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的燈芯,噼啪作響。有幾點火星從中迸射跳躍而出。
屋外的風沙還是那麼的強勁。呼嘯聲如同山林裡的虎嘯一般,銳嘯裡透着令人畏懼的聲音。
柯韻說完那些話,其他鬼也想到了這點。
蕭石竹能用定風珠帶着諸鬼殺出,那黃泉女王的追兵也可以效仿。這樣他們就能在這場並不算猛烈的暴風中,殺向黑雷山。再發動攻擊之前先再黑雷山山後奇石山谷中,設下伏兵。
只等戰爭開始後,只需把蕭石竹他們逼入山谷中去,蕭石竹他們必然被伏擊。
但反之,如果蕭石竹他們行動夠快,也能在山谷中提前設伏,反將追兵們一軍。
“風沙何時會停?”想到此,蕭石竹一邊這麼問着,一邊對柯韻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最近的戰鬥柯韻都沒白打,在戰爭中這個女鬼將已經積累了不少的戰鬥經驗,還學會了換位思考來制定最有效的策略。
蕭石竹有些慶幸,她並未被愚忠衝昏了頭腦,站在了黃泉女王的那一邊。否則這一次的撤退,蕭石竹必然會麻煩不斷。
“大概在夜裡就會停,這只不過是一場小風沙而已,時常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柯韻憑藉着她對當地氣候熟悉的經驗,回想着屋外天氣和暴風的強度,在心中結合時間季節默默推算一番後,緩緩道:“但也有可能提前或是推後幾個時辰。”。
蕭石竹不再沉思,他已經想到了辦法,對諸鬼招招手,示意他們俯身靠近後,對他們悄悄的嘀嘀咕咕了幾句什麼,才直起腰來又道:“我們就這麼幹,然後趁夜逃走。”。
諸鬼思索一番後也覺得他嘀咕的計劃非常可信,就接二連三的點頭應了下來。
“那就都去好好的準備一下吧。柯韻留下,我有話要跟你說。”蕭石竹說着,把卷起的地圖遞給了國師盈盈,鄭重其事的叮囑諸鬼道:“記住千萬別出差錯,否則我們都會死的。”。
“諾。”那些已經站起身來的諸鬼,對他行了一禮後,國師盈盈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遞給了蕭石竹:“記得半個時辰你就得服用三粒,能幫你恢復一些氣力,疏通一下經脈。”。
“苦嗎?”接過藥瓶的蕭石竹,皺眉問到。顯然,他眼中忽然浮現的擔憂,無非是畏懼着瓶中藥丸的味道。
“甘甜清涼的。”國師盈盈說罷,和其他鬼一起朝着屋外走去。
待他們都出門並且順手關上厚重的石門後,蕭石竹才把左瞧右看了幾遍的小藥瓶,收回了自己的懷裡。
“柯韻,你確定要跟我們走嗎?”蕭石竹再次擡頭,藉着屋內的微弱火光,與柯韻對視:“其實你可以留下;你完全可以說是我挾持了你要你調兵,護送我出谷去的,這也可以當做一個免罪的理由。”。
蕭石竹是真的爲她着想;畢竟在黃泉中要選一個不被待見的鬼,如今的蕭石竹一定能入圍前三名。跟着蕭石竹,無異於自毀前程。
但柯韻聽完此話並未多想,反而笑了起來。
那笑容是那麼的燦爛,有如盛開的山花一樣的爛漫。
“我回不去了,你放我走就是要我死。黃泉女王都能對你這個恩人下死手,更何況我們這些臣子?”柯韻笑意不減,眼中目光堅定:“我倒是想跟你去看看陰曹地府,看看那個我們先祖誕生的地方。再看看你的九幽國。”。
話說到此,柯韻眼中忽然多了幾分期待。
“那你的家人呢?”而蕭石竹卻笑不出來,反而略有憂心忡忡的問到。
“我的家人早已都戰死了,我是柯家的最後一個鬼。”柯韻雙目忽地黯淡了不少,微微低下頭去,避免蕭石竹看到她眼中迅速涌現的悲傷:“長期的戰爭讓我們遍體鱗傷,我的父兄,弟弟姐姐和嫂子,還有我的小侄子侄女外甥,都在戰爭中相繼死去。不是死在了敵人的手裡,就是死在了戰亂帶來的疾病之中。”。
“抱歉,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提到你傷心事的。”蕭石竹趕忙道歉;這幾個月雖然他和柯韻算是朝夕相處,但從未問過對方的私事,柯韻那平靜語氣述說悲慘的舉動,倒是讓愣了一下。
“沒事,都過去了呢。”倒是柯韻似乎看淡了,擺了擺手後又道:“你來了,你努力結束戰爭的表現讓我看到了希望。我以爲從此以後,黃泉中像我這樣有着悲慘過去的孩子,會越來越是。但沒想到的是,我們偉大的女王,居然作出了這種破壞和平的事!”。
話說到後面,柯韻眼中盡是輕蔑,末了還不由得冷哼一聲。哼聲裡,充滿了對黃泉女王的鄙夷。
“所以我想跟你去看看,看看你創造的鬼國是什麼樣的?”頓了一頓,柯韻收起了輕蔑的目光,微笑着說到。
“那你手下的軍士呢?他們的家人呢?”蕭石竹微微頜首着,又問到。
“知道我的軍隊,爲什麼被同胞們戲稱爲寡婦軍嗎?”柯韻反問了一句,在蕭石竹臉上閃過一絲狐疑後,笑意不減反增:“我的部隊裡,所有的士兵無論男女,都是戰場遺孤。黃泉女王覺得他們會因此而憤怒,把他們都調到了我的手下,隨我一起鎮守邊境。並且爲了保持我們對敵人的憤怒,我們不許戀愛結婚生子,所以我們叫寡婦軍。”。
蕭石竹很難有驚愕不已的時候,現如今聽到這些內幕,卻驚得他微微張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種做法確實能讓士兵們心無旁騖,但能持續多久就不知道了。
“你最好還是去問問。不願意的可以走,願意的跟上我們。”半晌後,蕭石竹堅持的說到:“我不會強迫人的。”。
“是。”柯韻想了想,應了一聲後站起身來,對蕭石竹行了一禮後轉身離開了石室。
待到她走後,蕭石竹才從袖中抽出了畫中魂如玉,在身前地上展開後,對畫中的如玉問到:“尋香的辦法你都聽到了吧?你學識淵博,幫我判斷一下入血池之事倒底靠不靠譜?”......
傍晚時分,黃泉南部的風沙小了不少。捲起的沙塵,只能給漸漸沉下的夕陽和天邊晚霞,蒙上一層淡淡的朦朧。
戴着定風珠的嘯月,指揮着他麾下的騎兵們都戴上定風珠,呼嘯着飛奔出谷,竄入了昏黃的風沙之中。
這支浩浩蕩蕩的追兵裡,除了大多數和嘯月長相一樣的獸魂外,還有不少需要靠坐騎才能跟上嘯月他們速度的騎兵,來自於黃泉聖地裡的守軍。
這些浩浩蕩蕩的鬼兵隨着嘯月一路向北,飛奔出十里地後就一分爲二。一部分隨着嘯月繼續向北疾馳,直撲黑雷山而去。剩下的則是往東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黃昏下的風沙中。
就連身後留下的長長腳印,也在風沙席捲下漸漸的被掩埋。
黃昏很快就在諸鬼的眼前消散無蹤,黑暗已經籠罩在大地之上。鋪天蓋地的風沙雖然小了很多,但還沒有完全消退。天地間還是一片灰黃。
身先士卒的嘯月舉目遠眺,就在夜幕下看到了不遠處,風沙後若隱若現的黑雷山輪廓。
嘯月眼中隨着興奮神色一閃而逝後,泛起了嗜血的渴望。着地的四爪加快了速度,朝着飛雷神那邊疾馳而去。
塵土飛揚,風沙呼嘯。
他率領着大軍又疾奔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衝到了黑雷山下。風沙中的那些牆垣和山上石室,更是清晰。
而嘯月的手下無需他令下,就隨着他接二連三的殺上山去。這些長着兩個狼頭的獸魂或是繼續四爪齊用,在山坡上岩石間跳躍狂奔。或是人力而戰,三兩下爬上翻過橫在山中岩石間的牆垣後,緩緩抽出腰間背上的刀劍,或是取下連弩擡在手中,小心翼翼又井然有序地的靠近山中每一間石屋和石室。
很快,整個黑雷山上就站滿了黃泉鬼兵,他們呲牙咧嘴,他們握緊了手中兵器,警惕的目光盯緊了每一間石室和石屋緊閉着的門窗,卻與內心躁動,躍躍欲試。
但他們只能剋制,在收到嘯月的信號之前,所有鬼兵都必須屏住呼吸,不可以輕舉妄動。
不一會後,這些鬼兵就等來了信號。那是來自於已躍上山頂的嘯月,擡頭望天時發出的尖銳狼嘯聲。
在信號聲中,已經各就各位的黃泉鬼兵們分工合作。一些鬼兵負責破門,開窗。而一部分鬼兵負責在門窗大開後魚貫而入屋中,見鬼就殺。
剩下的則是負責警戒四周,避免遭到伏擊。
風沙中,嘯月的尖銳嘯聲還在山頂上回響,所有山中鬼兵已經行動了起來。一間間石室石屋,相繼門戶大開。一個個黃泉鬼兵相繼竄入屋中;行動之快,有如疾風一般。
片刻後,刀劍相撞的聲音並未如期響起,羽箭發射的咻咻聲響,也沒有傳來。每一間屋子裡,都沒有丁點的慘叫或者是廝殺聲。
風沙還在咆哮,竄入屋中的黃泉鬼兵們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面對的,不過是一間間空屋而已。蕭石竹他們再次逗留過的痕跡雖然還殘留在屋中,但沒有任何一個鬼兵還留在此地。
許久之後,茫然的鬼兵們相繼從屋中走出,原本高舉着的武器,統統隨着放下的手臂垂了下去。
他們出門後對屋外的鬼兵,無不是攤手搖頭,來表示他們白忙活兒了一場,撲了個空的結果。
很快,就有傳信兵衝上了山頂,來到了環視着四周的嘯月身邊,跪地回稟道:“將軍,蕭石竹他們跑了。山中每一間石室中都有他們逗留的痕跡,氣味,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鬼兵留在這裡。”。
收回目光的嘯月,嘴裡嘀咕了一句:“跑了?”。
接着他動了動鼻翼翕動,嗅着從身邊呼嘯而過的風沙,又道:“什麼神之子,不過是個腳底抹油的懦夫。”。
話才說完就轉頭朝向了北面,居高臨下的眺望着風沙中,山下的奇石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