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沅沉沉一嘆, 道:“這樣說,你也是與我見外了。在我心中是分得清楚的。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很難釋懷。”
姬婧沉默了片刻,擡眼看向她, 忽然笑了一笑:“沒什麼事情是不能釋懷的。日子過得越久, 就越覺得, 這世界上的事情不過如此罷了。”
聽着這話, 姬沅卻沒有說話。
於是姬婧又道:“好啦, 別想那麼多了。你也本不該想那麼多。這些日子我都在帝都,若是嫌在宮中無聊了,便出宮去到我府上玩耍吧!再過段時間, 只怕是很難再見到我了呢!”
姬沅下意識看向外面,湛藍的天。已經是春末了, 帝都裡漸漸變得燥熱起來。綠樹成蔭, 再過幾日, 牡丹謝了,春天也就快過完了。姬沅笑了一笑, 道:“姐姐到底活得比我灑脫。”
“什麼灑脫不灑脫,不過是要遂心意罷了。”姬婧道,“從前父皇總說,這世界上能遂心意的事情少得很。可在我看來,能不能遂心意, 還是要看心中到底怎麼在想。若事事計較, 就算位高權重, 也難得清閒。”頓了頓, 她又道:“好啦, 我們姐妹倆難得見一次面,就不要說這些沉重的事情了。來和姐姐說說, 你都十五了,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姬沅微微笑着,“在宮中能遇到什麼心上人?姐姐也是愛說笑了。”
姬婧哈哈笑了幾聲,道:“那幾時你到我府上去,我讓人把整個帝都的俊俏男人都找來,讓你一個個挑可好?”
“那男人要多俊俏,才能讓姐姐你說一句俊俏?”說起這個姬沅的語氣輕快了許多,“到時候只怕是小貓三兩隻,姐姐還要挑剔個沒完沒了吧!”
“說起這男人來,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俊俏的男人多,可靠不住的也多。個個都是好色的,見了美貌的女子,誰還記得自己姓什麼了?”姬婧嗤笑一聲,言語間掩飾不住對男人的嘲諷,“若以後我要找駙馬,是一定要找個最好的,一定不要那些好色之徒。”
“那姐姐可是有心上人了?”姬沅笑道。
姬婧勾脣一笑,嘴角的笑容帶出幾分冶豔:“心上人談不上,只是覺得太醫院的慕容伶的確是不錯的。”
“慕容伶?”姬沅笑了起來,“他可不簡單呢!當初父皇對他信任有加,事事都交給他去做。若你真看中了他,便早些請旨召了他做駙馬吧!”
姬婧笑起來,道:“那也要看他願不願意,找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男人做駙馬,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愉快麼!”
這時,姬婧身邊的侍女過來了,悄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姬婧看向姬沅,道:“不能久留了,若有空便去我府上聊聊吧!”說着她轉了身,又從侍女手中接過一隻匣子來遞給姬沅,道:“這是西域的工匠做的簪子,全天下只有兩支。我有一支,這一支便是給你的了。”
姬沅接過匣子打開,裡面是一支白玉簪子,做工精緻十分漂亮。
不等她說話,姬婧又道:“你在宮中事事小心。我先走了。”說完,她接過了侍女手中的外裳披上,快步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姬沅關上匣子交給一邊的侍女,聲音淡淡的:“好好收起來吧!一會兒無論是誰再來,都說我已經歇下了。”說完,她也轉了身,向內殿去了。
重華宮中,姬賢靜靜等着姬婧。桌上精緻的菜色,餐盤邊點綴着華貴的牡丹,十分漂亮。高倪匆匆忙忙進到殿中來,來不及行禮就開了口:“陛下,瑞明公主稱病,向太醫院去了。”
“去太醫院了?”姬賢眉頭皺了皺,“派人跟着。”
“已經派人跟着了。”高倪道,“只是公主這去了太醫院,怕是不會再過來了。”
姬賢沉默了片刻,笑了起來,道:“她是一定會來的。你只管派人盯着她就好了。對了,她和永嘉公主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只聊了些家常事情。還送了永嘉公主一支玉簪子。”高倪道。
姬賢擺擺手,道:“好了,你下去吧!一會兒瑞明公主過來了,好好迎着。”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沏一壺好茶來,用那套青花的杯子。”
高倪答應着退了出去。姬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着滿桌子的菜,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姬婧到重華宮來了。屏退了衆人,姬賢微笑着看着她:“坐下吧,這裡也沒外人,就不必拘禮了。”
姬婧大大方方地坐下,掃視了桌上的菜,笑了起來:“如此豐盛的菜,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了。到底是宮裡面排場大。陛下,您說是不是?”一邊說着,她拈起一朵牡丹在手中把玩着,又道:“想來陛下是有話與臣說的,就像您剛纔說的,這裡也沒有外人,您便放心大膽地說吧!就算臣脾氣再怎麼暴躁,在陛下您面前,也是會收斂起來的。”
“回封地去,朕以後不會虧待了你。”姬賢坦然看着她,“你和沅兒不一樣。你和朕心中都明白。老老實實當一個公主,找一個你喜歡的駙馬,朕一定會像父皇對待你一樣寬容。”
“難道臣現在還不夠老實嗎?”姬婧挑着笑看他,“還是陛下覺得,臣現在沒有盡一個公主的本分?”
姬賢看着她,嘲諷地笑了笑:“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朕現在給你面子,朕希望你能做出一個有利於你我雙方的選擇。”
“陛下以後會重用姜氏嗎?”姬婧大膽地問道。
姬賢沉默了會兒,道:“姜氏族中人才頗多,舉賢不避親,朕爲什麼不用?”
“那虞氏呢?”姬婧又問,“您會放任下去嗎?”
“虞氏多年戍守邊關,保得家國無恙,朕不以爲那是一種放任。”姬賢道。
“既然容得下姜氏虞氏,爲什麼容不下我呢?”姬婧把手中那朵牡丹丟回到盤子上,目光中帶着幾分挑釁,“難道在陛下心中,臣妹我,比姜氏虞氏還要可怕麼?”
姬賢垂眸一笑,道:“你姓姬,就算朕再怎麼恨你,你也是朕的妹妹。如果你不姓姬,朕沒有必要與你說這麼多。朕也知道你想要什麼。無可否認,如果當初你再快一些,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你,而不是朕。可是天時地利,失去了的就是失去了,挽回不了。若你識得大局的話,回封地去,再不要回來了。”
姬婧沉默了片刻,然後看向姬賢,道:“臣謝過陛下好意了。臣明天一早就啓程回封地去。只是,臣還想向陛下要一個人。”
“什麼人?”姬賢問道。
“太醫院的慕容伶。”姬婧道。
“好,你可以帶走他。”姬賢一口答應下來。
牡丹花期過後,帝都的雨水漸漸變多,每年都是如此。雖然姬婧回了封地,一切平靜,但姬賢依舊是不放心的。朝中姜翩依舊是丞相,大權在握。虞氏安分地在廣寧,邊疆無虞。這一切的太平,卻都給姬賢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或許是實在忍受不了這樣怪異的感覺,姬賢下了旨意改了姬婧的封地爲幽州,命她即日就啓程到幽州去。
接到這旨意的時候姬婧正在府中與慕容伶下棋。接旨之後她倒沒有太驚訝,命人帶着那使臣去休息,繼續與慕容伶下那局沒下完的棋。“你去過幽州嗎?”姬婧落下棋子看向他。
慕容伶盯着棋盤許久,落下棋子,淡淡地一笑:“叫吃。”一大片黑子被吃掉了。然後他擡眼看向姬婧,笑道:“不曾去過幽州。”
“幽州比不得江南,你可還願意跟着我去那裡?”姬婧把棋子丟到一邊去,挑着笑看着他。
慕容伶輕輕笑起來,道:“如果殿下想丟下臣,臣也只好留在江南了。”
姬婧格格笑起來,端起一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道:“瞧你這話說的,好像平日裡我是多麼委屈你。”頓了頓,她又道:“你一會兒去收拾收拾,我和你先走。讓姚皖帶着其他人慢慢地走。”
“是。”慕容伶笑着說,“殿下可是有想去的地方了?”
“只不過是想四處走走。這去了幽州,就別想像從前一樣逍遙自在了。”姬婧俏皮地一笑,“所以你要陪着我。不過,如果你不願意陪着我的話,你也可以選擇……”
“我自然是會選擇陪在公主身邊的。”慕容伶打斷了她的話,“只怕是有一天,公主厭倦了我。”
姬婧起了身,若有所思看着遠處湛藍的天空,又笑了起來:“叫你這麼沒名沒份地跟着我,真是讓我過意不去。等到了幽州,我便請旨讓你當我的駙馬,可好?”
“陛下不會答應的。”慕容伶慢條斯理地收着棋子,“聽說,陛下爲您選定的駙馬,是上官氏的公子,上官裕。”
姬婧挑了眉,揶揄道:“上官魚?還上官蝦呢!難道你也想要我嫁給那上官家的公子嗎?”
“我想不想對結果沒有任何影響。”慕容伶溫和地說。
姬婧看向他,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