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大黃貓和小黃貓
金轍這次是以私人身份約見賽亞娜的,因此輕車簡行,沒有帶秘書,也沒有帶幕僚,只帶了四個特勤。賽亞娜親自在樓下迎接,將他請進了位於頂層的貴賓室,道:“百忙之中請您過來,真是抱歉。”
“哪裡,是我耽誤了您的工作。”金轍對賽亞娜極爲尊敬,完全沒有總統的架子,跟面對小山一美的時候像變了個人一樣。
兩人寒暄兩句,分坐在沙發兩側,金轍也沒有兜圈子,直接開始和她談局勢,從遠航軍近二十年來的兵力變化、三軍統帥的任命,一直說到藍瑟叛亂、漢尼拔和海軍在芝罘鏈對壘,“賽亞娜女士,我向您說這些,並不是危言聳聽,我作爲聯邦總統,也不願意民衆知道我們的政府已積弱至此。遠航軍在藍瑟叛亂之前掌握着聯邦近七成的兵力,即使這次我能說服漢尼拔讓出第二集團軍部分兵力,也只能把這個比例降到五至六成,這就意味着聯邦仍舊處於弱勢。”
賽亞娜沒想到他如此開誠佈公,直接拿這麼機密的數據來和自己談判,不禁對他的誠意又相信了幾分,道:“總統先生,我完全相信你所說的一切,我也理解您在前三年任期內做出的努力,如果可能,我願意盡我個人最大的能力幫助您改變這種現狀。”
金轍眉頭一軒,賽亞娜這樣溫和的態度,說明他過去一年中爲嚮導保護法改革做出的努力沒有白費,誠懇道:“謝謝您的支持,賽亞娜女士,那麼我有些話就直說了。早在大屠殺時代,民間就成立了一個以保護向導爲宗旨的秘密組織,人們稱其爲‘自由嚮導組織’。黑珍珠事件以後,我對聖馬丁研究中心產生了懷疑,經過塔爾塔羅斯事件,以及小山一美主動協助ntu,我已經基本確定您這裡就是這個組織的核心領導機構,我說的對嗎?”
賽亞娜嘆了口氣,道:“是的,我就是組織目前的最高領導人,總統閣下,早在我們向您提供了胚胎幹擾劑的真實配方之時,我就預見了今天的到來,這也許是天意。我們的組織已經延續了一百年,現在是該尋求新突破的時候了。”
兩個人的意見可以說不謀而和,金轍希望在聯邦與遠航軍關係惡化的情況下,自由嚮導組織堅定地站在聯邦這一邊;而賽亞娜則希望聯邦政府允許組織保持一定的獨立性,並給予他們胚胎幹擾研究方面的官方許可。
對於賽亞娜的要求,金轍完全支持,在現階段保證自由嚮導組織的隱秘性是他所樂意見到的,至於研究許可,完全可以讓聖馬丁研究中心和軍方機構做聯合科研項目——無論對聯邦還是對自由嚮導組織來說,增加嚮導數量是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
對於金轍的要求,賽亞娜也是完全支持的,她本人就是人類和平與統一的忠實擁護者。她還保證一旦聯邦安全發生危機,她將在組織內部發起志願者活動,那些願意主動幫助聯邦軍人的嚮導,以及已經秘密標記的異能者和嚮導配對,都可以自願參軍,幫助聯邦掃平叛亂。當然,最爲回報聯邦必須爲這部分人提供豁免權,免予追究他們違背向導保護法的行爲。
金轍思考了一下,同意了她的要求,大面積豁免可能會遭到嚮導學校的反對,但施行豁免的前提是人類爆發大規模戰爭,相信到時候國會一定會駁回他們的意見,支持豁免。
會談的唯一矛盾出現在自由嚮導組織的人員名單上,金轍要求賽亞娜向他公開所有人員名單與分佈,賽亞娜則拒絕了他的要求,她認爲保密人員名單是保證組織獨立性的前提,所以只答應金轍遞交部分領導者和聯絡員的名單,這樣即使政府出爾反爾,組織也只是損失一部分骨幹,剩下的人還能撐起來,繼續保護那些秘密隱藏的嚮導。
金轍深知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思忖了一下便同意了她的要求,無論如何,只要他監控了這部分領導人,就等於監控了自由嚮導保護組織,即使遠航軍派人滲透,也不會動搖組織的根本,關鍵時刻,這兩千多名嚮導的絕大多數還是站在聯邦這一邊的。
這就夠了。
雙方談定,預約了下次商討細節的時間和參與人員,已經快到黃昏了,賽亞娜送金轍離開,金轍走到貴賓室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拍拍腦門道:“差點忘了,聽說沐院長最近也待在這邊醫院,他在嗎?自他康復後我還沒親自來探望,今天不妨見一見。”
“唔,他今天去別的醫院巡檢了。”賽亞娜說,“他的實習生分佈在各家醫院,按規定每週他都要抽一天時間巡檢。”
“真是遺憾。”金轍其實早就知道沐會躲着他,但聽說他真不在,心裡還是有點小失落,從特勤手中拿過一個漂亮的盒子遞給賽亞娜,道:“這是我給沐院長的女兒,叫……嫣是吧?準備的禮物,請您轉交給他。”
“嫣”是沐給壯壯起的id註冊名,因爲他是孤兒,沒有姓,所以也沒有給女兒起姓,只有一個簡單的名字。金轍是通過戶籍系統查到這個名字的,當時把“嫣”這個字在嘴裡嚼了好幾遍,覺得簡直絕了,又好聽又好叫,還特別喜慶有內涵。
總之比巫成功和金勝利是牛逼了十萬八千里。
“噢,太感謝了。”賽亞娜沒想到總統閣下這麼有愛心,一個小屁孩也記得,忙接過盒子,一看,居然是全套的遠航軍仿真玩具,各種戰艦、戰機都是按現役裝備等比例縮小,兵人們也是按真實兵種分類,甚至還有全職軍醫兵人,與正常士兵相比瘦小一些,非常真實。
這麼高的仿真度已經不能稱之爲“玩具了”,準確得說應該是等比模型,市面上怕是買不到,估計是軍方的專屬紀念品,賽亞娜驚訝極了,這麼貴重的禮物直接送給一個一歲多的小孩,總統你沒事吧?
金轍卻是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盒子遞到一半,又改了主意,道:“嫣也跟他爸爸出去巡檢了嗎?”
“不,她在樓下早教班,沐一直把她託管在醫院這邊。”賽亞娜道,“您叫她壯壯就好了,我們都這麼叫她。”
“啊,那太好了,左右今天也沒有別的安排,我下去看看她好了。”金轍一副臨時起意的樣子,拎着盒子拍了拍,“親手送禮物比較有誠意,說起來她還是因爲巫承赫的事情早產的,我一直很過意不去。”
賽亞娜早已被他強大的人格魅力感染,道:“當然可以。”
金轍壓抑着內心的狂喜,拎着玩具跟賽亞娜去了樓下早教班。這個點兒已經沒有課了,下午點心也發放完畢,小孩子們都散在教室裡玩玩具。壯壯所在的早教一班有十幾個小孩,最小的一歲,最大的兩歲,因爲都是異能者,所以看上去普遍偏成熟,跟普通小孩三歲左右的狀態差不多。
金轍敲了敲門,沒人應,回頭做了個詼諧的鬼臉,示意特勤和賽亞娜在外面等,自己悄悄推門進去。
門推到一半就被什麼東西擋住了,金轍從半開的門縫擠進去,發現裡面的孩子們都極爲忙碌,有的戴着風鏡,有的揮舞彩旗,還有的躺在地上,頭上纏滿了手紙,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地上擺滿了玩具,有高樓大廈,有叢林綠植,在建築物和綠化帶之間,穿插着氣浮車道和磁懸浮道,還有各種信號燈。大大小小的交通工具遍佈全場,小飛碟、公共飛船、穿梭機……不過它們共同的特點是都四腳朝天擺在車道上和建築物頂上,沒有一輛是按正常規則行駛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動手能力弱,擺不好是正常的……金轍童心忽起,彎腰將腳下的磁浮車放在磁浮道上,將小飛碟打開飄在空中,又撿起一個飛艇,發現一邊的翅膀斷了,便蹲下來往卡口上裝。
“啊!你幹什麼!”一個頭上纏着手紙的小男孩忽然指着他尖叫。金轍嚇了一跳,手一頓飛艇掉到地上,把另一隻翅膀也摔掉了,忙撿起來打算重新裝。
手紙先生瞪了他兩秒,突然小胖手一揮,衝同伴們喊道:“士兵們,有入侵者,他毀掉了我們的飛艇,大家準備戰鬥!”
十幾個小孩同時向手紙先生看了過來,繼而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金轍,立刻端着各種武器將金轍團團圍住,亂七八糟喊道:“放開那飛艇!”
這麼快就融入劇情讓金轍有點手足無措,趕快站起身舉起雙手:“嘿!冷靜點士兵們,我是你們的盟軍,我是來找壯壯同學的。”
“你找我們班長幹什麼?”
“你是人販子嗎?”
“班長有個人販子找你!”
小孩七嘴八舌吵吵着,因爲年紀小末梢神經還沒發育好,手裡端的武器不時走火,幾秒鐘的工夫金轍身上就沾滿了各種磁力子彈、揮發性彩墨。
總統閣下已經有七八年沒有這麼狼狽過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就在這時,忽聽一個清脆而霸氣的童聲道:“都住手!”
一個穿着鵝黃色小裙子,套着帶“班長”徽標紅馬甲的小女孩扛着一把加特林光炮走了過來,小胖手一揮,指着金轍道:“不要傷害他!”
金轍看着自己的女兒,一瞬間就呆了——壯壯長得簡直跟沐一模一樣,皮膚雪白,頭髮漆黑柔軟,眼睛大而有神,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嘴角卻天生有些上翹,於是即使努力擺出嚴肅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又軟又萌。
但她和沐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她的個子放在異能者中也算高挑,雖然臉蛋像蘋果一樣可愛,表情卻是不怒自威,“班長”的小紅馬甲一披,儼然是牛逼哄哄領導一枚。
總的來說,她身上散發着濃濃的反差萌,以及金家人特有的**氣質。
簡直完美!
壯壯走到金轍面前,擡頭仔細看他。因爲金轍太高,導致她脖子有點累,於是她將肩頭的加特林卸了下來,像柺棍一樣拄着。看了一會,像是確定了什麼,指着金轍的膝蓋(平視的話她只能指到這裡)對同伴們大聲道:“這是總統!”
金轍聽到“總統”二字從女兒嘴裡冒出來,心都醉了,立刻笑得尖牙不見眼,彎腰拄着膝蓋問她:“你認識我?”
“當然噠。”壯壯驕傲地揚下巴,“我有跟我爸一起看新聞噢,我是個關心國家大事的小盆友!”對拿槍指着金轍的同學擺擺手,道:“不要欺負他啦,他是總統哩,他叫金轍。”
金轍聽到她念自己的名字,何止心醉,簡直都要暈了,膝蓋一軟差點給女兒跪下。壯壯完全沒注意到大人的失態,踮起腳尖拍了拍金轍的肩膀,道:“好好幹,我爸說你是好總統。”
啊啊啊啊他誇我了!他對着女兒誇我了!金轍瞬間覺得自己三十年活寡沒白熬,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壓抑着自己奔騰的感動,像個總統一樣輕輕在壯壯臉蛋上親了一下,道:“謝謝誇獎。”
“沒關係!”壯壯對禮貌用語運用還不是很熟練,不過金轍已經完全意會且深深珍藏在了心底,將禮物雙手奉上:“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小蘿莉一看見各種戰機模型眼睛就亮了“哇哇哇!好美麗!這真是送給我的嗎?”
“當然。”金轍微笑道,“我已經徵求過賽亞娜女士的意見了。”
“噢!謝謝總統!”壯壯將盒子小心翼翼接過來,捧在手上給金轍鞠了個躬,又禮貌地親了親他的側頰,道:“我爸說得沒錯,你是個好總統哩,等我長大了會給你投票噢!”
“等你喲。”金轍幾十年沒跟小朋友這麼親近過,不知不覺被壯壯的天真無邪感染,說起了娃娃音,“不拆開看一下嗎?很好玩的哦,我可以陪你玩一小會兒。”機會太珍貴了,下次看見女兒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
“現在還不行呢,這個禮物要等爸爸看過以後纔可以拆開。”壯壯將盒子抱到角落的課桌上,見金轍有些失望,馬上拉着他的手往之前他們玩的那一攤子玩具裡走,“沒關係呀,你可以先和大家玩我們這個遊戲嘛。”
金轍摸到小蘿莉軟得像雲朵一樣的小胖手,心都化了,聲音柔得能把鬼嚇死:“好啊,需要我幫忙嗎?把這些車子和飛船都擺好?”
“已經擺好了呀。”壯壯說,“我們在玩處理車禍現場的遊戲!”
於是這是車禍現場?可是小朋友爲毛要玩這麼兇殘的遊戲?金轍離開童年時代太久遠,離開金軒的童年時代也太久遠,已經無法感受小屁孩的萌點了,只能乾笑:“好有創意……”
說話間小朋友們已經各歸各位,指揮交通的,開弔車的,開救援飛碟的,還有躺在地上當傷員的——金轍這才知道那個頭上纏着手紙的男孩扮演的是傷員。
“你就扮演總統吧。”壯壯咬着大拇指想了一會,對金轍說,“其他都有人演了呢,你是新加進來的,只能演你自己。”
“好吧。”這會兒就算她讓金轍演一坨屎,金轍也會毫不猶豫地蹲下的。
於是接下來的半小時裡總統變成了“總統”,一會指揮救援,一會指揮清理路障,一會追查肇事者,最後還應女兒的要求做了一番動員演講。
壯壯和他在遊戲中結下了深厚的友情,結束後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你演的真好,你是個好總統。”
“你演的也好,你是個好班長。”金轍鄭重地跟女兒握了握手,“我會向院長閣下對你提出嘉獎的。”
“巴扎黑!”壯壯被他這麼會玩的總統逗笑了,豪爽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看到遠處角落裡慈祥的巴巴里獅子,驚喜拍手:“嘿,你也有黃貓!”
“它是巴巴里獅子……不過說黃貓也行。”金轍這麼久都沒看到女兒的量子獸,多少也有些擔心,問道,“你也有黃貓嗎?”
“本來是有噠。”壯壯扁了扁嘴,連說帶比劃地道,“昨天晚上它這樣這樣在我牀下,我這樣這樣摸它,還想帶它吃小魚,它就不見了!”
金轍總算明白了,大概是孩子太小,意識雲不完整,所以量子獸還不穩定,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道:“沒關係,我教你一個辦法,你今晚也許就能見到它。”
“真噠?”壯壯捧大臉星星眼,“你說你說。”
“你要專心地想,想它的樣子,想它在某一個地方出現,然後這樣這樣向你走來。”金轍用盡量簡單的語言教女兒召喚量子獸,“你還可以給它起個名字,在想它的時候一直一直默唸這個名字,等你意念夠強大,它感受到你在叫它,自然而然就會出現了。”
“我要叫它小淘氣!”小朋友的關注點總是和大人不一樣,金轍說了半天,壯壯最感興趣的就是起名字了,“還要叫它膽小鬼,還要叫它小黃貓。”
“每個人都只能有一個名字,不能起這麼多,你看你就叫壯壯。”金轍耐心地教育女兒。壯壯扁嘴道:“纔沒有,我叫壯壯,也叫小土匪,還叫小屎蛋兒,爸爸給我起了好多名字!”
“那都是小名,不算的,每個人的大名就一個。”金轍笑着將女兒抱在膝蓋上,“你的id註冊名叫嫣,這纔是你的名字。”
“這樣啊。”壯壯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我就叫它淘淘吧。”
“可以。”金轍豎起一根指頭壓在下脣,給她一個“悄悄”的手勢,道,“這個名字是秘密,只能告訴家人,連朋友都不能告訴哦,不然你的黃貓就要聽別人話了。”
壯壯驚恐捂嘴,嗚嗚道:“那你會搶走我的黃貓嗎?”
“我是總統,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樣的。”金轍認真解釋道,“而且我已經有黃貓了。”
“對哦。”壯壯鬆了口氣,拍胸,“你的黃貓那麼大。”
“你的也會長大的,不過它現在還太小了,你不能嚇唬它,也不能揍它,要儘量安撫它,對它好,和它玩,明白嗎?”
壯壯懵懂地點頭,金轍打開自己的個人智腦與她連接,發給她一個私人加密信箱,“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發語音信息給我,我會第一時間回覆你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噢。”
“好噠!”壯壯舉起小胖手給他敬了個禮,“放心吧總統!”
金轍被她的小樣萌得心肝脾肺腎顫成一團,看看時間實在不早了,不得不跟她告別:“好了,我要走了,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機會讓你爸爸帶你來總統官邸,我有好東西送給你,還請你吃好吃的。”
“啊,你要走了嗎?”父女天性,雖然只相處了大半個鐘頭,壯壯卻對金轍依依不捨,和他握了握手,道,“那你回家要乖哦,聽話好好當總統喲。”
“我會努力的。”金轍眼睛有些發酸,這次離開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局勢混亂,恨他的人太多,在連任之前他都不敢和沐和女兒過於接近,免得像當年金軒一樣,隔三差五遭遇暗殺和綁架。而且沐的脾氣太硬了,如果知道真相,還不知道怎麼恨他……
但他不後悔,以沐的性格,用正常的方法去追這輩子他都沒戲,有了血緣的羈絆,或許纔有一線生機——起碼他們在實質上已經是一家人了,這輩子都別想分開。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穩定局勢,保護聯邦,爭取連任,給他的家人一個安穩和平的環境。等搞定芝罘鏈星雲談判,應付完換屆選舉,他纔有資格解決私人問題。
守護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親,起碼要當個合格的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