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從來都不是一個擅於控制情緒的人。她想笑的時候就會笑，想怒的時候就會怒，想哭的時候，那就更麻煩了。眼淚這個東西經常都是最不爭氣的。
就比如此時，聯想到葉修的過往和心境，意識到了葉修心中的痛苦和無奈，陳果鼻頭一酸，立刻知道自己是肯定要沒出息地掉眼淚了。
“我睡覺去了。”陳果立刻站起身來，跺了下腳後就這麼沒頭沒腦地衝出去了。
葉修有點詫異，以他對陳果的瞭解，已經做好準備迎接更細碎的盤問，誰知陳大老闆竟然就這麼沒頭沒腦地衝出去了。
葉修撓了撓頭，望向唐柔。唐柔微笑了一下，站起身：“那我也先回去休息了。”
“好。”葉修點了點頭，看到兩女先後準備離開，立刻已經是叼了根菸在嘴裡。
唐柔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突然又站住了腳邊，回過頭來望着送她的葉修：“你離家出走，後悔過嗎？”
“從來沒有。我只是覺得有些抱歉。後悔的話，我早就回去了，都是一家人。”葉修說。
“你說得對。”唐柔沉默了片刻後，點點頭，帶上房門離開了。
對面房間的房門卻只是虛掩，唐柔卻沒急着就進，又是在樓道里靠牆站了好一會，這才推門而入。進去就看到陳果趴倒在牀上，腦袋下面墊個枕頭，上面再壓一個枕頭，像個夾心餅乾似的把腦袋埋在了裡面。
“哎呀，怎麼這個樣子，髮型不要啦？”唐柔走上前說道。陳果通常都是馬尾辮，搞這麼個夾心餅乾，對髮型傷害相當大。
“你回來啦……”陳果腦袋從枕頭裡拔出來，若無其事地說着。臉上的淚痕早都被枕頭抹了個乾淨，但是通紅的雙眼卻已經足夠暴露真相。唐柔卻是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保持着她一貫的微笑：“早點睡吧！”
很快，房間已經沒入了一片漆黑當中，陳果卻依舊是瞪着雙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偶有燈花閃過，可以看到許多流離奇怪的影子映到天花板上。
“小唐，睡着了嗎？”陳果忽然輕聲問道。
“還沒有。”唐柔回道。
“葉修那樣不顧一切地玩遊戲，你認同嗎？”陳果問。
“嗯。”簡單地回答。
“可是他現在……玩不到了。”陳果說。
沉默。
唐柔當然明白陳果的意思。對於葉修而已，職業聯賽，那才該是他的舞臺。可是他現在卻已經退役。星光閃耀的全明星賽上，他卻只能和衆多平凡的觀衆一起，在場邊呆呆地當着一個看客。那種時候，他的心情會是怎樣的呢？
“還沒結束呢！”唐柔說。
“嗯？”
“有決心離家出走的人，怎麼會就這麼快就放棄？他的君莫笑一定會重新站在那個舞臺上的。”唐柔說。
“對，君莫笑！”陳果想起了那個賬號：“從來沒有在頂尖舞臺上出現的散人玩法，還有他那個自制武器千機傘，到時一定會嚇壞很多人吧？”
“是啊，多有趣啊！”唐柔說着。
“可是……”陳果卻依然有憂慮，她可是一直關注榮耀，關注嘉世戰隊的。她眼睜睜地看着嘉世戰隊日益沒落，眼睜睜地看着各方媒體鋪天蓋地地報道着葉修的狀態下滑。雖然她的心中自有一些想法，但是，這麼多一致的聲音，卻讓陳果不得不產生很多動搖。
“沒有那麼簡單呢！”唐柔聽完陳果的疑慮後說道。
“怎麼？”陳果不解。
“有一次晚上……”唐柔很快就講了劉皓一夥人上次凌晨來網吧的事情。
“有這種事！！”陳果驚訝地從牀上跳了起來。
“所以我覺得他退役一定還有很多隱情。”唐柔說。
“你說得對！”陳果連連點頭。
“不過遊戲的事我太不懂，猜不到太多。”唐柔說。
“呃……這個俱樂部內部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但是，以葉秋在嘉世的資歷和地位，像劉皓這樣三腳貓的傢伙，我真不覺得能動得了他。”陳果說着。而原本並無太大惡感，甚至因爲是嘉世的副隊長而挺受陳果支持的劉皓，轉眼間已經是隻三腳貓了。
“所以說，單靠這些人，也起不了什麼風浪，肯定還有其他原因在推波助瀾吧？”唐柔說着。
“可是，在嘉世的話，要說能比他還高上一頭的，或許只能是他們俱樂部的老闆了吧？”陳果說着。
“老闆真要動他，是不是很容易？”唐柔說。
“理論上說是……但是，也要考慮很多東西啊，比如隊伍的穩定、粉絲們的情緒、贊助商的要求啊，等等。”陳果是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關注榮耀這麼多年，明白的東西不少。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來看看……隊伍中有對他意見很大的人，所以如果他離隊，隊伍非旦不會亂，反而會更穩定吧？”唐柔說着。
“啊……贊助商的話，他從不露面，所以沒有代言，也不可能幫贊助商做任務推廣，就算他再厲害，在贊助商這方面，他也是最沒用的一個……”陳果說着。
“至於粉絲們的情緒……戰隊成績下滑、隊長狀態下滑。你剛纔說的那些很多報道，是不是經常把這些扯在一起。這些報道，是真正媒體公平公正的報道，還是有人在暗中操縱輿論呢？”唐柔說。
抽絲剝繭般地逐條理清下來，兩女發現這當中存在的逐多可能。
“這麼說來，根本就是嘉世戰隊想把他趕走？”陳果驚訝。
“而且不只是趕離嘉世戰隊，根本就是想把他逐出榮耀的職業圈。”唐柔說。
“這……太過分了！！”陳果又跳了。想到葉修暗藏着沉重的心情，一路艱辛，爲嘉世戰隊開創了必將載入榮耀史的嘉世王朝，結果卻是被處心積慮地被設計。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也不過如此。
“氣死我了。”陳果跳下了牀，跑去了接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乾而盡。
“這些還只是我們的猜測啦！”唐柔說着。
“我看八九不離十了。不然他莫名其妙地退役什麼？狀態下滑？你知道嗎？今天他在場上和那個杜明PK，伏龍翔天用得是龍擡頭的操作啊！龍擡頭，你知道嗎？你可能還不知道，這是目前榮耀裡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用出來的操作！雖然好久沒用了，但今天他又使出來了，狀態下滑？過分了吧！”陳果連珠炮一樣地說着。
“啊……那我這裡還有一個分析，你想不想聽。”唐柔問。
“說。”唐柔扔下水杯，抹抹嘴，回到牀上。
“他之前說過，他回過家，但是不歡而散，對吧？”唐柔說。
“嗯。”
“榮耀職業選手的收入怎麼樣？比起一般人的話。”唐柔說。
“那哪有可比性啊！這幫傢伙現在合同一個比一個天價，再加上各種代言廣告什麼的。厲害點的，一年的收入比在我網吧當一百年網管還要多。”陳果說着。
“那葉修呢，他從一開始，就是榮耀頂峰的大神了。就算家人理解不了他的成就，但是，單就他的收入，他的家人也總該意識到：就算遊戲職業選手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葉修是個例外，他已經是這個職業圈中的頂尖者，他不應該還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了吧？”唐柔說。
“嗯……對啊……他這種地位，不用擔心太多的。”陳果說。
“但是，結果還是不歡而散，所以我在想，他的家庭恐怕並不是一般的家庭。榮耀職業選手的這種地位，這種收入，放到他的家中，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唐柔說。
“難道這傢伙還是個富二代？”陳果驚訝。
“這說不準，但我覺得家世應該不簡單，政界、商界，或是什麼書香門第，總之是一生下來，未來就已經被做好了清晰的規劃。可以有一些選擇的空間，但是當電子遊戲的職業選手？這個選項恐怕是絕對不存在的。所以，無論他在這上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也完全是得不到家庭的認可。”唐柔說着。
“有道理。”陳果連連點頭。
唐柔沉默了會，一看陳果居然沒有產生什麼後續的聯想，只好繼續說：“再大膽地想一想，如果葉修在這個圈子徹底地混不下去，那他會去哪裡？回家是不是選擇之一？”
話到這，陳果也是突然明白：“你的意思是，他被逼退役，或許還有他家庭的因素在裡面？”
“嗯……我有這種懷疑。”唐柔說。
“這個……”陳果有些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果說只是嘉世在那陰謀算計，那她還可以很理直氣壯地支持一下葉修，鄙視嘉世。但如果這其實是葉修的家庭在搞鬼，那就成了人的家務事，她可就沒什麼立場再說什麼了。以什麼身份？粉絲？葉修現在的老闆？
“如果真是他的家庭在幕後推波助瀾的話，那他這家庭的來歷就更不簡單了……或許，從他證件上的地址，我們可以找到他的家庭背景的線索，或許說，是家族背景。”唐柔說。
陳果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後才道：“我才發現，原來你八卦起來的時候，比我有天賦多了。”
大清早爬起來寫一章，出門出門，晚上大概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