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斯小貨車翻倒在圓石間一個傾斜的裂縫中,無法移動。里奧幾乎被震暈過去,他踢開車門,搶先滾出車外,看見面前是一座灰白的石堡的廢墟。這種叫作“努拉蓋”的石頭壘的建築爲當地早期居民努拉吉人所建,是地中海地區遺留下的古代文明。
空中席捲而來的風暴已至,三人不及細想,奮力衝進了石堡的廢墟。石堡在地面上僅遺留下一堆大大小小的圓石,卻沒想到地下的部分卻依然完整。只是年代久遠,到處都是枯萎的野草和動物屍骨殘骸,這裡一定經常被胡狼與野兔當成夏天臨時的巢穴。
他們順着石堡牆壁的邊緣滑到底部,帶起不少滾落的碎石。經年累月被風吹落的黃沙在石堡底部堆積了厚厚一層,形成傾斜的坡,上面長滿長長的野草,他們落在上面並未受傷,滾了幾滾跌在了一起。幾塊圓石緊隨着滾將下來,激起無數煙塵,嗆得三人不斷猛烈的咳嗽。
三人傾聽着外面呼哮的颶風,頭頂上轟隆隆作響,料想上面已成沙海。
過了良久,丹尼爾打着了隨身攜帶的打火機。石堡宛如寬大的洞穴一般,足可以暫避一時。
“努拉蓋”裡清涼乾爽,鬆軟的枯草讓他們的身體感到放鬆,除了那些動物的白骨有些駭人外,這裡簡直是天然的避風港。克勞德神父已經恢復了理性,他在沙地上刨出一個淺坑,架起幾塊圓石,用枯草生起了一堆火。
四周一下子被照亮許多。里奧呆坐在火堆旁,經過一整夜的奔波,他已疲勞不堪,卻並沒有受傷;丹尼爾倒在他旁邊,雙目緊閉,他的左臂和後背幾乎被血水浸透,疼得暫時說不出話來。
神父戴上近視鏡,用手扶住丹尼爾的肩膀,仔細地察看了一下傷口:“我們需要用繃帶把這些地方綁住……喔,瞧瞧!這些傷口確實很嚴重,不過會好起來的。”他衝里奧眨了眨眼。
“不過,首先——”克勞德神父向頭頂上望了望,又側耳聽了一下。“我們要有更多的乾柴。”他接着說道,外面的風似乎小了一些。隨後,神父用手指了指上面:“我馬上會回來的,餓嗎?我的孩子”。
“我跟你一起去!”里奧從火堆旁直起身子。“外面會很危險......會有野獸出沒!”
“放心吧,我只是去車裡拿些必要的東西。我還帶着這個。”神父擡了擡手中的步槍,即使在最慌亂的時候他也沒放棄隨身的武器。
真是個神秘的人!里奧獨自思忖着。
※ ※ ※
克勞德神父回來的時候丹尼爾已經感覺好多了,神父帶回了肉罐頭和一大捆乾柴,“嗨!”他興奮地說:“看我帶來了什麼?”他從上面放下來一個沉沉的鐵桶。
“水!喔,太好了。”里奧確實有些乾渴,並且他知道,在這裡躲避風暴離開水是不行的。“從那裡找到的?”
“那輛小貨車裡,我經常會在車裡準備一桶水,來對付發動機過熱。”神父說着來到丹尼爾身邊,“外面的風暴已經小多了,但颶風洞還沒過去,我們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他湊近火堆,用幹樹枝架起柴草,轉身看了看丹尼爾,“我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好嗎?”。
丹尼爾微微點點頭,火光喚起了他的精神。
“來,讓我看看。”神父拉住他的胳膊,然後從靴筒裡拽出一把小刀放在火苗上翻轉着,“會有些疼痛,但這是有效的治療方法,你能忍耐嗎。”
“啊,啊。”丹尼爾低下頭,不再說話。
克勞德神父先從鐵桶中放出一些清水,把丹尼爾的胳博用清水洗淨,然後取下一節枯枝用布纏繞好,塞在丹尼爾嘴裡,命令他使勁地咬住。沒等丹尼爾反應過來,燒紅的刀子已經貼在他的傷口上,隨着絲絲的聲響冒起一股輕煙,發散出皮肉焦灼的味道。
儘管丹尼爾拼命忍耐,最後還是發出了一聲悶哼,昏厥過去。
里奧幫神父把青澀的草汁調成粘稠的液體,塗到傷口上,再將燒成灰的枯草細細地研成黑色的粉末。最後從神父的胸衣上撕下一塊乾淨的布包紮好。
他們在丹尼爾昏迷時,用同樣的方法處理了他背部的傷。
“如果用草藥效果會更好,可以減輕疼痛。這是蘇聯人的作法,儘管有些野蠻,但效果卻比醫生治得要好。”神父擡起頭,臉上掠過一絲陰雲,“只是——”
“只是什麼?”
對於里奧的追問,克勞德神父卻欲言又止,不做回答。這更加深了里奧心中的疑惑,一種似有似無的恐懼,涌上心頭。神父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那麼,我會死的嗎?”從昏迷中醒來的丹尼爾問道。
“啊!”神父一驚說。“很快我們就可以出去,你會沒事的。”
丹尼爾轉頭看向四周:“可我們只能暫時躲在這兒,哪兒也去不了,不過這正好可以讓你有足夠的時間來告訴我教堂地下藏着什麼。”他突然抓起了神父放在一旁的步槍,把槍瞄向神父。“告訴我,你是誰?”
“我被你所說的惡靈抓傷,我也會變成它們,然後很快死去!對嗎?”丹尼爾說着話疼得汗流滿面,“說出你的秘密!”他說到最後已經氣力不支,槍在手裡顯得有些過分沉重。
神父變得沉默不語。突然,他扶起了丹尼爾已經下垂的槍口,用標準的德語衝他喊出幾句什麼。里奧越發地迷茫,擡起眼睛盯着丹尼爾。
“他說,這個秘密已經埋藏在他心裡。他請求我殺了他。”
※ ※ ※
克勞德神父許久才從剛纔的失態中解脫出來,理智又回覆到了他眼中。里奧站起身,扶住了他的肩膀,凝視着他,似乎要從他的雙眼裡看穿心靈,“克勞德先生,請您說出來吧!這關係到我們的未來,”他喉頭停頓了一下,“甚至......千萬人的生死。”
神父頹然地坐在了沙地上,在他靈魂深處依然有揮之不去的記憶,或許只有述說纔是最好的解脫辦法。
“好的,先生們,我會說出所有的秘密。”閃亮的近視鏡片折射出他那又灰眼睛裡的混濁。“讓我們烤一烤火,吃一點東西,好嗎?”
神父用樹枝穿起鐵皮罐頭裡的牛肉,放到了火上,隨着“呲呲啦啦”滴落火上的肉汁,空氣裡漸漸漫散着使人垂涎的肉香。望着噼啪作響的篝火,此時他又在和內心深處的邪惡抗爭,那是一股把他無法逃避的力量,使他想起曾經的戰場——他年輕時的世界。
那片死亡森林,他想起來了,感到肌肉也繃緊了。
痛苦的記憶總是像暴風雨一樣衝擊着他的思想……眼前的火苗彷彿在燒灼他的內心,那些被*****點燃的房屋,死屍、惡靈所散發出的臭味,無望的哭泣和隆隆作響瘋狂咆哮的戰車,還有發自地底的拍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