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又驟然變冷起來。
他再度回到醫院,被封閉在單獨的病房裡,呼喊救命。
快過來……把手給我。Ann說。
馬修帶走了Ann,也許,他們正在去往首府的路上。他將與Ann盡情享受,嘲笑他。他這一次擊敗了他。不,是她拋棄了他。
一陣沉寂。死一般的寂靜,四周是空蕩的曠野。
在霧影中,那形狀可怕的東西向他竄來。他看清了那個突然由霧障裡向他竄過來的黑色的軀體。確是一隻獵狗,一隻黑得象煤炭似的大獵狗,它那張着的嘴裡向外噴着火,眼睛也亮得象冒火一樣,嘴頭、頸毛和脖子下部都在閃爍發光。
它的身體彷彿顫慄了一下,尖利的牙齒擦着他的頸動脈飛快閃過,在這一刻,他幾乎看了地獄的大門。
他身體麻木的躺在曠野裡,聽天由命。
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那是他所見過的最潔白無瑕的亮點。
緊接着,那個亮點閃爍了起來。亮點似乎燃燒了自身,在夜空中波濤般滾滾向前,膨脹着發出大片刺目的白光。白光以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加速度向四面八方發散,很快就吞沒了霧障裡的黑色軀體。
之後,跟出現時一樣迅猛,火焰又立刻收縮着向內聚斂了,漸漸擠壓着縮成一片白影,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他感到那刺目白光的召喚。他聽見它的吼聲嘶啞刺耳,聲音低極了,幾乎聽不到。
——多米諾!
他的頭歪向了一邊,多米諾純白的身體在暗夜裡彷彿更象一個女巫,美麗輕盈地向他奔來。
“多米諾!”他大叫道。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低吼聲中,多米諾撲入了他的身體……
他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洶涌的海水向她襲來,Ann抓住他的臂膀,將他推倒在地,他的嘴脣緊緊挨着她的。他們在拉貝餐廳一道吃晚飯。你知道你是一個不尋常的男人嗎?里奧?
我們將一起前往科西嘉,里奧。查爾斯舅舅說。
一陣痙攣又一次掠過他的身體,他在一列直快列車裡,朝着一條黑洞洞的隧道疾馳而去。他知道,抵達隧道的盡頭他就將歸天。所有的乘客都已離開列車,唯獨剩下那些醫生。他們對他暴戾猙獰,搖撼着他,向他怒吼。
“看在上帝的份上,”Ann大叫,“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
里奧使出一股超人的力量,睜開眼睛。Ann站在旁邊,正俯身盯着他。她臉色慘白,嗓音中挾帶着憤怒。她的存在曾化爲他的部分夢幻。
“多米諾。”里奧訥訥地說。
說着,他又失去了知覺。
--------
當里奧再次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已經可以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他仔細回想着發生的每一刻,很長時間,知覺才緩緩地在他腦中恢復。他感到身體痠疼無力,但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Ann回過頭來。他擡起頭。她扶他坐起,用心而溫柔。“真高興!你終於醒過來了。”Ann如釋重負,嗓音輕盈而愉快。
他又看到了Ann,於是緩慢地,他的臉上綻開了愉快的微笑。
他幾乎發不出聲音。“Ann,我——”
“放心吧,我們在避靜的港灣裡。”Ann伸出食指壓住了他的嘴。
過了幾分鐘,Ann似乎突然發覺他在盯着她,便俯身向前,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飛快地捏了一下。“你沒事吧?”
“嗯,我又活了過來。”里奧迴應道。
Ann坐在篝火邊,里奧看到她的嘴角掠過一絲恬靜的微笑。
她在想着馬修。他對Ann體貼溫存,無微不至。然而,在Ann的眼裡,他是個不解之謎。她回憶起曾圍繞在他周圍的衆多漂亮女子,他可以贏得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心。爲什麼他偏要在這世界偏僻的一隅之地,廝守在她身旁?
先前的疑慮在剛纔得到了解答,馬修告訴了她一切。現在,市政廳的相遇已經徹頭徹尾地變成了罪犯的潛逃。
我要逃離撒丁島,Ann心想,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越過了內心所能承受的底線。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馬修一直在跟**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但不論怎樣,他在逃走的最後時刻想到了自己。Ann深知,撒丁島的大門已經向她關上了。上帝!她正在躲避秘密警察的追蹤,陪着兩個男人逃離這個國家,甚至沒有攜帶任何證件。
“Ann?”里奧還在望着她。
Ann回頭瞥了他一眼,意識到他在注意自己臉上的神情。她輕笑了一下,內心其實卻在翻江倒海。
“你一定是做噩夢了?”
“是的,在夢中,我想起了一些東西。”
“是什麼?”Ann面露驚異,她把浸溼了的毛巾敷在里奧額頭上。
“聽着,我知道這很荒謬,但我的身體確實在發生一些變化。”
Ann沒再發問,心裡卻暗暗吃驚。當里奧聚精會神地看着她時,她甚至感覺到他目光敏銳的穿透力。她對他說:“我想你也許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這得多恢復—段時間。”
“哦!不,我想知道我失憶前的樣子。”里奧盯着她,滿眼期待。
Ann擡起頭。她神情專注,盯着他說:“你已經瞭解了多少?”
“在夢中我總是見到一些獵犬的影子……”
“儘管現代科學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據說在羅馬,有一個十歲的女孩,只有她能夠聽懂一般犬類發出的聲音,對犬類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在歷史上,你們被稱作犬語者,目前,大多數學者認爲這個傳說是否存在還仍然是個謎。”
“我們?”里奧皺起眉頭。
“是的。你們……事實上,你並不是孤立的,你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Ann不知如何回答。
那麼‘犬語者’到底指誰?”里奧好奇地問。
犬語者的歷史絕不是幾句話就能講清楚的。她重新看了看里奧,不禁感到黯然神傷——查爾斯舅舅曾經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給她講述過‘犬語者’的傳說。
“很久以來,”Ann解釋說,“天主教派就一直是歐洲最大的宗教體系,在黑暗的中世紀,天主教庭宗教審判所確知了吸血鬼的存在,隨即大肆進行補殺。”
“吸血鬼?”里奧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
Ann點了點頭:“儘管學術界人士至今無人親眼見過它,但這個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學者認爲它是存在於歷史當中的。任何一名吸血鬼都可以同時阻擋上百名凡人的合作威脅。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祭司、法師中出現了‘犬語者’,他們曾經散居在高盧、不列顛、愛爾蘭和伊比利亞半島,主要由兩個氏族所控制。
‘犬語者’是吸血鬼的宿敵,但他們最終脫離了天主教,不承認天主教避世的教條。他們有了自己的信仰:以守護者的方式作爲反抗統治的方式,傳說每個犬語者都會有爲自己守護的靈犬,並再以儀式和暗語加以控制。犬語者成員通常稱呼自己守護犬爲‘黑暗之手’。
隨着天主教的勢力的日益強大,他們開始把目光投向了社會的各個領域。教會宣稱天主教是人們瞭解上帝的惟一途徑,而其餘的一切信仰將會動搖教會的地位,凡是他們認爲違反教義的事都被斥爲異端邪說。就這樣,許多人就這樣被教廷處死了。”
里奧睜大雙眼,不安地瞥了一眼沉浸在回憶中的Ann。
她繼續解釋道,十六世紀,伊比利亞半島的犬語者氏族開始起來反抗教廷的迫害——他們開始秘密聚會,但他們行動中出現紕漏。隨後,犬語者氏族被殘忍地殺害,他們的屍首被扔到了海里。專制的教庭以巨大的壓力否定了‘犬語者’的存在,氏族中剩餘的成員在逃離的過程中接連不斷被殺害。
在光明與黑暗無止境的鬥爭中,科學的光輝照亮了歐洲,歷史的迷霧總是能夠遮蓋一切,斗轉星移,歷史中所發生的一切漸漸被世界淡忘。關於‘犬語者’,人們只認爲是鄉野愚民的無稽之談。那些曾經驚心動魄的戰爭並沒有在歷史的某一時刻留下痕跡,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在歐洲大陸繼續流傳,真實的歷史慢慢地變成了傳說。
然而,‘犬語者’並沒有完全絕跡,那些活下來的後裔只有隱藏身份才能保全自己。它變得更加神秘,隱蔽在現代科學的表象之下。
里奧滿臉震驚:“犬語者……那麼說,我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