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的沉默，這是賈譽懷正在思考問題並做出決定的標誌，五分鐘後，他緩緩道：“先從你大伯那裡打開突破口，但你不要忘記了一件事情，你大伯回來是沒有用的，真正有價值的是賈性德，所以，到最後，必須要讓他承認是賈家子孫。”
“我知道了。”賈玉平和的答應着，然後又問道，“爸，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天外天，樓外樓，做人要低調，南市雖小，卻也人才備出，在那裡行事注意一下。”賈譽懷提醒道。
“我會注意的。”賈玉應和道，思考了一兩秒鐘，道，“我明天就去拜見大伯。”
“帶上幾瓶杏花村，以前的時候他喜歡喝。”說完，賈譽懷就獨自掛了電話。
“兄弟情深嗎？”賈玉搖了搖頭，絲毫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暖意，更沒有愧疚。
世上之事，多是如此，優勝劣態，他能有如今的地位，也多虧他大伯落馬，天意弄人啊。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賈玉就在大富豪內要了兩瓶杏花村，然後準備點了禮品，備齊之後，就打開朝着賈胖子的家中行去。
大約用了半個小時，來到賈胖子家已經是上午九點鐘。
像是久未見面的朋友，賈父把一臉親切笑意的賈玉請進家裡。
坐下後，賈玉然後說：“知道大伯喜歡杏花村，所以，我特地從老家帶來兩瓶，不多，也是我做侄子的一些點心意了。”
“好好，一年沒見了，小玉又沉穩了許多。”賈父誇讚着，打量着眼前的鎮定自若，撒謊不臉紅的賈玉。
兩瓶杏花村是真品不假，但卻不是從賈家老家帶出來的。
賈父當年也是意氣豐發、縱橫天下的主兒，對於最愛的杏花村他還是瞭解的，在賈家大本營，從來就不會出現這種外包裝華麗，用來外銷的產品。
像這種包裝華麗的杏花村雖然價格不菲，但卻是能夠輕易買到的，以前胖子惹事生非之後，就經常到大富豪拿兩瓶兒，讓他消氣。
雖然知道這酒的出處，甚至他就可以肯定這酒出自大富豪，他卻沒有要戳破的意思。
“你嬸子工作去了，今天中午咱們就在家裡自己做着吃。”賈父高興的道。
“不如我請大伯出去吃吧。”賈玉咧了咧嘴角，暗歎人的命運坎坷，以前的時候，大嬸斷然不會出去工作的。
“還是在家裡吃吧，咱爺倆談談心，你有事說着也方便。”賈父又怎麼能不知道賈玉的來意呢，他的人生雖然鬱郁不得志，可那份做人的心機和洞察力卻沒有失去。
“好。”賈玉爽快的點點頭，道，“我聽大伯的。”
這爺倆一個比一個虛僞，有說有笑，到中午的時候，還是賈父親自下廚，準備了四菜一湯，然後這爺倆開始開飯了。
“大伯的手藝真好。”這倒不是一句假話，在賈玉看來，雖然達不到一級大廚的水準，但在一些小飯店裡，這菜絕對是一流的味道。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如果再不熱愛生活，還有辦法活下去嗎？”賈父示意賈玉接着吃。
這句話是賈玉喜歡聽的，在他看來，這樣的話，接來的話題就更容易了，於是，他拋磚引玉，道：“你做飯這麼好吃，大哥怎麼不回來？”
“他？”說起賈胖子，當父親的賈父半眯着眼睛，神情中流露着滿足，道，“也不知道這小子走什麼狗屎運，短短的半年時間就達到了處級，這是神速了，作爲招商局的局長，他每天中午都很忙的，時間都排到三十天以後了。”
雖然一個實權處級很有前途，也很有權力，但能排到三十天以後，那絕對是駭人聽聞的。
賈玉的心臟觸動一下，道：“大哥升得夠快的，飯局是天天有，但怎麼能排到三十天以後呢？”
賈父心裡笑了笑，心道，還是年輕啊，經驗淺薄，“三十天以後這是保守估計，作爲招商局長，他爲南省立下汗馬功勞，因爲南市的特殊地位，各省的企業爭相要在這裡落戶，而他們要落戶，首先就要通過你大哥這一關。”
“南市雖然不錯，但還沒有達到一線大城市，甚至二線城市的程度，這些人爲什麼要來這裡？”賈玉徹底動容了，這其中一定有特殊的原因，要不然在關係錯綜複雜的華夏，牽一髮而動全身，這些人不可能不考慮到今後的關係網。
“是啊，這還要從嫣月芯說起。”賈父面沉如水，幽幽的說，“胖子的人緣還算好，自從認識了幾個朋友，這日子也過得順風順水，作爲當父親的，我看着也高興，他那幾個朋友也講義氣，看到胖子是南市的招商局長，也就把廠址選擇了南市，同時，南市也就成了他們的總部和生產基地，而這也是目前整個華夏最具發展潛力的公司，所以，連帶着一些周邊產業，也都爭相落戶南市，以減少企業的運營成本。”
“這些人和大哥的關係很好？”賈玉頗爲嫉妒，踩狗屎踩到這種程度，也算是運氣了，可他的臉上流露出來的只有祝福。
“好啊。”賈父敲山震虎，道，“用胖子的說話，他能和這些人穿一條褲子。”
“看來大哥很有發展潛力嗎。”賈玉感嘆着，心裡做出比較，單就仕途來說，他的前進速度已經和他無異了，甚至還尤有勝之。
這不能不他感到震驚之餘，也讓他加大了把賈父弄回賈家的決心。
“潛力還可以，比當年的我要好一些。”賈父藉機加重籌碼，道，“按照這個速度，四十歲之前就能達到省部級了，有此兒，我還是蠻欣慰的。”
一個不學無術的惡少，一個惹事生非的混混，有此兒，你還蠻興奮的。
賈玉一陣惡寒，笑着恭喜道：“有大哥這樣的榜樣，我得努力了。”
“這次，你來南市，不是單純的爲了看我的吧？”賈父感覺敲打的差不多了，和小輩鬧騰，他也提不起興趣，於是，徑直的說到問題的核心。
賈玉一怔，隨後點了點頭，他羞愧的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現在他才明白，和眼前這隻隱世不出的狐狸耍心眼，那就是豬八戒照鏡子，還是豬，他現在才明白賈老爺子爲什麼經常提到賈父就會長長的嘆息一聲，神色中頗爲惋惜。
現在，他明白，這不是恨鐵不成鋼，這是一種無奈，論心機，他甚至蓋過了如日中天的賈譽懷，但當年他失敗在信任上，正是他的父親將這位前途無量的大伯送進了鐵窗內。
想到這裡，賈玉一陣寒毛倒立，之前的是敲打，那現在就是赤裸裸的震懾了，薑是老的辣，這句話是沒錯的。
他強忍着擦汗的衝動，笑了笑，道：“爺爺年紀大了，每每念及大伯，就會黯然失神，所以，奶奶讓我來請大伯回家。”
“回家？”賈父重複了一遍，道：“我還有可能回嗎？”
“大伯。”說到這裡，賈玉的心情十分糾結，違心道，“以前事情的都是我爸爸的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就翻過這一頁吧。”
“換成是你，你能翻過嗎？”賈父神情不變，問道。
“我？”賈玉一時語塞，換成是他，他必然鬥得兩敗俱傷，甚至做不到賈父這種遠走天涯的程度，“大伯……”
“好了，這件事情我必須考慮考慮。”賈父緩緩的說着，然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道，“這都是上一代的事情，和你們這些小字輩無關，我還是希望你們不要走我們的老路，都是一家人，團結纔是力量。”
“謹記大伯的教導。”賈玉的心跳加速幾分，他一直都在錯誤的以爲，一隻手拿着招安的尚方寶劍，另一隻手拿着皇冠狗糧，就能做到出師有利。
現在看來，這是大錯特錯了，這就是出師不利的代表，先以爲，胖子是倔了點兒，但還能降得住，賈父看到尚方寶劍之後，就得束手就擒，乖乖的回到賈家，結果，這塊老薑辣得要命，斷然不是他能吃的。
而那句考慮考慮，則完全就是敷衍了，考慮多長時間，這大概要很久以後了。
這一頓飯，吃得賈玉心驚肉跳；這一頓飯，吃得他忐忑不安；這一頓飯，吃出了明白。
同時，這一頓飯也讓他們明白了南市之行十分棘手。
“到了南市，你就不要住酒了，家裡有地方，晚上的時候就搬過來吧。”賈父提議道。
胖子可是說過，賈家很小的，這一百六的房子要還算小，那能稱得上大房的還真沒有多少，而賈父這話說的一點沒有強迫的意思，甚至沒有誠意。
但賈玉還是誠惶誠恐的感謝道：“謝謝大伯的好意，我還是住酒店吧，還要見些朋友，這樣方便些。”
賈父也順水推舟，道：“也好，年輕人要有自己的空間。”他點點兒，像是在思考問題，稍許過後，他接着道，“你來南市了，我讓胖子請你吃飯。”
“不了不了。”賈玉哪裡想看胖子那張臭臉，他替胖子找理由，道，“大哥最近繁忙，我還是不要佔據他的時間了。”
………
出了賈家的門，賈玉第一時間掏出一根菸，是特貢的，深深的吸了口煙，隨着涼意十足的秋風，白色的煙霧一晃之後，彌散了。
而他一路緊皺着眉頭回到大富豪，躺在牀上，回想着在賈家的一切，賈父對回到老家興趣不大，那要讓他們回到賈家，就只能從胖子身上下手。
可胖子明顯不待見他。
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