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聲忽然變得又長又尖,好似山林裡的野狐在月下悲歌一樣,瘮人卻又充滿了悲涼。
潏山城軍府衙門的大堂上,羽榮也忽然笑不起來了。
朔月島戰爭爆發後不久,東夷洲中就沒有再收到當地的任何戰報。不只是九幽國最高機構玉闕宮出於安定人心的考慮,有意封鎖了戰報消息,更是因爲朔月島隨之不久後就已經被酆都軍合圍。
有那麼一段時間,朔月島成了真正的海上孤島,封閉在茫茫瞑海上。除了島上的菌人能把戰況發到玉闕城中的速報司外,其他地方一概不知島上消息。
這戰報自然不可能在第一時間,送到東夷洲來。
一時間的消息蔽塞,才讓左凡今日一無所知,方纔會在看到鬼母親筆所寫的帛書後詫愕間更是擔憂。
他的家可就在朔月島上啊。左凡憑藉着多年的戰鬥經驗,推斷出要是連島上空騎兵都要重建,只可能朔月島上的此戰打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纔對。
想到此,左凡更是擔憂也焦慮。一時間頓覺有些胸悶,窒息感充斥着他的整個胸膛,讓他更是心焦。
“你放心,你的家人都已經在戰前轉移出島了。戰前國母就下了死命令,所有婦孺老少和在外作戰的九幽軍家屬,必須一個不留的在戰前轉移出去。”答非所問的羽榮轉身,朝着帥案那邊走去。
不一會後,在桌案上一陣翻找的他從中抽出三五封都未曾拆開過的書信,又折身而返左凡身邊:“這是你妻子給你寫的家書,今早才和其他鬼兵的家書一起送過來的。”。
接過書信的左凡,手慌腳亂的拆開看了起來。
“最近這雲夢和玄炎兩洲的大多數船隻都在忙於調配物資和補給,因此這家書也好書信也罷,都很難漂洋過海來到東夷洲。”一旁的羽榮,又補充說到。
細看一番那幾封家書的左凡,自然認出了那幾份書信上筆跡和書寫習慣,都正是他妻子的手筆,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只是從眼眶裡溢出到臉上的擔憂,也只不過是淡去了幾分,剩下的還是在擔心是不是朔月島上的戰鬥,又是一場慘勝?
正如當年的重山關一樣,勝是勝了,卻是關隘破碎,屍橫遍野又血染夕陽?
“朔月島的戰鬥結束了,但戰前就已在島上完成部署的駐軍損失慘重。”也是今日才知道戰況的羽榮,見左凡對他投來詢問的目光,便長嘆一聲,道:“援軍抵達時,整個朔月島只剩下幾十個鬼兵,固守着小虞山城和羽人村。”。
說着說着,羽榮都黯然傷神了起來。
雖說他們的親人都沒有犧牲,但戰死在朔月島上的大批將士已經見不到未來和明天。他們永遠的躺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而那些犧牲了的戰士們,也是左凡和羽榮的戰友,不少是九幽國還只有朔月島這一方彈丸小島的國土時,就與這二鬼並肩作戰的戰友了。
就一戰,一戰就都打沒了,怎能讓羽榮和左凡不一下子雙眼發紅,猛吸鼻子幾下,才能控制住要抽泣起來的情緒;但胸中鬼心還是抽搐不停。
“重建朔月島上的空軍,就是你現在應該好好考慮考慮的。”羽榮在半晌後,守住也壓抑着內心的悲意,儘量用平緩的語氣口吻,對左凡說到:“那邊現在也算是一個爛攤子了,任重而道遠啊。”。
左凡把頭一點,又問到:“我怎麼回去?什麼時候出發?”。
這次他不在那麼多的擔憂,而是問得急切,好似恨不得馬上飛回去一樣。
這點帛書上還真沒寫清楚,只是讓左凡儘快去朔月島赴任,不得不問。
“明早城外港口中有一支船隊出發,運送一部分東夷洲調集的物資,前往朔月島援助,你到時候隨船隊返回朔月島就行。”羽榮似乎早已準備和考慮,當即不假思索的道:“今晚就收拾行裝,明早出發。不能說你去哪裡,只能跟你的部下說你奉命調走。”。
“好。”左凡又點頭着應了下來......
黃泉中南部的風沙再次捲起,天地間一片昏黃。
散落在荒野上的零星碎石和黃泉鐵樹,在風沙中巍峨不動。唯有無葉鐵枝上骷髏骸骨,在風中搖搖晃晃。時而禁不住勁風的吹拂,從樹身上跌落了下來。
在揚起的風沙中骨碌碌的滾動開來。
而沒有黃沙風暴侵擾的黃泉聖地山谷中,卻是微風習習。上空蒼穹一片蔚藍,稍有白雲緩緩飄飛,隨風變化無窮。
一個個一個個全裝披掛,介冑整齊的鬼兵散落在山谷中各處要塞和塔樓中,還有各處的屋舍間。山精鬼兵組成的巡哨若干,不停的在整個山谷中各地來回巡邏。
聖地中的警戒森嚴,超過了以往。
神之子蕭石竹就在谷中,黃泉女王也不得不加強戒備,讓整個山谷中的駐軍都嚴陣以待。
蕭石竹把大軍留在了谷口,只帶着自己帶入黃泉的親隨,還有尋香和黑猴兩鬼,登上了黃泉女王準備好的車輿,朝着山谷中的谷中湖而去。
但風沙再起,沙塵暴隨着咆哮的暴風從遠方翻滾而來,很快又要黃沙漫天飛,留在谷口的大軍也得到允許入谷避風。但黃泉女王悄悄下了到命令,只許他們在谷口附近待着。
並不知道這一切的蕭石竹,坐在車輿上聽着車輪滾滾的轔轔聲,從侍女奉上的果盤裡拿起幾顆就像葡萄那樣的白豆蔻,放入了嘴裡咀嚼起來。
一路無話,直到了谷中湖邊下車後,蕭石竹又見到了黃泉女王,才問到:“打算讓我去哪裡沐浴啊?”。
“山上都已經準備好了,神之子不必操心。”黃泉女王說着,就引各位登船後,朝着湖心島而去。
到了島上山中,果然都準備好了。蕭石竹他們都分別去各自沐浴,洗淨身上的風塵後,由侍女們引路來到黃泉女王的宮中。
這處竹影環繞下的宮中,今日是張燈結綵,披紅掛綠。樂師列隊宮門外道路兩旁,不斷的吹吹打打出喜慶的樂章。
那樂曲震耳欲聾,響徹天地,驚得四周翠竹林間鳥從驚飛,消失的無影無蹤。倒是沒了往日的清幽,反而多了幾分嘈雜。
蕭石竹帶着諸鬼進了瓊香環柱繚繞,繽紛瑞靄繞樑的小樓,就見到了其中已經設下了酒宴。
樓中擺起了千萬奇花,奇花間五彩斑斕的珊瑚石聳立。一葉在莖端;兩葉居莖半的舞草纏繞其上,隨着樓外飄入的樂曲微微扭動,如舞者一般翩翩起舞。而黃泉女王又在萬花叢中,擺上了桌案和憑几。
每一張桌上都是珍饈味美,異果色新。有云芝煮龍心肝和雀芋燴鳳膽髓,黃精蒸熊掌與猩脣應有盡有。還有仙人杏和硃紅色的朱李,四五寸長的紫色仲思棗和五色瓜等,在陰曹地府和黃泉裡才能見到了古怪水果。
賓主就位,黃泉女王還是坐在正中深處。而蕭石竹他們一行鬼,則是在她前方左右兩邊坐下。
樓中除了他們幾個鬼外,就只剩下了侍奉左右,倒酒端茶的侍女了。
吹吹打打的樂師們,還在演奏着歡快喜慶的音樂,樓裡的黃泉女王已經擡起了酒水滿溢,幾乎都要溢出,飾有精美雲雷紋飾的酒爵面相蕭石竹那邊:“第一杯酒,我敬神之子。敬你爲了這黃泉蒼生平息戰亂,帶來和平和安定。從此戰火消弭,黃泉五方也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迎來一統。這一戰的頭功,自然非你神之子莫屬。”。
她敬酒着,才從筷枕上拿起來的筷子的蕭石竹,出於禮貌,顧不上吃上一口熱菜,就又只好放下了筷子。同時也端起起了自己的酒爵,聽着黃泉女王長篇大論。
那酒爵裡的酒如水一般清澈,香飄四溢。只有微微的吸上一口,就能令大多數鬼都立時有些頭暈目眩,如同在瞬間就置身於雲裡霧裡一般。
但對於蕭石竹他們身懷神鬼術的鬼來說,酒氣並不能醉人。
他們可以熟練的控制體魄內鬼氣運行,驅散化解了體內的酒氣。
酒再醇香濃烈,蕭石竹他們也沒有半點上頭的症狀。只是那蕭石竹端着酒爵,久而久之皺眉一下,嫌那黃泉女王有些囉嗦了。
“這杯酒,我替所有的黃泉鬼敬你。”說了片刻後,以此話收尾的黃泉女王才擡手昂頭,把已遞到脣邊的酒爵裡的酒水,豪邁的一飲而盡。
蕭石竹微笑着點頭謝過,也把自己酒爵裡的酒水一飲而盡。可他手下卻一個也沒有飲酒,而黑猴更是不喝酒,只吃肉。黑猴他桌上的肉,被他三五下風捲殘雲,吃的只剩下一個個空盤。
另一邊,蕭石竹酒才入喉,頓覺喉嚨中有如火燒一般,火辣辣的感覺上下貫通了他的整個喉嚨,然後快速的滲透到他的心肝脾肺中去。
這種並不算澀的烈酒,可比陰曹地府中的龍腦酒和千里酒還要烈,卻也比陰曹地府裡任何一種酒更是香氣馥烈。
“這瓊漿金液,絕對能讓他鬼都聞香下馬的。”喝的痛快的蕭石竹,揚手一抹嘴角鬍渣上沾着的酒滴,感嘆道:“好酒,好酒!”。
說話間蕭石竹已經渾身燥熱起來。這太烈了,以至於他額頭和雙頰,也有些微微發紅發燙。
“敢問黃泉女王,這麼好的烈酒名叫什麼?”頓了頓聲,蕭石竹放下了銅酒爵,向黃泉女王問到:“我在陰曹地府中也喝了不少古神留下的,以及後來他鬼釀製的好酒。卻還真沒有喝過你的這種酒。”。
“這是我們黃泉諸鬼,自己摸索着釀製的烈酒。用得是黃泉裡的玉糧,才能釀出這種酒來。”黃泉女王讓侍女斟酒後,又道:“所以陰曹地府中,過去自然是沒有這種酒的。不過諸位要是能把玉糧帶回去,那將來也會有這種酒了的。”。
此言一出,蕭石竹和國師盈盈雖然面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但這兩個精明的鬼都嗅到了酒宴上有着暗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