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帝都的夜在這個上元佳節,顯得分外旖旎。只見那千家萬戶,燈火通明,遊人如織。空中綻放的煙火,絢麗而繽紛。處處彰顯着只屬於這個朝代的繁榮。
是年大夏朝永寧帝十二年,四海昇平。在位的皇帝爲姬氏第十三代孫,名尚,年號永寧,故稱永寧帝。
在一個賣假面具的攤位前,站着一個紅裳女子,梳着高髻,描着娥眉,皓齒紅脣,甚爲美豔,頗引人注目。只見她挑了一個白色的面具,正要付錢,卻被一邊的一個穿着藏藍色衣衫的男子搶了先。
“趙夫人也有興致出來轉轉?”這男子儀表不凡,從衣着上便能看出是官宦子弟了。
原來這女子便是工部尚書趙衡之妻姚鈿。說起來這姚鈿也是名動帝都的美人,不僅人長得漂亮,性格也活潑。這貴族之間大大小小的宴會總少不了她的身影。
只見姚鈿嫣然一笑,拿着那面具在手上擺弄着:“這上元佳節,自然是要出來轉轉了。倒是好久沒見許大公子了,興許又遇見了年輕美貌的小娘子,把我這半老徐娘拋之腦後了吧!”這一說便又是一笑,她便要戴上那面具和身邊的侍女們向另一邊去。
這許公子忙拉了她一把,情急之下用力過大,竟把她拉到懷裡來。姚鈿臉一紅,慌忙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手裡的面具也在混亂之下掉到了地上。許公子嘴邊含笑,彎下腰去撿起那面具,又彷彿在不經意間輕輕擦了一下她的腳,嘴邊的笑容隱約有些曖昧了:“我許通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夫人您呀!”說着他便把面具遞到她手邊,又壓低了聲音:“這許久沒見,着實是想念呢!”
姚鈿輕哼一聲,從他手裡接過面具來,並不戴上,依舊只是拿在手裡把玩,嘴邊的笑容淡淡的,卻教人移不開眼去:“我可不信你們這些臭男人說的話,什麼想啊唸啊,不過只是嘴上功夫罷了。”說着她便轉了身,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奴家隨夫君一道出來,怕夫君久等,便不久留了,望大公子見諒纔好。”不等那許通再說話,她便和侍女們向另一邊去了。
許通眼看着她的身影淹沒在人羣之中,頗有些自嘲地摸了摸鼻子,也向前走去了。
戴上面具,姚鈿和侍女們隨着人流四處走着。燈火輝煌的街市上,載歌載舞的人們,巨大的花燈,美不勝收。走得累了,她們便在一家飯館子前坐下,叫了點心,隨性地看着狂歡的人羣。
摘下面具,姚鈿掏出手絹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取了一塊糕點,只嚐了一口便遞給了身邊的侍女。
“娘子今天不高興麼?”一個侍女試探着問道。
姚鈿支着下巴看着人羣,輕嘆了一聲:“你們老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這樣的日子還要留在衙門裡。”說到這裡,她眼中浮上些水霧,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老爺早上出門說,會早些回來。”另一個侍女輕快地笑着,“也許這會兒老爺正在家裡等着娘子呢!不如咱們早些回去看看吧!”
“叫他等去!”姚鈿恨恨地戴上了面具,起了身,“讓他等上一晚上,我纔開心了!”說着她便又隨着人羣向前走去了。
侍女們忙付了帳,跟了上去。隨着人流又走了大約一刻鐘,姚鈿便再也走不動了,只好找了間茶社想要休息會兒。這上元佳節人多,茶社裡竟找不到一張空桌子。她們正準備出去到另一家茶社的時候,臨窗桌的一個男人突然開了口:“小二,若是那位娘子不介意,便引了她到這一桌來吧!”
這男聲渾厚有力,甚是好聽。姚鈿不由地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穿着淡青色外裳的男人,正挑着笑看着她。
這時小二也過來了,商量的口吻重複那男人的話。姚鈿又留意看了那男人幾眼,終於是點了點頭。到那桌前坐下,姚鈿要了一壺茶,又要了些點心,並沒有和那男人搭話的意思。
男人毫不避諱地打量着她,目光大膽而炙熱,瞧得她自己都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正在她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他開口了:“敢問娘子可有個妹妹叫華丹兒?”
聽着這話,姚鈿卻是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一下子放鬆了許多。她看向那男人,他有着修長入鬢的劍眉,深邃的眸子,丰儀俊美的面孔……她不禁看得癡了,竟忘了想要說的話!
男人溫和地一笑,又一次開口:“噢,應是我認錯了。那位華丹兒的姐姐決沒有娘子這樣的美貌。在下單名一個‘尚’字,真有幸能在這樣良辰美景之下遇到娘子。”
姚鈿一下子回過神來,滿臉通紅,拿了桌上的面具就要走。男人伸手一把拉過了她,也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就圈在了懷中。姚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侍女們。她們忙上前來,一邊要把姚鈿拉過來,一邊大聲斥責着:“你是哪來的浪蕩子?敢對我家娘子這樣無禮!還不快放手?”
男人卻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們,沒有半分想要放開姚鈿的意思,說話的口吻也是愈發輕佻了:“你出門,該帶侍衛纔是呢!如此花容……”話沒說完,姚鈿已經一耳光甩了過去。趁着他怔忡的片刻,她飛快地掙開了他,什麼都不管不顧地逃出了茶社。
撫着自己被打的臉頰,男人頗有些玩味地笑起來:“郭珺,你認識那女人麼?”目光落到桌上那個白色的面具,男人伸手拿了過來,彷彿還能嗅到面具上沾染的胭脂的味道。
鄰桌的一個男子慌忙到這男人面前來,恭敬道:“回陛下,臣並不認識。這便着人去查。”
原來,這男人竟是當朝的天子永寧帝姬尚!而這郭珺則是姬尚的貼身侍衛。
姬尚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悠悠開口:“那可真是個尤物哪!”
郭珺聽着這話,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好傻笑了幾聲,換來姬尚拋來的一個白眼。
“好了,也不早了呢!我們該回宮了。”姬尚放下茶盞起了身。臨近的數個桌子的客人們也都跟着起了身。姬尚卻彷彿並不怎麼意外,只是笑了笑:“郭珺,每次都這麼多人跟着上茶樓來,多浪費銀兩呢!”
說這話時郭珺正在付帳,他靜默了那麼一瞬,回頭認真地看向姬尚:“回陛下,那位娘子正是因爲人多才坐到您身邊的呢!”
姬尚哈哈大笑起來,道:“這話說得好,今兒都重重有賞!”
夜漸漸深了,狂歡的人們沒有要散去的意思。姚鈿匆匆忙忙地穿過人羣,提着裙子走得飛快。侍女們在後面追趕着,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就這樣一直到了最熱鬧的廣場前,一些紈絝子弟們和西域來的藝人正表演着異域風情濃厚的舞蹈。姚鈿靠着牆站下,漸漸平復了剛纔那慌張的心情。侍女們也趕了上來,見她無恙,也都放心下來。
“我的面具呢?”姚鈿被跳舞的人羣吸引了,便向侍女們要面具,想過去看看。
侍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發現面具落在了那茶社了。“娘子。”一個侍女開口了,“或許是落在那茶社了。”
姚鈿懊惱地“哦”了一聲,不再追問,目不轉睛地看着跳舞的人羣,繽紛的舞衣,令人眩目。
“娘子,天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侍女上前道,“這會兒老爺應是在家等着您呢!”
姚鈿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吧!也該回家了。”
趙尚書府在帝都的東南處,算不上太奢華,全因趙衡是個極爲中規中矩的老實人。門口掛着紅紅的燈籠,趙衡頗有些不安地在門口走來走去。
說起來姚鈿和趙衡之間,實在有太多不般配了。雖男有才,但從貌這一點上來說,着實是太平庸了,任誰看了姚鈿都會萌生出那句“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再加上趙衡那老老實實、唯唯諾諾的性格,和姚鈿那種開朗又有些霸道的性格比起來,便實實在在佔了下風了。姚鈿十七歲嫁給他,如今已經過去了八年,生下了一兒一女,在外人看來,是十分美滿的家庭了。
遠遠地看着姚鈿和侍女們過來,趙衡放了心,取了門房的燈籠,他便迎了上去。姚鈿見他過來,快走了幾步撲倒了他懷裡,聲音嬌滴滴的,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去:“相公今天回來得好早呢!”
趙衡溫柔地環住她的身子,把燈籠交給侍女拿好,脫下了身上的外裳披到她身上。姚鈿乖巧地裹好外裳,俏皮地笑起來:“多謝相公呢。剛纔都快要冷死我了。”
“現在可好些了?”趙衡擁着她向府門口走去,“今兒衙門裡突然有些事兒,沒能陪娘子去逛燈市,實在是爲夫的過錯了。娘子今兒玩得可還開心?”一邊說着,他一邊小心地陪笑着觀察着她的臉色。
聽着這話,姚鈿立刻想起茶社裡遇到的那男人來,突然之間只覺得委屈了,眼眶一紅,眼淚就往下掉,說話也開始哽咽了:“今兒遇到個浪蕩子,他,他還,還輕薄了我……”
趙衡神色一凜,回頭看向侍女們:“是怎麼回事?你們遇到什麼人了?”
“回老爺的話,也不知是個什麼人。從衣着看倒是衣冠楚楚,像是大家公子,可言語之間的確是輕佻得很。”一個侍女答道。
趙衡低頭安撫了姚鈿,又向侍女們問了幾句,然後向姚鈿道:“好啦,都過去了,以後出去帶幾個侍從便好了。”
“一個女人家,帶侍從出去成什麼樣子嘛!”姚鈿破涕爲笑了,“以後相公都要陪我出去,那樣就不怕那些浪蕩子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門口,趙衡向守門人囑咐了幾句,又和侍女們說了幾句,然後便和姚鈿一起向屋內走去了。趙府裡四處也都掛着花燈,紅紅的燈,並不算太明亮,在夜色之下,顯得有些曖昧。
“以後都要陪我出去,好嘛?”姚鈿不依不饒地追問着,整個身子都貼到了他身上。嗅着她身上若有若無的幽香,趙衡開始心猿意馬,伸手箍住了她的腰,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了:“鈿兒,我們好久沒有……”
聽着這話,姚鈿已經心領神會二樓,軟軟地靠在趙衡懷裡。趙衡順勢抱起她,大步向臥房去了。
這樣的一個夜晚,總是旖旎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