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靜到聽不到一絲絲的波濤聲。
可青丘狐王的那句話,在狐十鬥聽來,卻如晴天霹靂一般,震耳欲聾。
狐十鬥愣了一下,一聲“啊?”,不禁脫口而出。
狐嵐可是青丘狐王的胞弟,而且對青丘狐王,狐嵐一直盡心盡力的在輔佐他。
當年青丘狐王取得王位,狐嵐也功不可沒。而且是狐嵐在關鍵時刻,帶頭支持青丘狐王繼位的。
如今爲了這個兄長,狐嵐甚至願意主動深入虎穴,前往九幽國。幾年居住再九幽國都城,不但在表面上積極促進兩國友好,暗地裡也爲青丘狐王打探了不少九幽國的情報。
這一切的一切,狐十鬥不但看在眼中,也一清二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主公,如今會向着狐嵐磨刀霍霍。
他正要問青丘狐王爲什麼,青丘狐王已經靠着椅背閉上了雙目,不願多說。
狐十鬥站在原地,久久沒有挪步,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青丘狐王。許久後,他還是選擇了轉身離開,奉命行事去了。
而閉着眼的青丘狐王,沒有一絲絲的悲痛。
明知自己的弟弟,馬上就要殞命的他,毫不動容。
他的內心,甚至在糾結退去後就毫無波瀾。
這一切,也只是因爲青丘狐王,根本沒法確定,在狐嵐前往九幽國爲使的這幾年裡,倒底有沒有暗中和蕭石竹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
而且,蕭石竹輕易的就讓青丘狐王帶走狐嵐的舉動,也讓狐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爲了不讓接下來,對九幽國的戰爭出現軍情外泄的情況,青丘狐王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防範於未然的辦法,那就是寧殺錯,不放過。
殊不知,這一切早已在蕭石竹的預料之中。讓他輕易帶走了狐嵐,也是蕭石竹早已謀劃許久的計劃之一。
一來借青丘狐王的手,剷除狐嵐,使其斷臂。二來可以讓青丘狐王的近臣們,對狐王心生防備,做什麼事情都得留一手後路,不再果斷。
已入彀中,渾然不知的青丘狐王,此時此刻安心了下來。
他那靈敏的嗅覺,很快就嗅到了船艙深處,飄來的一股淡淡血腥味。
嗅到了血腥味的青丘狐王,知道是狐十鬥已經奉命開始殺戮。他緩緩睜眼後,站起身來,走到了自己艙室的深處,寬衣後躺倒牀榻上去,安詳的睡去。
船尾傳來撲通一聲後,沒了聲響。
寂靜的月光下,青丘狐王的大船漸行漸遠。
一具漂浮在海上,正在漸漸地下沉的女鬼人魂,被它拋到了後面的海上。
在大船行遠之後,幾個鮫人和三五個水莽鬼朝着這個氣息微弱的女鬼圍了過來。在細細查看了一番後,一個鮫人拿出一件綃衣,披在了女鬼的身上。
其中一個水莽鬼,給其他同伴們使了個眼神後掉頭就走。用他那帶着蹼的手掌和雙腳,不斷划水,奮力朝着青丘狐王大船遠去的反方向,快速遊弋而去。
那個方向,有着蕭石竹的旗艦。
此時此刻,蕭石竹的旗艦上,甲板上大多數燈都已經熄滅。僅僅留下了幾盞,專門標識和引路的燈,還在亮着,似乎要與那空中明亮的陰月爭輝!
藉着月光,可以隱約看到甲板上,時不時的有羽人或是讙頭民鬼兵展翅乘風飛躍而起,朝着遠方而去。也能時不時看到又這一類的鬼兵從遠方而來,一陣盤旋後,俯衝而下,降落在甲板上。
這些羽人和讙頭民的忙忙碌碌,爲蕭石竹帶來了一份接着一份的奏本,也把他批閱好了的奏本,一本本的送了出去,送往最近的官驛後,又會再由九幽國的其他紅翎急使,快馬加鞭的送遞玉闕城。
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蕭石竹依舊沒有休息。
就算又鬼母和蕭茯苓,以及朝廷一衆大臣分憂,奈何九幽國絕非彈丸之地,也還是會有大量的國事,需要他來決斷。
坐在自己船艙裡的蕭石竹,批閱着身前書案上,堆起來的大量奏本。
他不睡,青嵐也沒法休息,一直侯在一旁,從旁協助。
拿起一份奏本看了看的青嵐,面露悅色,同時把手中奏本,趕忙遞給了蕭石竹,連聲道:“主公快看,黑無常大人的奏本。”。
蕭石竹接過一看,頓時也心情大好。
奏本來自於雲夢洲的黑無常,陳訴了一切戰備物資已經準備妥當,發往了東夷洲。待到了東夷洲接收這些物資後,就可以急發東瀛洲度朔山了。
等這奏本,蕭石竹已經等了一個多月了。
雖然一直在催促,可黑無常都以物資調配需要時間,沒有給以答覆。
打戰打得就是後勤,已經千瘡百孔的度朔山,要是得到了這批物資,又能恢復元氣了。
更重要的是,和青丘狐國的大戰一旦打響,度朔山方向也將是另一路戰線的重心,是要以它爲中心,擴大戰果的。
沒有源源不斷的物資共計,戰鬥會打得舉步維艱。
有了這些物資,蕭石竹相信,度朔山和閻羅王,必定大有作爲。
他看向奏本最後,黑無常列舉的清單,細細看了許久後,提筆起來,在奏本空白處寫下了“知道了”三個字後,合上了奏本。
可才放下,蕭石竹轉念一想,這樣寫太過簡單,又展開了奏本後,加上了幾個字:幹得不錯,大家辛苦了。
之後,才把奏本交給青嵐,讓他去歸類放好,然後按時發回去。
蕭石竹隨之又拿起一份沒有看過奏本,展開看了起來。
這時,緊閉着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青嵐聽到那三長一短的敲門聲,知道有急報送達的暗號,趕忙放好了奏本,走向大門。
一開門,就見到一個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羽人,站在門口。
青嵐把他請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主公。”這個傳信的羽人,快速走到蕭石竹身前,隔着書案站定後,從懷裡掏出了五本奏本,放在了書案上:“雲夢洲才送來的。”。
青嵐也給羽人,倒了杯水。
“嗯。”蕭石竹看了一眼那些奏本,沒有急着去打開。
這時,接過了水杯的羽人,一飲而盡清水後,又擡手抹嘴後,道:“我在來的路上還遇到了幾個鮫人,他們正帶着一個女鬼朝這邊來。我接近他們詢問了一下,說是那女鬼是從青丘狐王的大船上被丟下來的。”。
這下蕭石竹一聽,來了興趣,擡頭看着對面的羽人,放下了奏本就問:“什麼樣的女鬼?”。
“一個人魂女鬼,我也不認識她。”那個羽人搖了搖頭,道:“只是聽那幾個鮫人說,這女鬼被扔下時已經昏迷了。現在給主公你送過來,是殺是留?請你定奪。”。
“會不會有詐?”蕭石竹還在沉吟,一旁的青嵐已經如此猜測。
就目前來看,青丘狐王的大船還在九幽國的海域之內。
如果船上的鬼,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青丘狐王完全可以藉此大做文章。甚至可以藉此,成爲發動戰爭的理由。
青嵐的猜疑,也不無道理。
“你去盯着點。”思忖良久的蕭石竹,打發了那個羽人退下,“鮫人把那女鬼送來後再通知我過去看。”。
羽人領命,退了出去。
他才走,青嵐又給蕭石竹建議道:“主公,不得不防啊。”。
“也不用。”蕭石竹淡然一笑,滿不在乎的說到。
他思前想後,回想了青丘狐王身邊隨從裡,女鬼就那麼幾個宮女和那個冒充王妃的雲暮,故而料定,大可不必驚弓之鳥。
這些隨行青丘狐王左右的女鬼,任何一個被拋下,都不夠分量來污衊九幽國。而且青丘狐王勢必要挑起戰爭的,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更何況自己的行蹤尚未暴露,青丘狐王也不知道,他就緊跟在後面,想要藉此大做文章也不可能的。
蕭石竹想到的是,青丘狐王在滅口。
而且他還想到了,那個女鬼可能就是雲暮。
如果真是這樣,他或許可以把雲暮化敵爲友。
蕭石竹把自己的這些分析,給青嵐一說後,青嵐再思索片刻,也覺得有理,收了擔憂,點了點頭。
不久後,門外傳來一聲稟告:“主公,人送來了。”。
“走,我們去看看。”蕭石竹站起身來,拿起披風披在身上,帶着青嵐走出船艙。
甲板上,幾個鬼兵和黑猴,已經把鮫人送來的那個女鬼圍住。
還在昏迷的女鬼,靜靜地躺在甲板上。身上還溼漉漉的,就連發髻都散開了。
她並不是落水前,就被鮫人接住的,所以被海水浸泡了一下。
其中一個鬼兵怕她着涼,脫下了自己的戰袍,給她蓋在了身上。
依舊不見女鬼有動靜後,黑猴伸手,用他那毛茸茸的手背,輕輕地碰了碰女鬼溼漉漉的臉頰,見女鬼還是無動於衷後,把手縮了回來,擡頭看向一旁的一個鬼兵,眼含疑惑。
似乎在問那個鬼兵,這女鬼是不是死了?
蕭石竹很快來到了甲板上,圍觀的鬼兵們,主動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而提着燈籠的鬼兵,則是把燈籠更靠近女鬼的臉龐,以便蕭石竹看清女鬼。
蕭石竹踏着從女鬼身上流下的海水水漬,站到了女鬼身邊,定睛一看後,立馬認出了對方,正是雲暮。
那個冒充王妃,跟着青丘狐王出訪九幽國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