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哭,可把搖籃裡那兩個也引哭了。
三個娃娃的哭聲交織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鄭氏將小阿璃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拉過他的小手親了親,“孃親逗你玩兒呢,你還真給當真了,孃親不走,就在這裡陪着阿璃,就算要走,也帶着阿璃一起走,好不好?”
小阿璃不聽,還是哭。
雲初微將碟子端到他跟前,“小阿璃要是不哭,就有糖吃哦,吃完這個,還有其他很多很多好吃的,一準兒啊,是你沒見過的,要不要?”
小阿璃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望着雲初微。
雲初微笑道:“想吃就擦了眼淚,姐姐給你。”
小阿璃肉嘟嘟的小手掌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反而把自己抹成大花臉。
鄭氏又好氣又好笑。
雲初微馬上讓韓大姑姑打來溫水,等鄭氏給小阿璃淨面之後才把碟子擺到他面前的小几上,小阿璃坐的是圈椅,雲初微又把椅子挪到桌子跟前頂着,剛好把小阿璃圈在裡面,他彎着小身子,伸手就去抓糖吃,那小模樣,直把雲初微一顆心都給看化了。
雲初微坐下來,重新看向鄭氏,“我原想着等孩子再大些便親自帶着去泉州玩一趟的,真沒想到我爹和太太能來,對了,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年前給雲正寫信的時候,雲初微倒是在信上說自己有了幾個月大的身孕,但沒說請雲正來喝滿月酒,泉州離京城有些遠,讓他們大老遠跑一趟,雲初微也過意不去。
鄭氏臉紅道:“也沒怎麼說,就是告訴他,算算日子你也該出月子了,再問他是要等你們自己去泉州還是他來看你,好歹他也當了人家一場爹,如今女兒的孩子滿月,他總不能找藉口說不來不是,於是我們就這麼上路了。”
雲初微又驚奇道:“你們是今天剛好趕上滿月宴的嗎?”
“不是。”鄭氏搖搖頭,“我們早到了兩天,一直住在客棧,老爺打聽清楚了你們家宴請的日子,纔會掐在今天過來的。”
這話雲初微聽着就覺得自責了,皺皺眉,“太太和我爹既然來了,怎麼不直接來國公府找我呢,國公府這麼大個地兒,還怕住不下你們一家三口?”
鄭氏忙解釋,“倒不是這個意思,是覺得你還在月子裡頭,也不方便招待我們,所以就不提早過來給你添麻煩了。再說,我頭一回來京城,住在客棧方便些,什麼時候想去街上瞧瞧新鮮就直接拉着小阿璃去了,來國公府的話,給你添麻煩不說,我們又是鄉下人,萬一哪裡做得不合規矩讓人看了笑話,豈不帶累了你。”
聽到鄭氏這麼說,雲初微突然想起了吳嬸當年帶着吳大哥和吳二哥入京的時候,吳嬸爲了不給她丟臉,早早就給娘仨都做了套勉強拿得出手的新衣服特地穿着來,來之前又對吳家兩兄弟耳提面命再三警,讓他們到了國公府不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東張西望,該他們規矩的時候就規規矩矩的,該他們說話的時候彆扭扭捏捏上不得檯面。
鄭氏如今的做派,與當初的吳嬸是同一個出發點。
說到底,這兩個人之所以考慮周全,是因爲她們都出身有點底子的家庭。
鄭家在永安鎮是大戶,裡面出來的女兒自然有幾分小姐做派。
而吳嬸她爹曾經是秀才,祖上讀書人多,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家庭的影響。
只不過,比起京城這些貴女來,年輕時的吳嬸和鄭氏的身份便算不得什麼了。
然而在雲初微心裡,這倆人卻比現在那些自詡是某某高門貴女的姑娘以及某某世家的太太要老成持重得多,起碼心思這麼周全又肯先一步爲人考慮的,一把也抓不出幾個來。
“先前是我不知,如今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在府上多待些時日再回去唄!”雲初微道。她是真想把雲正和鄭氏留下來,一則,這麼久不見,與他們好好相處相處,二則,鄭氏頭一回入京,總得讓她玩得盡興再回去,正好自己出了月子,有的是時間陪她出去逛。
“這個,我怕是拿不定主意。”鄭氏猶豫,“要不,你一會兒問問老爺吧?”
私心裡,她自然非常想留下來多玩幾天,可雲正那性子,她又是再明白不過的,從不喜歡熱鬧,總說鄉下民風淳樸,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還清靜。
其實鄭氏早就眼巴巴地盼着他能帶自己上一回京城了,就算什麼都不買,只是看看也好,免得每次聽人說起京城,她都只有暗自羨慕的份兒。
以前她就很羨慕吳嬸和吳大吳二,想着他們孃兒母子怎麼就這麼幸運呢,以後都能天天住在京城,吳二更是不得了,尚了公主,往後自然有的是大富大貴的日子。
鄭氏倒不是羨慕吳家越來越富足的生活,只是想來見見世面。畢竟自己在泉州時,雲正也不讓她下地幹活,讓她整天整天地閒在家裡帶孩子,她閒不住,就弄了幾隻雞來喂,又在後園子刨了一處菜地出來種,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就給除除草鬆鬆土澆澆水,別看那巴掌大一塊地,一年四季,佐料和蔬菜都不會短缺。
想想那日子還是挺充實愜意的,每次上街,雲正也沒少給她銀錢。以前的時候,鄭氏上街最喜歡買首飾買胭脂水粉,現如今的她,就想着上街去給小阿璃買他喜歡吃的零嘴、玩具,再多買些布料來放着給小阿璃做衣服穿。至於她自己,她覺得那衣服做不做都無所謂,反正又不收拾打扮出門去給誰看,換得開就行。
雲初微倒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往泉州捎銀子,只是那些錢雲正一文沒動過,說自己胳膊腿兒都還健全着呢,能自己掙錢,雲初微就算再富足,那也只是個孩子,當爹的用孩子的錢,他良心上過不去。
雲正不用,鄭氏自然不會動那些錢,全都送去錢莊存好。
“我爹既然肯帶太太來,那他心裡必定是尊重你的,只要你說一句想留下來玩幾天,他不可能不同意。”雲初微說道。
鄭氏臉熱了熱,“那我晚上與他商量商量。”
雲初微點點頭,目光移到小阿璃身上,他正在吃窩絲糖,手掌小,捏又捏不住,偏偏性子急,剛拿到手就往嘴裡送,結果弄得嘴巴上鼻尖上都是糖絲,似乎是害怕雲初微這個給糖吃的姐姐會不高興,伸出舌頭在小手掌上一舔一舔的打算自己弄乾淨,又見雲初微盯着自己看,他仰起小腦袋,討好似的露出笑臉,齜了齜牙。
雲初微心都給他笑酥了,找來溼帕子給他擦了擦手,小阿璃還想吃,雲初微將碟子挪開,又把他抱起來,“糖吃多了會牙疼知道嗎?咱不吃了,姐姐帶你外邊兒玩去。”
小阿璃一個勁甩腦袋,也不要雲初微抱,就是伸出小手指指着糖。
雲初微示意韓大姑姑把碟子拿開。
小阿璃抽抽搭搭地又想哭,雲初微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咱們不吃糖,吃水果,水果可比糖好吃多了——韓大姑姑,去把沒冰鎮過的寒瓜切一個來。”
韓大姑姑應聲去了廚房,不多一會兒就端來一個漂亮的盤子,寒瓜已經切成一小瓣一小瓣地拼在裡面,還特地把瓜籽用竹籤挑掉。
雲初微誘惑他,“小阿璃要是答應姐姐不再吃糖,並且跟着姐姐出去玩,姐姐就把這個給你吃,好不好?”
怕他不答應,雲初微拿起竹籤插了一塊湊到他小嘴邊,等小阿璃把尖咬了又馬上拿開,笑問:“好不好吃?”
“好吃。”
小阿璃這是頭一回吃寒瓜,這東西比較稀罕,泉州那邊基本看不到,就算是在京城,也得富貴一點的人家纔會有,並不是說普通人家就買不起,而是瓜少人多,寒瓜都還沒熟,有人脈的家族就會先着人去找瓜農預訂,譬如說這個月某個家族要多少斤瓜,瓜農就得預算好到時候給人送去。
普通一點的人家,自然搶不過有權有勢的家族,所以這玩意兒就只是在富貴窩裡多。
“好吃就跟姐姐出去玩,這些都是你的。”
小阿璃眼睛一亮,點了點腦袋。
鄭氏站起來拉着小阿璃,雲初微抱着小十一,韓大姑姑抱着小八,幾個小丫鬟把搖籃以及遮陽的薄紗也給帶上,幾人朝着後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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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人比較多,按照太夫人的意思,等所有人都來齊活了再開席,這會兒還有一檔子客人沒到,雲初微也不着急,先陪着頭一回來京城的鄭氏四處轉轉。
到了後園亭子裡,雲初微把小十一放進搖籃,又把薄紗蓋在搖籃上方的支架上,這個位置雖然曬不到太陽,但也得防着風沙。
安置好兩個寶寶,雲初微把小阿璃抱去亭子外的鞦韆上坐着,輕輕搖了搖,問他,“好不好玩?”
小阿璃一開始嚇得臉色都變了,後來慢慢地適應下來,兩條小短腿兒在半空中耷拉着,小胳膊拽穩兩邊的鐵索,雲初微一搖晃,他就咯咯地笑,很開心,完全忘了沒糖吃那回事兒。
雲初微晃了一會兒,小阿璃就搖腦袋了。
雲初微蹲下身,“怎麼了?”
小阿璃不說話,只是看着鄭氏。
鄭氏走過來把他從鞦韆上抱下,“乖兒子,怎麼了?”
“噓噓,噓噓……”小阿璃憋得小臉通紅。
鄭氏恍然大悟,對着雲初微道:“阿璃大概是內急,對了,茅廁在哪兒?”
雲初微讓梅子帶着他們過去,才起身,外院的丫鬟就來報,“夫人,太子妃和永淳公主來了。”
雲初微大喜,“韓大姑姑,看好小十一和小八,我去外面接。”
雖然許菡與雲初微是密友,但人家身份擺在那兒,蘇晏少不得要帶着府中家眷出去迎接。
太子妃和永淳公主的駕臨,又給今兒擺宴的那兩位小萌寶添了不少金貴之氣。
要知道,一般的宴會,這兩位貴人可是從來不去的,可見國公府有多得重視了,就算青鸞夫人佔了大半原因,那也得人家有那本事與這兩位貴人攀上關係才行,否則換了其他的,誰能同時得這二人的青眼?便是那王府的郡主都不曾有這樣的殊榮。前段時間就有一位郡主同時給這兩人遞了帖子邀請去賞花,太子妃以身體不適推拒了,永淳公主的理由更簡單粗暴,不方便。
那時都不方便,今兒月份更大,卻突然方便了,可見人家對人不對事。
行了一系列的虛禮,許菡和赫連雙纔來到內院,有兩位大人物駕臨,原先還在園子裡嬉鬧的年輕姑娘們馬上安靜下來,中規中矩地行禮問安。
許菡客氣地與衆人打了招呼,帶着赫連雙直接過來找雲初微。
“你們兩姑嫂,商量好來的吧?”好久不見這二人,雲初微還真有些想念,今兒一碰面,頓時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
“自然是商量好的。”許菡笑道:“你這丫頭可不得了,一生生了倆,在哪兒呢,快領着我們去瞧瞧,看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宣國公多一點。”
雲初微帶着許菡和赫連雙走到亭子裡。
許菡掀開搖籃上的薄紗往裡一瞧,已經滿月的蘇昀小胳膊小腿兒都被裹到襁褓裡看不到,臉蛋倒是粉粉嫩嫩,他已經醒了,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許菡,見對方饒有興致地望着自己笑,咧了咧嘴。
許菡高興地道:“他在對我笑呢!真可愛。”
雲初微道:“你看錯了吧,一個多月而已,哪裡就會笑了?”其實月子裡的時候,她也見過兩個寶寶睡覺的時候露出微笑,一時激動,跟太夫人說寶寶會笑了,太夫人告訴她,那不是笑,是因爲寶寶睡得舒坦,心滿意足所以無意識露出來的表情,真正的笑,是大人逗弄他的時候他會笑出來,還得再來一個多月呢。
“可是他剛剛明明有對我笑啊!”許菡納悶,拉着赫連雙過去看,“雙兒你瞧瞧,這小傢伙是不是會笑?”
許菡看了半天,沒動靜,搖搖頭,“沒見着。”
許菡急了,俯下身去把蘇昀開抱出來,“小傢伙,你剛纔笑得那麼好看,現在怎麼不笑了?”
赫連雙忍俊不禁,“嫂嫂莫不是盼孩子盼得產生幻覺了?”
許菡嗔她一眼,“去去去,一邊兒去,瞎說什麼呢?”
赫連雙挑挑眉,“要不然你再仔細看看,倒是又粉又嫩又好看,就是沒見着笑臉,可不就是你自個想出來的嗎?”
許菡翻了翻眼皮,她才懶得跟這兩個人解釋,繼續抱着蘇昀開親親。“對了,天這麼熱,把他小胳膊也裹起來,寶寶不難受嗎?”
“那也沒辦法啊,不裹住他的小手,睡覺的時候輕輕一動就醒了,剛生下來的孩子常睡覺,但是睡眠淺,你要不想個法子讓他安睡,一晚上得折騰幾回,尤其是我們家那小丫頭是個愛哭的,說話大點聲被吵到哭,慢一點喝到奶也哭,從生下來到現在,眼淚就沒值錢過。”雲初微把丫鬟們送來的冰鎮乳酪和凍果擺上來,招呼着許菡,“菡姐姐快過來,咱們這裡,應該就你一個人能吃這玩意兒了,我和公主吃茶點。”
韓大姑姑小心地從許菡手裡接過蘇昀開抱到搖籃裡去。
許菡挪過來坐着,瞧了石桌上一眼,還真是分開擺的,雲初微與赫連雙那邊擺的都是精緻點心,許菡這邊除了點心,還有不少凍乳酪和凍果,尤其是那凍果,擺在盛了碎冰的碟子裡,鮮紅欲滴,一看就很有食慾。
許菡挑眉,“你們倆吃不了,我可要開吃了。”
“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你隨意。”雲初微擺擺手。
這些東西赫連雙以前在宮裡常吃,倒也不覺得眼饞,而是看向雲初微,小聲地問:“我聽說生孩子是很痛的,真的很痛嗎?”
雲初微目光一閃,嗔道:“你從哪兒聽來的?”
赫連雙紅着臉,“就…就我院兒裡當差的下人。”
“胡說八道!”雲初微白她一眼,“那是下人們嚼舌根子嚇唬你呢,你可別聽風就是雨的,好好養胎纔是要緊事,算算日子,你也沒幾個月了。”
赫連雙咬咬脣,“微微,真的不痛嗎?”
雲初微道:“痛是有那麼一點,不過哪有她們說的那樣誇張,否則我還能在生了兩個之後安然無恙坐在這裡跟你們喝茶聊天?”
赫連雙似乎有幾分信了,點點頭。
雲初微暗暗舒一口氣,想着一會兒得去和吳二哥說說,把那嚼舌根的婆子給攆出去,哪能在孕婦跟前說什麼生娃痛不痛的,萬一嚇出毛病來怎麼辦?真是不讓人省心!
赫連雙又想到了什麼,神色忽然就暗淡下來,“聽說,微微才接近預產期,侯夫人就來了國公府,一直照顧到你快坐完月子纔回去的,是嗎?”
雲初微喝茶動作一頓,“那是我娘閒着沒事兒瞎晃悠,什麼照顧不照顧的,她就是來串串門,至於其他事,都是下人們來的。”見赫連雙已經開始泛紅的眼圈,雲初微馬上住了嘴,拉過她的手,“公主,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再怎麼說,你也該首先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考慮吧!你這麼難過,會把情緒傳染給寶寶的。”
赫連雙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我也不想難過,可是一想到母后不在了,我這心裡就堵得慌。”
許菡放下吃凍果的銀叉,看着赫連雙,“雙兒你別難過,母后不在,不還有哥哥嫂嫂保護你麼,等你坐月子了,我天天去陪你。”
“謝謝嫂嫂。”赫連雙抹去眼淚。
雲初微遞了個糖蒸酥酪給她,“你看你,這幾個月瘦下去好多,身子單薄得不行,就快只剩皮包骨頭了,來,多吃點兒。”
赫連雙接過,卻沒什麼食慾。
亭子外,一直垂首候着的錦葵聽到赫連雙的哭聲,擡起頭來看了看,一顆心揪得緊緊的,眼睛也有些澀。其實以太子如今對她的信任,只要她開口說願意去吳家照顧公主,太子一定會同意,只是一旦離開了皇宮,她就沒機會復仇了,沒法兒復仇,豈不是辜負了蘇晏的一番苦心安排?那以後還拿什麼資本與兩個孩子相認?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忍不了也得忍。
雲初微餘光瞥見錦葵的神情,很快又收了回來,繼續寬慰赫連雙。
沒了生母,也就一兩個朋友能訴訴苦了,雲初微很能理解她:“公主若是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或者覺得見着什麼不高興了,你就說出來,不管說什麼,不管怎麼說,只要惹你生氣的,你都可以說,今兒啊,我和菡姐姐都是你的聽衆。”
“真的可以嗎?”自從母后不在,她這段時日心裡的確是憋了好多東西,越積越多,到了現在,整個人都是壓抑的。
雲初微點頭,“當然。”
赫連雙沉默了一瞬之後把她心裡所有的不痛快倒豆子似的倒出來,沒想到還真有效,心裡再沒那麼堵,也沒那麼難受了。
許菡見了,很是欣慰,“如今感覺怎麼樣了?”
“好多了。”赫連雙拍了拍胸脯,又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徹徹底底的通了氣兒了。”
“說了這麼半天,該渴了吧?”雲初微親自給她倒蜂蜜水。
赫連雙端起來,這下不僅渴,連肚子都餓了起來,就着蜂蜜水一飲而盡,又尷尬地看着雲初微,“你們傢什麼時候開席,我都餓了。”
雲初微看向韓大姑姑,韓大姑姑道:“回公主,您若是餓了,可以先開席。”
“那怎麼使得?”赫連雙不同意,“今天這麼多客人,哪能因爲我們特殊就給先開席啊,那不壞了規矩麼?”
雲初微摸摸她的小腹,“規矩再大,也沒這裡面的寶寶大,這樣吧,我讓韓大姑姑先去廚房給你端一盞血燕窩來墊墊底,如何?”
“麻煩你們了。”赫連雙很不好意思地道。
“你瞧,見外了不是?”雲初微輕哼,“你要真覺得麻煩我了,等我哪天得空去了你們家,也麻煩麻煩你,這不就賺回來了?”
赫連雙掩脣笑了起來。
許菡道:“雙兒,你快別跟這沒良心的耍嘴皮子,十個你也說不贏她的,那張嘴啊,都快成精了。”
幾人說笑間,韓大姑姑已經把血燕窩送了來。
赫連雙端起,“既然你們讓着我,那我可不客氣了。”
這一次,雲初微還沒說話,許菡就先一步道:“別客氣,不就是血燕窩麼,國公府多了去了,管夠!他們家可有錢了,再來十個你也吃不窮。”
赫連雙險些笑噴出來。
雲初微忙給她順順背,“十個我不知道,不過一個公主的話,我們家還是養得起的,你要真喜歡,以後天天過來,我天天給你燉血燕窩吃。”
“那再補,也不能天天吃啊!”許菡挑眉,“要不換點千年人蔘什麼的補補身子?”
雲初微嘴角抽了抽,“千年人蔘,虧你說得出口,那玩意兒有嗎?怕是國庫裡都沒出現過吧!頂了天也只有五百年的,甚至真假都還難說。”
許菡抓住了關鍵,“這麼說,你們家有五百年的?”
“有倒是有一株。”雲初微皺皺眉,“你都開口了,我自然要拿出來送人的,只是我對這方面不熟,辨不出真假,怕到時候送了個假貨給公主可就鬧笑話了。”
赫連雙一聽要送給自己,哪裡受得,忙放下裝燕窩的盅子,“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尤其是嫂嫂你,咱們倆來做客的,理應送禮纔是,哪有向主家討東西的?你這不讓人笑話麼?”
許菡不疾不徐地解釋,“你還別說,在我們揚州就有這樣一道禮,主家有喜事兒宴請賓客的時候,客人送的是客人送的,客人要走的時候,主家會打發東西的,稱爲伴手禮。剛纔我們來的時候,見到有幾個小丫鬟端着紅雞蛋走過,若是我沒猜錯,那就是伴手禮之一吧?討彩頭用的。”
雲初微暗讚了一句,“菡姐姐說得不錯,我們家是備了伴手禮,不過既然菡姐姐有話在先,那我便把公主的伴手禮換成人蔘好了。”
赫連雙還是不贊同,擰着眉毛,“我送的東西,可遠遠不值你那株人蔘呢!”
“這不是我們家倆寶滿月麼,圖個樂呵,來的都是心意,都貴重,不分那些,公主就別再推辭了。我這一聽,菡姐姐該是會看的,我這就讓人去取來,你給掌掌眼,若是真的,就送給公主,若不是,那我再挑點別的。”
韓大姑姑很快去庫房把那株五百年的人蔘取了來。
許菡打開仔細看了好久。
雲初微緊張地問:“怎麼樣,能看出來嗎?”
許菡驚歎,“呀!還真是五百年的,沒想到你們家真有。”
“能確定是真的?”雲初微又問了一遍。
“當然。”許菡自信地道:“看這個,我還是能看的,再說,你們家九爺不就是這方面的行家,他能讓這玩意兒入庫房,就說明一定是真的啦!”
“有道理。”雲初微點點頭,把人蔘裝進盒子裡推到赫連雙面前,“公主,這是給你的伴手禮,一會兒記得帶回去,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孕婦不能吃這玩意兒,你要不拿回去先放着,等以後生了寶寶再拿出來補身子。”
許菡驚呼,“雙兒不能吃人蔘?”
“嗯,不能吃。”雲初微點頭,“人蔘聽起來是挺補,不過補到孕婦肚子裡就補過頭了,大害,所以公主一定要謹慎。”
“天,我險些害了雙兒。”許菡滿臉的自責,看向赫連雙,“雙兒,嫂嫂不是故意的,以後再也不敢在你面前亂說話了。”
赫連雙失笑,“嫂嫂這是說的哪裡話,其實微微不說,我也不知道,就當是今兒趕上她給我們上了一課了。”
雲初微道:“宮裡不是有醫婆嗎?公主要不跟你父皇說一聲帶個回去?飲食方面什麼的,都可以讓她給你把把關,免得哪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錯了東西釀成大禍就不好了。”
許菡接過話,“雙兒身子不便,就在家裡好生養着吧,醫婆的事兒,嫂嫂給你解決,趕明兒就親自給你送去。”
孃親不在了,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唯有出自眼前這兩位好姐妹身上,赫連雙很感動,“謝謝嫂嫂。”
三人就坐了好大一會兒,負責擺宴的管事纔來通知準備開席了。
雲初微讓梅子和降香兩個帶着許菡和赫連雙兩個去了單獨設宴的貴賓席,她自己和韓大姑姑則是留在後面把小十一和小八送回去。
回了房,見雲初微不放心,韓大姑姑道:“夫人只管去,老奴會在這兒守着的。”
“那就辛苦你先守一陣,我吃了飯就來。”雲初微說完,很快去找那二人。
吃完飯,天色還早,姑娘們也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有人提出給兩位寶寶作詩一首,誰作得最好拔得頭籌,主家就得送件稀罕禮物給她。
雲初微看了一眼赫連雙和許菡,見這兩人都點頭,而她自己也難得有興致,便放言道:“好啊,誰要是拔得頭籌,我便送她一套連陸氏商會旗下鋪子都買不到的寶貝,爲了公平起見,今天就讓太子妃娘娘和永淳公主二位貴客來做裁判好了。”
這話一出,世家姑娘們簡直快要尖叫了。
可以說,雲初微還是瞭解女孩子的,知道她們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和膚質,所以特地拋出了這個誘餌。
而云初微之所以在京城這麼出名,一開始是因爲她得了天下多少女人得不到的夫君寵愛,爾後比這更出名的便是她光滑水嫩的肌膚。
但凡是見過她本尊的,不管是姑娘還是老人家,都會在第一時間感慨:這姑娘皮膚真好。
好的肌膚是給美貌加分的重要因素,也是延緩衰老的首要條件,相信沒有哪個姑娘不在意,正所謂一白遮三醜嘛!
比起模仿雲初微的穿着打扮,那些女孩們更想知道她平日裡都是怎麼保養的。
故此,這個戰利品對在座所有姑娘的誘惑可想而知,個個躍躍欲試。
雲初微怎麼保養的,外人可能真不知道,但許菡和赫連雙這兩個收過她護膚品又得她親自指導的就一清二楚了。
許菡看向雲初微,“你可真會玩。”
“那是。”雲初微挑眉,禮單上常見的那些玩意兒,隨便說出一件來,可能會很貴重,拔得頭籌的那位拿到了也會歡喜,但這份歡喜絕對不是發自內心的,而是碾壓了衆人以後的一種驕傲感,雲初微不想弄得這麼俗套,乾脆把她們最在意的誘餌拋出來,那麼這樣一來,她們就不是爲了碾壓對方而參與,而是爲了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而參與,這樣的遊戲才能全身心投入,也才更有意思不是麼?
爲了能讓女孩們好好發揮,雲初微特地准許她們上前來看一眼男女寶寶。
之後給一炷香的時間考慮。
但見姑娘們有的站在牡丹前冥思苦想,有的撫着青竹葉小聲念着什麼,有的蹲在荷塘邊看着裡面的彩色魚找靈感。
許菡笑說:“可惜我是仲裁者,否則我也想參與,看看你所謂的寶貝到底是什麼。”
這一說,赫連雙也好奇起來。
雲初微神秘一笑,“當然是你們都沒見過的。”
幾個月前的某次陸修遠要出海,雲初微就突發奇想問他能不能帶些海藻回來,當然,在陸修遠的概念裡,這玩意兒就不存在,或者說沒聽說過“海藻”爲何物,雲初微給他解釋了好久才終於弄懂。
海藻生長在淺海區域,並不難弄到,陸修遠讓當地的漁民幫忙採了好多,不知道雲初微要做什麼,怕放壞了,就弄了一口大缸,往裡頭裝了海水,就這麼一路給送到京城來。
收到那口大缸的時候,雲初微既無語又好笑,好在他送來的都是優質海藻,否則從沿海地區送這麼一個大缸來京城,到最後不能用,他非得氣死不可。
再之後,只要蘇晏不在,她就開始試調,用自己前世從三叔那兒學來的東西慢慢地調比例改配方,還去了陸家作坊裡消毒殺菌,最後終於做出與之前不同的海藻面膜來,當然,也還有其他幾種護膚品,雲初微將其弄成一套。
這是她手上唯一一套已經經過試用合格但還沒正式投入生產的護膚品,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一炷香的功夫以後,每個姑娘的坐席上都被丫鬟們鋪上紙張擺好筆墨,所有人回到席位上開始提筆,有了先前的一炷香時間考慮,這會兒寫詩的速度就快些,第一個交的是懷郡王府的縣主。
第一個上的肯定是膽兒大的,關注度自然高,她紅着臉,衝着許菡和赫連雙蹲身行禮。
許菡客氣一笑,把她作的詩拿過來,與赫連雙兩個人一起看。
“你覺得怎麼樣?”許菡問赫連雙。
赫連雙皺皺眉,“好是好,就是少了那麼點菸火味兒。”
“我也覺得。”許菡贊同地點點頭,“不過,她年歲還小,又是生在郡王府的縣主,能作到這地步,也實屬不容易了。”
赫連雙道:“那要不,咱再接着往下看看吧!”
有了那位縣主打頭,後面的人自然不甘落後,一個接一個地把署了名的詩送上來。
許菡和赫連雙兩個倒是看得認真,沒被晃花眼,最後選出三首平分秋色的來。
“微妹妹,我們姑嫂可是盡力了,你瞧瞧,這三首難分伯仲,怎麼個裁決法?”
雲初微接過一看,然後暗暗咂舌。
她在前世的確學過琴棋書畫,但詩詞歌賦這方面,頂多學到些皮毛,比起這些地地道道的古人來,差得自然不是一星半點,手上這三首詩,在她看來都是無可挑剔的,一首出自西平侯府的夏三姑娘,一首出自昌郡王府,乃昌郡王的孫女,有郡君封號;最後一首,出自右相府,正是南涼美人榜榜首秦杉所作。
看到這個名字,雲初微下意識地往席上看了一眼,眼中不免露出驚豔來。
還記得當初秦杉險些與許茂定親的時候,赫連雙說這姑娘常年不出門,外面很少有人得知她長得什麼樣,所以沒排上號。後來大抵是被她那個愛顯擺的繼母逼着出席了太多類似的宴會,容貌漸漸爲人所熟知,蹭蹭蹭一下就奪魁拿下了榜首。
雲初微一直只知道這位是蘇晏的外甥女兒,卻從不曾得見過,難得她會來參加自家寶寶的滿月宴,也很意外能在這裡看到秦杉。
給雲初微的感覺是相當震撼的,可以說,比起葉筠來,不管容貌還是氣質,秦杉一點都不輸給對方。
所謂的雍容端莊,溫婉知禮,大抵不外乎如此了,神情自然隨性,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做作。
許菡見她一直盯着秦杉,打趣道:“微妹妹,你可不能因爲那位是你外甥女就偏心了,看看旁邊還有那麼多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呢!”
雲初微回過神來,乾咳一聲,“自然不會偏心。”又看了看那三首詩,以她的詩詞水準,還真看不出優劣來,既然菡姐姐這麼有才華的人都辯不出來,自己還是不要班門弄斧了,“那就加賽一場,這次不以寶寶作詩了,寫場景,不限詩詞歌賦,隨性發揮,勝出者將拔得頭籌。”
三位女孩面前的案几馬上又被鋪上宣紙,三人很快提筆沉思,不多時,秦杉第一個落筆了,另外那兩位見狀,急得直冒汗,她們很想要青鸞夫人嘴裡的那套寶貝,可是作詩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一急只會壞事兒,於是一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多久也提筆開始寫。
三人的詩詞被呈上來時,出於好奇,許菡第一個拿出秦杉的來看,這一看,眉頭便緊緊擰了起來。
赫連雙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