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還在樓外肆虐,呼嘯連連,卻吹不散漸漸升騰而起的蔽空霧氣。天地間寒意更重,空氣中充斥着刺骨的冰寒。
樓外候着的宮女和宮人,都聚在了樓前道路兩旁燎爐邊上,藉着爐中火焰取暖。只有蕭茯苓的白獅,迎風臥在來樓門前,一動不動。
樓中倒是暖流四溢,連那些奇花異草和珍禽,都並未瑟瑟發抖。反而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珍禽發出此起彼伏的悅耳啼鳴,在奇花異草間迴響。
幾株虯枝盤繞的陰間老梅,枝葉間花朵盛開,烏黑如墨的花瓣在暖流中緩緩舒展。
鬼母邊暗暗計算着日子,邊繼續書寫着調兵令。
她得讓蕭茯苓抵達朔月島的時候,蕭石竹已經從黃泉中出來才行。所以才突發奇想的要蕭茯苓,先把神輿帶到暮熙城中去。這樣要護送笨重的神輿,蕭茯苓想要用飛雷車急速前進,也是做不到的。
“現在朔月島的戰爭已經結束,那邊還算安全,你去接上你父王后,讓他乘坐神輿回都。”鬼母把寫好的帛書調令,細看一番,查了查有無錯字後,悠哉悠哉的捲起帛書,再用絲線紮起來後放到一個準備的精緻木匣裡:“把這個交給春雲,他會給你調兵的。”。
頓了頓聲,鬼母把蓋上的木匣遞給了女兒蕭茯苓,又道:“玉闕翁主蕭茯苓,率軍北上爲你父王護駕吧。”。
“諾。”蕭茯苓雙手接過了木匣,左瞧右看着手中的木匣,笑問道:“我能帶上素素師姐嗎?”。
“這可不行,朝中有些事情需要她去處理。”鬼母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了蕭茯苓提出的要求,又道:“不過你的兩個師父,國師盈盈和女魃都在朔月島。也把她們一起接回來吧。”。
“難怪這半年多都沒見到兩位師父,來指導我的功課。”蕭茯苓嘀咕了一聲,把木匣迫不及待的收入了袖中收好:“我這就去找春雲阿姨,讓她給我調兵。”。
“把範錦鴻和你的衛隊也帶上,路上小心,千萬別大意了。”鬼母看着已經朝樓門那邊,撒腿飛奔而去而的蕭茯苓喊到。
“知道了。”應了一聲的蕭茯苓,已如一陣疾風,飛奔出了主樓大門,消失在了鬼母的視線之中。
樓外寒風中,隨之響起了一聲撼天動地的雄獅咆哮,如晴天悶雷般聲震數裡,嘯聲中透着陣陣威儀。連樓中多數珍禽都嚇得瑟瑟發抖,唯有那對鳳凰無驚無懼,繼續若無其事,認真的梳理着自己美麗的羽毛。
騎上了白獅的蕭茯苓在獅吼餘音中馭獸轉身,朝着宮門外疾馳而去......
風沙,暗無天日的風沙在黃泉南方呼嘯翻卷。
天地間只剩下一片昏黃和黯淡,以及咆哮的風聲和沙子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橫在天地間的灰濛昏暗中,可是什麼都看不清的,也不知道暗藏着什麼樣的危險和殺機。
黃泉女王的術根本沒有成功,而她使出的改變氣候的手印手訣,也不過是林菀他們靜心編出來的,一套子虛烏有的手印手訣。
這種改變古神創造世界環境的術也不是不存在,但那必須得製造出黃泉的古神親自出手才行。用蕭石竹鬼命一事,就是一個彌天大謊。
而蕭石竹在五頭和柯韻他們的幫助下,終於殺出了聖地,竄入了風沙之中。柯韻和五頭這些黃泉鬼,站到了蕭石竹那邊的舉動,打了黃泉女王以及其麾下的追隨者們,一個措手不及。
當十數萬鬼兵擁簇着蕭石竹一行鬼,如洶涌浪潮一般殺出山谷時,把守在谷口的黃泉聖地鬼兵,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五頭和柯韻率軍衝了個七零八落。
等到谷中和谷口的守軍們都反應過來時,柯韻和五頭已經率着鬼兵,護衛着蕭石竹他們沒入了風沙之中,消失在風暴裡。
逃走時蕭石竹還不忘了讓女魃招來天火,落在谷口形成了一道道火牆,擋住了谷中守軍。
而谷中守軍,只能透過火牆熱浪,望着漫天肆虐的暴風飛沙,失望中長吁短嘆。
而一路殺出去的鬼兵們,在柯韻的帶路下,在呼嘯肆虐的沙暴中頂風前行。蕭石竹讓有定風珠的鬼,穿插在隊伍之間,保護着身邊的他鬼,使得風沙中他們雖然行進緩慢,但也沒有損傷。
跟着柯韻走了兩三個時辰,他們來到了沙海中一處突兀高聳,險峻挺拔,氣勢雄偉的高山前。風沙中依稀可見到山中並無草木,只剩下了裸露的岩石沉浸在沙暴裡,任由風沙拼命的拍打着。
山坡上岩石間有城垣、重門、地穴和石室在風沙中若隱若現。城垣和隔牆之間又多有石丘重疊,也有亂石成堆,構成獨特的石頭城風光。
這裡是一處風沙避難點。
這種地方在黃泉南部各地星羅棋佈,但這座山上如山城一樣的避難點,是至今爲止蕭石竹他們見過最大的避難點。
大軍隨着柯韻涌入其中,進入地穴和石室裡躲避風沙。好在這裡暫時沒有駐軍,也沒有發生什麼激戰,鬼兵們順利的進駐其中。
而本就奄奄一息的蕭石竹又是一番長途跋涉後,病情加劇。一進入了城中石室裡,就渾身癱軟,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的國師盈盈,立刻又忙碌了起來。
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着的蕭石竹氣若游絲,雙頰和額頭,以及雙耳都是一片通紅滾燙。看他的樣子,和發燒並沒有兩樣。
一摸他額頭的國師盈盈頓覺燙手,趕忙從行李裡取出了毛巾,去屋中井裡打水起來,浸溼了毛巾後扭幹,摺疊起來貼在了蕭石竹的額頭上。
國師盈盈接着從自己懷裡掏出一支小瓶子,一股腦的把瓶中藥丸都抖了出來,倒在了她手心中,一粒粒的送到了蕭石竹那乾裂雙脣微張的嘴裡。
這是素天居能消除疫癘的秘藥潤骨丹,入口即化,藥效也極快。但蕭石竹的臉色和情況,過了半晌還是沒有改變。
國師盈盈放下手中長杖,在他身邊盤膝席地而坐後,手捏法訣,右手捏了個劍指,食指和中指指尖頓時金光泛起,一道道青光符文在金光中現象而出,圍着她的食指和中指翻飛環繞。
她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先輕輕的點在了蕭石竹的眉心處,頓了一頓後緩緩向下,貼着蕭石竹的肌膚劃過了他的鼻樑,劃過了他的嘴脣,隨後是喉結。
指尖環繞翻飛的符文越轉越快。
當國師盈盈的食指和中指繼續向下,最後落在了蕭石竹胸口的膻中穴上時,國師盈盈忽然緊鎖起了眉頭,面如土色,詫異道:“不妙,主公體魄內的生命力量所剩無幾。”。
“這是什麼意思?”撓頭着的石決明呆呆的問到。至今他都還不知道黃泉女王那老太婆,倒底把他義父的什麼給抽走了?
“就是他的元炁和鬼命,都流失了很多。繼續這樣下去,很快主公就會死的。”思前想後,國師盈盈還是決定說出這個殘酷的現實。
而且屋中,多數都是他們這些從陰曹地府來的鬼,蕭石竹的親隨,還有尋香和焦慮間抓耳撓腮的黑猴。國師盈盈也沒有太多的顧及。
“是的沒錯,我在四根鐵杵上都看到了食魂咒。”在衆人驚愕詫異時,尋香已從袖中掏出了一小段,只有拇指粗細長短的斷裂金屬,遞給了國師盈盈:“這是被石決明公子破了的鐵杵杵芯,羅酆山下地獄鬼火焚燒魂魄鍛造而成的幽冥赤金,可焚燒萬年才能鍛造出一小塊來。但它本來就是吸魂的功效,居然出現在杵芯裡,看來這就是酆都老鬼計劃。”。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結果那塊金屬的國師盈盈,輕撫着手中那塊泛起赤紅的幽冥赤金,感受到了金屬中還殘留着並不多的生命力量和元炁。
“我們離開的前,主公發出轟雷吼的時候,我趁亂撿起來的。”尋香與國師盈盈隔着蕭石竹,席地而坐:“根據這碎片我猜測,酆都老鬼是派人蠱惑了黃泉女王,讓他對神之子下手,用得就是必須有幽冥赤金製成法寶配合施術的斷魂術。這種古神用來處死叛徒的神術,據說魔神的壽命和古神一樣太長,所以神魔大戰後不少魔神就是被用此術直接處死的。它能瞬間吸走任何魂魄的鬼命,中招後的症狀也和主公現在的情況吻合。”。
門窗緊閉的屋外風沙更劇烈了,沙沙聲越來越響。尋香轉頭,注視着蕭石竹赤紅滾燙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但這種幽冥赤金用上一次,就沒用了。因此在神魔大戰後,這種赤金已經沒了庫存,黃泉中更是從未出現過這樣的金屬。黃泉女王得到的,只怕就是鬼使帶來的。”說着,尋香就緊蹙起眉頭來:“還好我們及時破了鐵杵陣,主公的壽命並未被完全吸乾。所以他休息一段時間後,就能恢復如初了;除了他無疆之壽的鬼命,只怕是沒法恢復了。”。
國師盈盈和女魃都聽得雙眼泛紅,石決明則趕忙別過頭去,不然他鬼看到他眼角快要落下的悲傷淚水。
“沒錯,主公體內剩下的生命力,最多隻夠維持四五十年了。四五十年後,他就會死。”黯然神傷的國師盈盈低垂下頭去,幾滴淚水伴隨着啪嗒聲,落在了她身前,蕭石竹手邊的地上。
屋中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你不是說有辦法嗎?”欽原飛到了尋香面前,懸停在對方眼前,急聲問到:“有辦法就快解決啊!”。
現在情急之下,他們纔想起來在聖地時,尋香確實說過此話。除了睜眼瞎的國師盈盈還在低頭流淚,其他鬼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射向了尋香。
就連黑猴也是如此,還停下了抓耳撓腮。
“確實是有解救主公之法的,能讓他恢復他無疆之壽的鬼命和渾厚的生命力。”尋香點了點頭,緊蹙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來:“但在黃泉沒法,只能回到陰曹地府纔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