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輿外陰風強勁,獵獵作響,卻吹不散那神廟之外繚繞的白茫茫陰霧。
就在神輿邊上,和黑猴一起吃烤肉的青嵐聽到了蕭石竹聚氣於胸,聲如巨雷的大吼,趕忙放下了意猶未盡,香氣迷人的烤肉,洗乾淨了手上的油污就衝進了神輿,去了正堂邊的書房裡把地圖和紙筆取來。
然後才折返了神輿外去,叫隨行的菌人去了。
他拿來的地圖小的很,不過畫軸大小,展開一看確實把十洲山水,都仔仔細細的畫在了上面,沒有遺漏。
蕭石竹一看就捲了起來,正好青嵐帶着菌人又折返,他把這地圖拋給了青嵐又道:“不是這張,東瀛洲地圖,要冬宮的武庫清吏司主事親自畫的那張地圖。”。
“噯。”青嵐應了一聲疾步去了書房,把地圖換了回來。
蕭石竹接過地圖在青嵐搬了過來,支起來的小桌上鋪開,青嵐趕忙把準備好的鎮紙拿去壓住捲起的地圖四角。
現在這張地圖比之前詳細多了,整個東瀛洲陸地和海域,都按比列縮小後呈現在了地圖上。山水和海島,一一俱全。包括三有多高水有多長,也都標註的一清二楚。
“句龍現在在哪兒呢?”看着地圖的蕭石竹,開口問到:“許久也沒見他這個治水狂人了。”。
青嵐趕忙給身邊的菌人使了個眼神,讓他趕忙問問總御百官的天宮。
句龍自從跟了蕭石竹後,一直在自己擅長的事上發光發熱。他擅長水利和土木工程,自然做的也是這些,還樂此不疲。
比他之前做共工國太子時,可要快樂的多,也更有成就感的。
遙想當年還是太子時,句龍他也想修建出驚爲天人的工程,但他老子共工只想着如何建軍打戰,這讓句龍默默地鬱悶了千年啊。
那種懷才不遇的苦楚,直到遇到蕭石竹後才煙消雲散。只要工程於國於民都有利,那蕭石竹就支持。讓句龍開心的不得的同時,也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
而且還做的都是大事實,也沒有讓蕭石竹失望。如今九幽國的冥道和靈渠,就是句龍親手設計,然後主持修建的。
宏偉壯觀,足以讓陰曹地府的每一個鬼第一次見到,都被震驚。
可九幽國幅員遼闊,蕭石竹在這些年裡,基本都是年年用兵在征戰,打下的國土越來越多,就讓這個句龍也不一定隨時都能在玉闕城中。有時候他得親自去各地的工地上監工,督造。
他這行蹤,最爲清楚的只有九幽國的天宮部門。
每次句龍出行,都要去天宮先報備才行。
“在都城。”不一會後,玉闕城那邊就傳來了回報,那個菌人馬上告訴了蕭石竹:“十日之前纔回來的,現在就在都城中,今日還是休沐(休息洗沐,猶休假。)。”。
“嗯,那就好。”蕭石竹端起酒爵喝了一口後,繼續盯着桌上展開的地圖:“下令,讓句龍立刻乘飛車趕過來,我要見他。他的假期,日後再補。”。
菌人一點頭,把蕭石竹的命令傳了回去。
此時,蕭石竹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示意青嵐研磨後展開白紙,然後提筆蘸墨,想了想後又放下筆來一字未寫。
他本想把怎麼建造防禦工事的計劃寫下來;在人間時,他看書見過不少過去戰爭中,各國建造起來堅不可摧的防禦工事和堡壘,正好可以用來借鑑。
但落地之前左思右想,還是覺得等句龍來了再商量此事的好。
這方面句龍是專業的,還是等專業的鬼才來了再說。
就在此時,林聰的密信也傳了過來。那菌人收到之後,趕忙對蕭石竹說到:“主公,林大人傳來密信,狐嵐把棉球交給了一個城中雜貨商販。這個商販又把棉球帶上了貨船,發往了鳳麟洲。具體事宜他趕過來和你詳談。”。
說歸說,但是菌人卻不知道這個棉球是什麼。當然,身爲蕭石竹和鬼母身邊的傳信菌人,這個菌人他也不會去好奇。
他知道不該問的絕不問,因此也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彙報完了就忘了。
但蕭石竹和鬼母,甚至連青嵐都知道說的是什麼。
正是因爲知道是什麼,蕭石竹和鬼母纔在心裡暗暗狐疑,暗自嘀咕道:“這怎麼是發往了鳳麟洲呢?”。
而蕭石竹心裡是嘀咕,但面色平靜,隨口道:“知道了,下去歇息吧。林聰和句龍來了先帶來見我,就是我睡着了,也叫辰若把我給喊醒了。”。
青嵐和那個菌人點頭應了一聲,都退了出去。
“鳳麟洲,怎麼會是鳳麟洲?”他們走後,鬼母張脣輕聲的嘀咕了起來,把心中的狐疑都道了出來。
蕭石竹想了想,拿起筷箸看着桌子上已都只剩下溫熱的飯菜,眼神深邃起來,若有所思的道:“或許這就對了,鳳麟洲不是在我們的勢力範圍下。或許,是要發給北陰朝。”。
蕭石竹知道,酆都大帝也盯着他的血呢。
無非就是爲了確定一下,他在黃泉裡是否吃了虧。
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先見之明是對的,現在就算那棉球是送到了酆都,他在黃泉陰溝裡翻船的事,也暫時不會泄露出去了的。
“吃飯。”頓了頓的蕭石竹,對鬼母這麼一說後,繼續和鬼母閒聊着吃飯起來。只是時不時的,還會瞄幾眼手邊小桌上展開的地圖......
清晨的陰日,照常從西面升起,讓纔到陰曹地府的新鬼們,很不習慣。
但朝陽在朔月島四周海水中,灑下了殷紅之時,秦廣王蔣子文站到了北方碼頭上,朝着北面眺望,卻只看到了一片片的海上石林。
據報,今日一早北陰朝的鬼使就會由九幽國的水師暗中護送,乘船抵達朔月島。
英招作業就下了軍令,讓蔣子文來迎接一下這兩個北陰朝派出的使臣。
說起來,這蔣子文在北陰朝任職之時,還與即將抵達的使臣們有些交情。現在雖然各爲其主,分道揚鑣了,但由他先來接待是最好的。
畢竟要是英招來了,這就顯得九幽國對此次談判太上心了。
蔣子文因此建議,英招坐鎮小虞山城,迎接這種小事,不必太上心。也好達到蕭石竹要求的,殺一殺北陰朝的威風的目的。
所以,蔣子文此次前來也沒有帶來什麼樂隊,更沒有敲敲打打的,倒是帶來了不少精兵強將,和飛雷車。
這是一個彰顯九幽國強大的機會;無論是蕭石竹,還是此時站在碼頭上的蔣子文,就要藉此告訴北陰朝,九幽國已經不是之前忍忍不敢吭聲的小鬼國了。
弱國無外交這個事,在九幽國這兒,已經成了過去式。
現在,北陰朝也得看他們的臉色。只要是九幽國的鬼的臉色,他們都得掂量掂量,思忖思忖。
所以,蔣子文也願意死心塌地的效忠九幽國;誰願意做孫子不做老子呢?而且帶來的只有全副武裝的軍士健兒,新式武器,和讓整個冥界其他鬼國都聞風喪膽的九幽國飛雷車。
他也要揚威。
“蔣大人,真的不用請個樂隊來吹吹打打,放幾個鞭炮什麼的?”一旁隨行的魚鉉還是嫩了點,他覺得九幽國都得勝了,用不着再不饒人的張揚了,所以多少有些不理解蔣子文這熱血沸騰的揚刀立威。
“不過年不過節的,你放哪門子的鞭炮?”蔣子文捋須一笑,有點言不由衷的道:“帶你們這些精兵強將來,就是要你們來保護我的,鬼知道這使臣是不是誠心來和談的?”。
魚鉉還真的是好騙,當下也沒有多想就哦了一聲後,交代左右兩邊的軍士們打起精神來。
“你小子學着點,今天我就教教你。這做鬼和做人一樣,你可以不欺負人,但你不能軟了。”蔣子文停下了捋須,負手在背,注視着身前不遠處,衝撞堅固碼頭的潮來潮往,和濺射起來的浪花,悠悠道:“軟了,就要捱了欺負。而且今日你要是真的給北陰朝放了炮仗了,他們還以爲我們會巴不得跟他們和談呢。這會讓使臣誤以爲,我們都是有奴性的,狗改不了吃屎一樣喜歡跪着。往後啊,欺負我們的地方就更多了。”。
說罷,眼神就深邃了些的蔣子文不再多言。他在北陰朝任職千年,他深知這些道理,自然也知道今日這節骨眼上,寧可給北陰朝使臣來硬的,也別表現的諂媚。
但魚鉉不懂,身爲丘八的他只知道打戰和服從命令,保家衛國。但是等蔣子文說完後他也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道理,於是抱拳道:“是末將之前思慮不周;我們一介武夫,只懂得操練點卯,排兵佈陣,上陣殺敵;自然沒有大人這麼深謀遠慮。”。
“現在懂了也不遲。”蔣子文笑笑,又肅色道:“今日的你們就是我國的威儀門面,是千千萬萬國中鬼民的威儀門面。你們要是都軟趴趴的,倒是隻會讓北陰朝再次輕看我們。威懾敵人,不一定要在戰場上的。”。
魚鉉趕忙長得筆直,也不再提那放炮歡迎之事。
就在此時,晨曦之中一艘巨大如龐然海獸的帆船,衝出了海上石林,在九幽國鮫人和水莽鬼的指引下,朝着碼頭這邊乘風破浪而來。
甲板上高聳着的九根桅杆挺得筆直,頂上飄揚着的,正是北陰朝的九龍旗。
在高蹺的船頭上,陸之道和魏徵比肩而立,手中持着北陰朝的節杖。頂上上綴的龍尾毛,也在迎風飄揚。
“鐵龍艦準備,接引北陰朝使臣乘船入港。”蔣子文一聲大喝,對身邊的軍士和官吏們下令道:“碼頭船工上前,準備架設旋梯,指引入港後的北陰朝使臣下船登島。”。
一聲令下,鬼吏們各忙各的去了。
碼頭上一下子緊張有熱鬧了起來。
“魚鉉,挑選幾支小隊的精兵強將,去碼頭上列隊道路兩旁。”頓了頓聲,蔣子文又道:“記住,拿出你們最好的軍容和軍威來。”。
“諾。”那個魚鉉應了一聲,點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