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源老鬼頓時明白了,今日這兩個小輩一下朝就拉他到此,爲的就是商議此事。
老鬼垂首,沉吟起來。
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稍有不慎是要掉腦袋的,加之平日裡蕭石竹對他們一族,也是不薄,向來沒把他們當作降臣看待;老鬼也只是對反感他讓女鬼入學,使得男尊女卑不復存在。但打心底裡,共源可不想第一個站出來造反。
沉吟片刻間,老者已然心生一計。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們可別胡來;本族方纔迎來安定,日子過的也都不錯,可不能再因此遭受連累。”微微擡頭時,老者眉宇間已浮現了絲絲警惕之色,雖雅間門窗緊閉,他卻還不禁左瞧右看半晌,才壓低聲音,苦口婆心的對兩個小鬼叮囑道:“他只是這次糊塗了,我們做臣子的多提醒提醒便是。犯不上就反了。”。
“迂腐。”那魁梧之鬼面浮不屑,轉臉打量着老者眼中的膽怯和臉上的擔憂,輕蔑一笑,不以爲然的道:“叔叔,您要知道富貴向來險中求。共工句龍他們這支族人已俯首稱臣,難道我們也要如此?那我們與他們這些懦夫又有何異?”。
說話間眼中不但沒有猶豫,也沒有懼怕;而話也說的那麼理所應當,好像蕭石竹是無道暴君,而他們則是正義使者,馬上就要除暴安良一般。
卻都沒有注意,老者微微眯起的雙眼中,一絲得意快速閃過,接着又恢復了之前的膽怯。
“你什麼意思?”緊接着,老者面有慍色,怒聲質問到,臉上的皺紋微微顫抖。
“我弟弟不會說話,叔叔您別動怒。”那魁梧小鬼冷哼中,那胖鬼又起身,嬉笑着給共源賠不是道:“我們兄弟絕不想和蕭氏一族有什麼矛盾,只是想逼蕭石竹退位,再另立新君;更不想連累我們一族,反而是要爲我們一族重奪榮耀。”。
老鬼眼含驚怒目光,看了看那胖得像個肉包子一樣的小鬼,又轉頭望了望那魁梧的小鬼,呵斥道:“胡鬧,另立什麼新君啊?蕭氏一族目前就九幽王自己一個姓蕭的。此事到此爲止......”。
“他不是有個女兒嗎?”那胖鬼擠了擠眉,開口打斷道:“我們就立此鬼爲新君。”。
語畢,雅間中陷入了沉默,氣氛瞬間比之前更是凝重幾分。
“那娃娃不過百天,做什麼新君?”老者又是一聲呵斥:“路都還不會走,話也不會說,如何治國?如何理政?”。
語畢,老者奮然起身,就欲拂袖而去;卻被胖鬼趕忙攔住,眼中悄然閃過一道寒光,急聲道:“叔叔,娃娃大王纔好控制;控制了此鬼,我等在九幽國可一鬼之下,萬鬼之上,挾諸侯以令百姓!”。
老鬼忽然心頭又是一凜,呆愣片刻後頹然坐下,眼中驚恐越來越重。
“屆時我們推選叔叔您做宰相,你豈不是萬萬鬼之上了。”一直沉默着的魁梧小鬼,終於再次開口:“我們一族得到的利益,豈是如今可比的?”。
“叔叔,您試想一下,最重要的是您便能魚躍龍門,成爲九幽國衆鬼之上那鬼,而我們也能跟着你沾光。屆時共工氏族是不是又回覆了昔日榮光?”接着那胖鬼也激動起來,眉飛色舞道:“九幽國各族見了吾族,如見神明。這不正是你們老一輩的鬼們最希望看到的嗎?”。
老鬼臉上再顯呆愣,比之前更盛幾分,坐在椅子上,瞪大雙眼看着前方愣愣出神。
兩個小鬼說得沒錯,昔日共工在位時,他們一族在雁空,楚天,聚星,風暮和江墨五郡之中,確實威風八面。只有他們得罪他鬼的,絕無他鬼敢得罪他們。
後來共工下臺了,蕭石竹來了,雖然也沒虧待他們一族,更沒有欺壓他們,但卻也不許他們再橫行鄉里,非得要他們規規矩矩的做鬼。且說什麼他們與他鬼無異,諸鬼平等沒有高低貴賤。如此一來,共工氏族以前的高傲和權利,統統在一夜之間被掃蕩了乾乾淨淨。
而如果正如兩個小鬼所說,可另立一個傀儡新君,那麼共工氏族在暗地中又能再次恢復昔日的榮耀,他們也可在九幽國中,凌駕於衆鬼之上。
繼續他們的男尊女卑,繼續他們的高低貴賤,繼續他們的橫行鄉里。
共源思索半晌,雖面色未變,卻更是怦然心動;誰不想高高在上,掌握着他鬼的生死,想要欺負誰就欺負誰,俯視着他鬼們對自己畏懼得發抖,卻還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你的腳下。
他也不例外。
“此事能成嗎?”但老鬼深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思前想後,還是裝出頗有顧慮的模樣,便低聲問到:“別忘了,蕭石竹身邊忠臣無數,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鬼母,那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您不必擔心。”胖鬼呵呵一笑,把手一擺,滿臉盡是自信:“蕭石竹一進城,就以維護治安爲名,開始打壓民間勢力,不少俠客和放高利貸的都因此丟了飯碗。其二就是女鬼入學,朝中大臣多數也心有不滿,如今又要培養女將,這種不滿就是更盛了。”。
“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點。”魁梧小鬼接過話來說到:“聯名這些對他不滿的衆臣,另立新君便是易如反掌。”。
屋外本是萬里無雲的天空,忽地陰沉下來,烏雲密集下一聲驚天春雷響徹天地,朦朦細雨從天而降,夾着絲絲縷縷冰涼的春風,吹打在雅間的窗上,發出一連串的“噼啪”細響。
兩個小鬼想法是好的,也挺有誘惑力,但不夠完美,完全是漏洞百出。讓老鬼聽完,不由得也是輕蔑一笑。
“不行,要做就要做絕,否則我們都難逃被挫骨揚灰的結局。”有沉思半晌,老鬼臉上的顧慮煙消雲散,微微搖頭,冷然道:“既然民間俠客們,多數都已生了反心,那我們就聯繫他們,先幹掉蕭石竹。”。
這次,換做那兩個小鬼聞言一凜了。他們微張雙脣,呆愣的望着已擡起茶杯,輕輕的嘬了一小口茶的共源,驚愕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窗外風雨飄搖,細細的雨絲鋪天蓋地,灰濛濛的,似霧非霧,似線非線,似有形又無形。玉闕城下的山巒、城中的大樹和房屋,都變得朦朦朧朧,就像浸在一片薄霧中。
“這麼說......”又過了半晌,胖鬼才小心翼翼的問到:“廢立蕭石竹一事,叔叔您同意了?”。
“是的。”老鬼猛吸一口飄在空中的青煙,緩緩吐出後,面帶陶醉的把頭一點,眼珠滴溜一轉,猛然一拍自己的椅子扶手,道:“你倆附耳過來。”。
見老鬼下定了決心,兩個小鬼相視一笑後,起身站到老鬼左右。
“你們先去城南媧皇廟,找玉闕城第一快刀,俠客驚雷刀;據我所知,蕭石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宮微服私訪,身邊並不會帶幾個侍衛。屆時驚雷刀就有機會了,取其首級易如反掌。”共源把雙眼一眯,眼中閃過一道冰冷殺氣:“同時我會聯絡好朝中同僚,蕭石竹一死我們便開始逼宮,以殉葬之名逼死鬼母,再立新君穩定蕭石竹的舊臣們。”。
兩個小鬼又微愣一下,老鬼須臾間便能想出如此狠的計劃,令他們不約而同的渾身一顫的同時,自嘆不如,心中紛紛暗自道:“薑是老的辣啊。”。
胖鬼驚愕的目光,朝老鬼臉上的冷漠而去,隨之他臉頰微紅着,猶豫道:“雖說必須殺了蕭石竹,但是要逼死鬼母......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他說此話,多少有些憐香惜玉之心;自從早上上朝時看到鬼母那曼妙的身姿,這胖鬼心裡便一直小鹿亂撞到下朝。如今想起鬼母的絕世容顏,他依舊還會怦然心動。
“怎麼,這就下不去手了嗎?”共源老鬼把臉一沉,冷哼一聲:“我們這可是造反!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之事,留着鬼母只會養虎爲患。要麼做絕要麼不做,你們自己想吧。”。
窗外的風雨,慢慢的小了下來。唯有那迷茫山上的薄霧,依舊沒有散去,反而更是濃重了幾分。
兩個小鬼略加思索後,也覺得成大事者不能拘泥於兒女私情,於是把頭一點,應了下來。
“去準備吧。”老鬼揮了揮手,道:“去準備吧,若有什麼情況,可到我府上找我詳談。”。
“是。”兩個小鬼一陣興奮,行禮離去。
待他們出門,帶上雅間大門那一剎那,依舊坐在雅間裡的老鬼共源,冷冷一笑,眼中幽幽而帶着兇戾之氣的目光,落在了緊閉着的雅間大門上。
“想要老夫做出頭鳥?老夫就給你們玩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鬼冷冷一哼,輕聲自言自語道:“待你們殺了蕭石竹,我便率軍前去平叛。”。
語畢之時,面含自信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