,以免賴月綺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節外生枝。
到了下半夜,蕭石竹纔算把這個事情說了清楚,賴月綺也沒有再爲此生氣生怨恨。她還是選擇了相信蕭石竹;相信蕭石竹雖然沒有明着說,但總有一天會讓塗瑤清加倍奉還的。
就算這樣蕭石竹昨夜也無法入眠了;對賴月綺的那份虧欠,讓這個冥界的霸主在漫長的夜裡輾轉難眠。很久之後,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小會,天也就亮了起來。
玉闕城和玉闕宮的第一聲晨鐘,同步響起。衛兵在晨鐘洪亮清脆的迴盪聲換崗,這鐘聲也把蕭石竹如期吵醒。
接下來又是忙碌的一天,早朝過後,堆積如山的奏本還在等着蕭石竹呢。
踏出寢殿大門,蕭石竹在心裡把早起一事暗暗心裡發了牢騷。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他還是準備愉快的去上朝。
才他不走向前後,身後就傳來了賴月綺的呼喊:“等等大王,你的劍忘了帶上了。”。
站定的蕭石竹一回頭,看到了賴月綺雙手捧着滅月劍,飛奔而來。
蕭石竹笑笑,從轉瞬間已至身前的賴月綺手中,接過了寶劍掛到了腰間,伸手幫賴月綺把耳鬢別好:“我上朝去了啊。”。
說完,在賴月綺的點頭下,蕭石竹轉身就走,下了臺基後叫上了黑猴,出門而去。
走到宮門口時,蕭石竹見到青嵐和尋香,已經帶着他的步輦,和擡步輦的大力山鬼,以及兩個小旗的衛兵在門口恭候了。而青嵐見了蕭石竹踱步出了月壁宮,立馬迎了上去。
蕭石竹停下,打眼一掃青嵐滿臉肅色便知昨夜只怕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發生了。不一定是壞事,但未必也是不要緊的事。
蕭石竹二話不說,轉了個彎,帶着青嵐先走到了宮門一側,一處僻靜之處,站定在牆角下幾株挺拔的翠竹前,示意青嵐說吧。
青嵐會意,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到:“六天洲那邊來消息了,說酆都大帝準備啓用上清童子,坐鎮六天洲東南沿海地區了?”。
“誰?”蕭石竹微微一愣,反問到。同時在腦中快速思索回憶着過去的記憶,想從中翻出有沒有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到或是聽說過此鬼的?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一聽就耳熟,只是想不起來哪裡什麼時候聽到過,或是見過了。
“上清童子。”青嵐繼續壓低聲音的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蕭石竹又愣神片刻後,忽然腦中靈光一現,猛然想了起來。
他確實聽說過這個鬼,那是在很久之前,和鬼母沒事閒扯淡,提起了北陰朝的諸鬼將和鬼臣的時候,聽鬼母說起來的。
此鬼博古通今,對於陰曹地府和古神的事情幾乎無所不知。酆都大帝篡權之前,他是古神的書吏,甚至還管過一段時間的錢財。不過那時候的陰間,還未有很系統的貨幣制度,也就是一時間而已。
但是,據說是個美男。長得是油頭粉面的小生模樣,在很久之前,是一個很招女鬼喜歡男鬼。
當時追求上清童子的女鬼多了去了,爲止瘋狂的更是不計其數。據說那上清童子,只要上街就有女鬼圍追堵截,奔走相告,只爲了一睹對方的俊美。
不過當蕭石竹問起鬼母,在過去有沒有爲上清童子瘋狂的時候,鬼母就笑而不語,然後很快就岔開話題了。
有一段時間,九幽國很太平的時候,蕭石竹曾經想要抽空去看看這個,現在還在北地看守關隘外小堡壘的上清童子。
看看這油頭粉面的小生,倒底有多好看?
不過也只是沒事的時候想想,打發時間的胡思亂想一下而已;後來九幽國國土越來越大,事情越來越多,蕭石竹倒是把此事和此鬼都給忘了。
今日想了起來,過去的好奇也隨着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來。
“知道了。”蕭石竹點點頭,朝着步輦而去的同時,快語交代青嵐:“告訴林聰,繼續盯着此事的進展。”。
走到步輦邊的蕭石竹,一邊登上步輦,一邊想到:“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傳說中長得賊帥賊帥的上清童子,倒底有什麼能耐。”......
遠在瞑海上的小虞山城,也在清晨西升的陰日晨曦中,慢慢的熱鬧了起來。
小虞山城山頂,沉浸在晨曦中的軍府衙門中,再次架起了談判桌。
北陰朝的鬼使代表,和九幽國的代表們相繼入座後,開始細細閱讀已經定下來的和談條約書。
談了這麼久,爭吵了無數次的結果都映在了那幾張紙上。爭來爭去,最終北陰朝的鬼使還是忍辱負重簽下了約,咬牙切齒的答應了九幽國,提出的所有要求。賠償這個賠償那個的,陸之道和魏徵也沒有意見了。
主要是他們接到了酆都那邊,傳來的飛鴿傳書,酆都大帝要求陸之道和魏徵不要糾纏了,無論是什麼條件,只要不再改變增加新條件,都答應九幽國。
這下事情就好辦多了;談判桌四周的爭吵沒有了,幾日來雙方代表都忙着修訂,和校對條約和談書。
忙活兒了好幾天,終於在這個清晨把這些事情都完成了。
英招藉此,又爲黃土狸天應他們,爭取了幾日洗劫北陰朝東南地區的時間。依舊是收效不錯,搶奪了不少的各種物資,但沒有破壞一畝鬼民的農田,也沒有誤傷一個鬼民。
這讓北陰朝想同仇敵愾,都沒法了。
不過這種好事,也只是到今日爲止了。和談條約一旦簽字畫押了,九幽國就得信守承諾,按條約書上的要求,跟北陰朝保持和平,互不侵犯至少十二年。
蕭石竹用他對敵人一貫的‘無恥’,和‘卑鄙’,又爲九幽國換來了十二年休養生息的時間。
陸之道和魏徵,英招和嵇康,還有蔣子文都認認真真地檢查完成了兩份條約,發現沒有錯誤後,都開始在上面簽字畫押。
北陰朝有史以來,第一次奇恥大辱,隨着陸之道和魏徵的簽名而來。成了它揮之不去,也沒法癒合的傷痛。
一切就緒,雙方都簽字之後,陸之道和英招都站起身來。
陸之道雖然也心裡來氣,但還是對擠出了一個笑容,作揖行禮,好言好語的說到:“我們這就把條約送回去,答應賠償貴國的物資很快就會送來。也請貴國信守承諾,往後不要再挑起兵災兵禍,破壞了我們好不容易換來的和平。”。
魏徵聞言,怒哼一聲,臉色依舊鐵青。
英招也面含微笑,作揖行禮後,點點頭,道:“我國一定會信守承諾的,請二位放心。不過......”。
話未說完,一個頓聲的英招,目光落在了陸之道身前桌上,北陰朝持有的那份條約上,一掃而過後,再次把目光移到了愣了一愣的陸之道臉上,繼而道:“不過陸大人和魏大人就別回去了;貴國向來不太誠信,所以這條約你們隨便派幾個人,送回去就可以。你們就留在這裡,等待物資交齊了後和龔明義那死太監一起回去吧。”。
英招話才說完,身邊魚鉉的指哨已經吹響。
悠揚脆響的哨聲迴盪開來時,一大隊全副武裝的九幽國大軍,衝了進來。和院中早已有所準備的九幽國軍士們一起,三五下就把陸之道和魏徵,還有他們帶來院中的書吏和侍衛控制了起來。
還順便把北陰朝的衛士們武器,都給收繳了,連一把短刀匕首,都沒有留下。
陸之道他們還在詫愕時,英招已經又開了口,對四周手下鬼兵們說到:“扣押陸之道和魏徵大人,限制活動範圍,但依舊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千萬別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