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微也很想放鬆,可是不管蘇晏在她耳邊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心裡頭那股無名火就是好想找個地方狠狠發泄出來纔算完。
“微微,你這是臨近生產的正常反應。”蘇晏的聲音儘量放輕放柔,“乖乖的,別胡思亂想,來,深呼吸。”
深呼吸頂什麼用?雲初微呼吸了幾下還是想發火,惱了,索性一把推開蘇晏。
“微微,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蘇晏是真被她嚇到了,臨產的婦人情緒不穩定他知道,但他沒想到會這麼不穩定,一刻鐘前還好好的人,說發火就發火,若是吼在他身上,他還千百個願意,偏偏她要忍着,一忍就讓他覺得心疼。
“我不要。”雲初微抱着腦袋,“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安靜下。”
“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九爺,你別再說話了。”雲初微現在的心情,怎一個“煩”字了得,腦子裡鬧哄哄亂糟糟的,他要是再說下去,她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會否直接對他噴火。
已經儘量在剋制了,還是沒辦法壓下去,只能隱忍,隱忍,再隱忍。
蘇晏很想上前安慰她,可是看她這樣子,自己一靠近說不準會讓她更惱火,只好安靜退了出去。
雲初微就這麼抱着腦袋癱在大引枕上,雙眼無神地盯着房樑,一瞬間,身累心累各種累紛紛涌上來。
伸手撫上高高隆起的小腹,雲初微無奈,“兩個鬧騰的小傢伙,娘會盡量剋制不發火也不把情緒感染給你們,那你們也要乖乖的不能提早出來啊,否則可要坑苦你們的爹爹了。”就算醫術再高明,九爺也不一定能同時保住三條命的吧?
蘇晏出了門,馬上讓韓大姑姑去庫房取些安神香來,不能進門,他便悄悄把香爐放到距離雲初微裡間最近的窗外,點燃以後,安神香的味道就順着窗縫飄到裡面。
而心緒煩亂的雲初微在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之後,終於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重,很快睡了過去。
韓大姑姑擔憂地望着那道窗,“九爺,夫人她怎麼了?”
蘇晏道:“大抵是情緒不穩定,也不讓我陪着她,只能用這種辦法讓她快速入眠了,興許睡一覺醒來會好很多。”
韓大姑姑滿是心疼,“那要不,老奴進去看看?”
蘇晏擡手阻止,“別,讓她安靜睡會兒,或許是最近太累了。”
韓大姑姑咬着牙,恨聲道:“若非五房那位太姨娘上門來鬧,哪裡會讓夫人堵心成這樣?”
蘇晏聽出了端倪,“鬧什麼?”
韓大姑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在九爺面前,想繼續瞞下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索性直接道:“前些日子,五房上頭的太姨娘帶着小孫女兒來國公府串門,夫人瞧着那姑娘機靈,原本是真打算提攜提攜她的,哪曾想這些話還不曾說出口,倒是那位太姨娘先給夫人跪下了,說什麼夫人要是不答應讓那姑娘留在太夫人身邊,她就吊死在國公府大門上讓所有人都看見。九爺知道的,夫人性子烈,哪裡是肯受人威脅的,馬上讓人去大門上拴了繩子,太姨娘一看動真格的,嚇得臉都變了色兒,拉着小孫女直接跑了。老奴覺得,夫人大抵是受了那件事的影響。”
蘇晏目光沉冷下來,微微什麼脾氣,他是最瞭解的,若換了以前,她指定不會在乎這些不是東西的玩意兒如何鬧騰,可現在不一樣,她懷了身子,又是臨近產期的“焦躁期”,心裡本來就煩,再被人這麼火上澆油,還能好到哪兒去?難怪她才聽說三房太姨娘有意想向國公府靠攏時會突然那麼大反應,庶出這幾房,的確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韓大姑姑去一趟五房吧!”蘇晏道。誰惹的禍誰來背,他一般很少遷怒於人,更何況若是沒記錯,五房有個侄孫讀書很厲害,他原是打算過了今年幫忙舉薦舉薦把他弄到國子監去的,蘇家難得出人才,總不能因爲太姨娘那一顆老鼠屎就給耽誤了前程不是。
韓大姑姑大概明白自家主子想做什麼了,也不怪九爺心狠,實在是這些庶房的人給臉不要臉,害得夫人大動肝火,可不就是該死麼?
去了五房的效果就是從這天以後,那位太姨娘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就做噩夢,夢見自己吊死在國公府大門上,舌頭伸得老長,到處都被蒼蠅盯蛆蟲爬,但凡有路過的人,全都不停地往她身上吐口水。
慢慢地,那位太姨娘產生了癔症,尤其是聽不得“國公府”三個字,一聽見就發病,雙手雙腳蜷縮,一個勁往暗處躲,生恐別人發現她,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了掛在國公府大門上的屍體,更把前來看她的人當成了往她身上吐口水的路人。
五房被她鬧得雞飛狗跳,全家不寧,還以爲是進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偷偷揹着人請了江湖術士來看過,但都沒什麼明顯的效果。
所謂的江湖術士,自然都是打着半仙幌子騙人的,連易白這個大名鼎鼎的國師都不通鬼神,那些半吊子又哪裡來的本事驅妖除魔?那是蘇晏給太姨娘用了藥,江湖術士即便再有火眼金睛,他也不可能看得出來,所以最後這位半仙是被“掃地出門”的。
太姨娘不見好,五房的人急壞了,請了多少“半仙”,叫了多少大夫,全都不頂用,最後沒招兒了,長媳親自上國公府的門來求蘇晏。
蘇晏趁此機會把所有庶房能拍板的那幾位爺給聚在一起,定規矩。
“既然你們一個個都想朝着國公府靠,那麼,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幾位爺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要知道現如今的蘇家已經成了一盤散沙,除了嫡出三房的人還合在一起過,其他的庶房一分開,便如同沒了頭的蒼蠅,這纔多久就見效了。說實話,在座的幾位心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後悔分家的,可當初嚷得最厲害的是他們,如今拉不下臉來說話的還是他們,只能時不時慫恿婆娘去打探打探國公府的消息,譬如太夫人身邊可缺個解悶的丫頭啊,又譬如,青鸞夫人可需要妥帖的人照顧啊,只要這邊點頭,他們都能找來的。如此曲折迂迴,無非就是爲了博得這邊的好感讓自己那一房勉勉強強與國公府搭上邊,不說別的,太夫人要是出去赴宴,順嘴在那些貴婦人跟前提一句自家這一房的姑娘,那這姑娘的命運就有可能因爲太夫人那一“順嘴”而徹底改變。
如此良機,誰不想順着往上攀?
只是時間一久,他們也漸漸地發現了,不管是太夫人還是青鸞夫人,婆媳倆都是油鹽不進的,任你再怎麼想法子,人家都能充耳不聞視若不見。所以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得打消念頭。
難得老九肯在這件事上出面說句話,這幾位爺當然喜笑顏開,只要有機會巴結上國公府,那麼什麼條件他們都能好好考慮。
蘇晏掃了衆人一眼,“兩年後的科舉,哪一房先出舉子,我就以國公的名義保送他入國子監。”
他那幾位兄長頓時心潮澎湃。
國子監是什麼地方?南涼最高學府,更是全天下學子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的知識聖地,無論是師資力量還是教育模式和理念,都不是地方書院可比擬的。
南涼的國子監,開國時僅限五品官以上的貴族子弟方可入學,後續的上位者不斷改革,到了永隆帝這裡,已經准許各省府州縣每年送限定名額內的學子入國子監,迄今爲止,國子監內的監生已經高達七千多名。
聽起來很多,實則不然,因爲這是整個南涼近億人口裡面的七千多,一對比就能發現其實名額很有限。
由於招收了地方學子,所以對在京學子以及在京官員子弟的要求就拔高了一層,從以前的正五品直接跳到現在的從三品。
也就是說,唯有從三品以上京官子弟才能入學國子監,另外,對在京學子的錄取名額也相對的降低了不少,門檻更高。
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給地方學子騰位置。
而這個“從三品”,可謂是直接撂倒了不少在京官員。
就蘇家來講,老太爺已經致仕,除了一個爵位在身的九爺蘇晏和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四爺,其他庶出要不就是沒混上來,要不就是身上連一官半職都沒有,所以他們那幾房的子弟想要入學國子監,可能性直接爲零,但如果有舉足輕重的人出面保,那就不一樣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宣國公。
蘇晏接着說:“但如果你們養不出舉子來,就說明你們沒資格夠得上國公府,往後少來打這邊的主意,否則要讓我發現誰還敢上門鬧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才聽完,某些人就昂首挺胸的了,顯然是很有信心他們家的小崽子能在兩年後的科舉場上超常發揮達到老九的標準。
而其他幾位則是垂頭喪氣,老九給的條件公平是公平,奈何他們家崽子不爭氣啊,整天逃學出去廝混,這樣的人還想中舉?作爲老子的他認真考了那麼多年還什麼都不是呢!
應該說,蘇晏會這麼做,完全是被雲初微給點醒了,她先前說:蘇家之所以會落魄成這樣,是因爲內鬥太嚴重,哪怕是分了家也還想着往自家人身上刮油,從來沒誰會主動站出來說一句團結團結,一致對外。
蘇晏從這番話裡面受到了不少啓發,所以打算開始整頓庶房,哪怕分了家,他們到底還是蘇家人,活着的一天,都該爲蘇家爭口氣。
但整頓這種事,剛開始不能太明顯,否則一準兒會引起反感,那就從各房的讀書人開始。蘇家本來就是書香門第,讀書人更是頂樑柱,不管哪一房,要想復興,就得先拉得出有出息的人來,而這樣的人,自然得從讀書人裡面挑。
有了蘇晏利誘在前,哪怕最不爭氣的那一房也被激起了鬥志,什麼頭懸梁錐刺股,再不行就棍棒伺候,就不信家裡那小崽子還敢貪玩不思進取。
“兩年前我從西北大勝凱旋而歸,聖上特地給了我一個提拔賢才的機會,名額只有一個,說只要是我看中的,就可以直接引薦給他,那個機會,我還沒用,若是兩年後的科考你們幾房中真有能讓我側目的人,那麼我想這個機會……”
“老九隻消放心,我們幾兄弟定會齊心協力幫你培養賢才的,哦不,幫蘇家培養賢才。”
蘇晏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三哥笑着接了話。
若說之前的保送入國子監激起了各房鬥志的話,那麼如今的直接引薦給皇帝直接就激起了“一家人”的鬥志。
沒錯,這個時候,庶出那幾房完全不分彼此了,都是自家人。要知道,引薦給皇帝就意味着那個人至少要少奮鬥十年,而且由蘇晏出面的話,此人被聖上看中的可能性也很大。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種時候,不管是哪家的小崽子中了蘇晏的意被引薦,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人一旦飛黃騰達,那就是整個蘇家的榮耀,哪怕他們是庶房,走出去了臉上也有光,到那時,他們也能效仿長房和四房,與“得道”的那一房搭夥過,五人團結一隻虎,十人團結一條龍,兩兩之間相互提攜,幾年後,還愁蘇家奪不回“第一世族”的光環?
“對對對。”蘇五爺也跟着附和,“老九等着看吧,兩年後,我們定會給你培養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來。”
蘇晏莞爾,“那麼,我拭目以待。”
他原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他這幾位兄長什麼德行,他太清楚了,所以只是打算放出誘惑的條件來試試,沒想到還真的奏效了,且看這幾人之間頃刻活絡下來的氣氛也不像是作假,那就說明他們是真想通了,打算兄弟同心。
收穫了意外的收穫,蘇晏心情不錯,送走幾位兄長以後第一時間去看雲初微。
自從那天她發火之後,蘇晏再沒去過燕歸閣,想留點空間給她一個人靜靜。
算算時間,這是第五天了。
五天不見面,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進門的時候,瞧見雲初微躺在搖椅上發呆,他輕聲喚,“微微。”
雲初微回過神,見到蘇晏,彎脣笑了笑。
“心情好些了沒?”他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幫我起來一下。”雲初微努力向上挺,奈何肚子太笨重了,憑一己之力還真辦不到。
蘇晏伸手托住她的腰,幫助她慢慢坐正。
雲初微偏過頭盯着他,一臉幽怨,“五天不來找我,九爺好狠的心。”
蘇晏聽笑了,“你不是心情不好麼?正好有時間緩緩。”
“這都緩過頭了。”雲初微腦袋靠在他肩上,控訴道:“我那天確實心情不好,可是我也沒吼你罵你呀,你如何能這樣絕情,說晾就晾我整整五天,你要是再不來找我,我還以爲……”還以爲真是被那什麼北燕第一美人給勾了魂呢!
“還以爲什麼?”蘇晏輕笑。
“沒什麼。”雲初微吸了吸鼻子,“九爺這兩天忙什麼呢?”
蘇晏沉吟,“你真要聽?”
雲初微一下子警惕起來,“莫非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蘇晏伸手握住她攥緊的小拳頭,搖搖腦袋,“家有悍妻,不敢外頭貪花。”
雲初微送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快說,五天不來找我,你都幹什麼去了?”
“解決了庶房之間的事。”
“嗯?”
“我跟他們說,兩年後,誰家要是能培養出舉子來,我就保送入國子監,若是那人特別的優異,那麼我便直接引薦給皇上。”
“然後呢?”雲初微聽得興致勃勃,“他們什麼反應?”
“自然是喜得無可不可,我瞧着那陣勢,幾房之間多半是和解了,畢竟這個名額太難得,誰都沒法保證落到誰家頭上,誰也不甘心名額落到別家頭上,那麼就只能團吧團吧先成爲‘一家人’,到時候管他落到誰頭上,他們這些做叔伯的都是有功之臣,好處自然能分杯羹。”
“有道理。”雲初微點點頭,“說來說去,還是九爺主意高明,不過是三言兩語,就能讓這麼多年的死對頭冰釋前嫌,可見九爺很了不起呢!”
蘇晏點點她的腦袋,“其實這都是你提醒我的,若非你說蘇家是因爲內鬥太嚴重而散了架,我不會突然反省。說起來,這些年我只顧着保護娘和你了,至於重振蘇傢什麼的,還真沒想太多,總覺得分開過就分開過,見不到那些人,起碼清靜些,可你那天的話就好像一個巴掌打醒了我,讓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再不是當年任人欺凌的庶出孩子了,娘成了老太爺的繼室,蘇家新一任的當家人,我自然而然就是嫡子,身上揹負着振興家族的重任,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之隨之,該是時候行動起來了,蘇家以前是第一世族,外表光鮮內裡骯髒,以後,蘇家必須還得是第一世族,不管外表還是內裡,都得光鮮到讓人嫉妒。”
雲初微伸手抱住他的腰,“我突然覺得,嫁給這樣一個有責任有擔當有腦子的男人,很幸福。”
蘇晏聽得心酸,“是我一直以來一意孤行,讓你在內宅費了不少精力,累着了,那天的事,我給你道歉。”
雲初微瞅他,“跟我還用道歉的嗎?”
“我以前說過,讓你嫁入國公府是來享福的,可是一直以來,你都在操勞,所以我覺得特別對不住你。”
雲初微抿嘴笑,“那麼,九爺打算怎麼補償我呢?”
“那就,罰我形影不離地照顧你一個月。”
“就一個月嗎?”
“等你出了月子,咱們得分工照顧寶寶了呢,一人一個。”
“那我要小月明。”雲初微憧憬起來,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想來肯定很乖。
蘇晏頓了一下,他也覺得女兒會乖,至於兒子,不用想,肯定是個皮的,“還是你帶兒子吧,我應該駕馭不了。”
雲初微呆住,“還能有九爺駕馭不了的人?”
蘇晏眉毛抽了抽,“大人還可以,孩子嘛,我是真不在行。”況且女兒多可愛啊,要是哭了,他一準兒有耐心哄乖,兒子嘛,哄上幾下還不乖,他怕是要用抽的。
“那行,小昀開就交給我了,到時候,你可得每天都把我女兒哄乖了,否則我饒不了你。”
沒錯,雲初微和蘇晏家這對龍鳳胎,女寶寶取名蘇月明,男寶寶取名蘇昀開,取自“守得雲開見月明”,但因爲“雲”重了雲初微的姓,所以用諧音“昀”給替了。
這夫妻二人都以爲女兒乖,殊不知他們家這對是反着來的,兒子最乖,喝完奶就呼呼大睡,醒着的時候,人一逗他就會笑;女兒是個愛哭鬼,喝奶哭,睡覺哭,被吵醒了哭,親戚拉着她的小手誇她乖她還哭,那眼淚,跟不要錢似的。
此時的蘇晏和雲初微更不會想到,十八年後,性子隨了蘇晏的乖乖兒子蘇昀開以八斗之才成爲了南涼最年輕的內閣首輔,震驚朝野,算是有史以來破格提攜的第一例,而提攜他的人,便是現如今的皇太子,未來的康景帝赫連縉。
——
北燕使臣來了南涼半個多月,該遊覽的風景區,早有永隆帝安排人帶着去遊覽過了,該吃的南涼特色菜,更是吩咐了驛館的廚子每天不重樣的做,站在帝王角度該說的立場話,永隆帝一句不落,可謂是盡足了地主之誼。
回國的日子已經定下,雲靜姝和葉筠兩個卻還沒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人,雲靜姝急得團團轉,若是見不到兒子,那她這趟就白來了,這兩天愁得飯都吃不下,可不管怎麼想,她都沒辦法在瞞着北燕這一衆使臣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潛入蘇府見到燁兒。
而葉筠則是尋了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等在街頭打算與蘇晏來個“偶遇”,時間越緊,她的心思就越顯露得多,到底還是被隨時找人監視她的赫連鈺發現了。
於是葉筠被捉到了一處廢巷。
赫連鈺眸光冷鷙地盯着她,葉筠雙手被反剪,嘴巴被堵住,狼狽地坐在地上。
“本王只當你這段時日是安靜躲在驛館裡思過呢,沒想到,卻是打起了宣國公的主意?”
赫連鈺湊近,一把將她嘴裡的布團扯出來,狠狠鉗住她的下巴,冷意加重,“本王睡過的殘花敗柳,你覺得你還能配得上宣國公?”
“呸!”葉筠一口吐在赫連鈺臉上,“你個趁人之危的畜生,有什麼資格娶本公主?”
赫連鈺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掉臉上的污穢,再一次逼近她,“葉筠,你是不是覺得本王不給你實戰表演一下,你就感覺不到自己已經成爲本王的女人了?”
葉筠臉色大變,“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赫連鈺冷笑一聲,直接扯開腰帶脫掉衣袍,“你睜開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葉筠早就在他脫衣服的時候緊緊閉上了眼睛,這畜生的身體,她纔不要看。
赫連鈺怒得不輕,也不給她來點溫柔的前奏,直接掀開她的裙襬。
葉筠渾身一顫,閉着眼睛大罵,“赫連鈺,你不是人!”
“誇得不錯。”赫連鈺扳正她的腦袋,“知道本王是禽獸還敢背叛本王,膽子大得很。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那天晚上,你便是這麼伺候本王的。”
葉筠兩隻手都被綁住,就算再掙扎也完全動彈不了,只能任由他予取予奪。
她一邊顫抖一邊哭,“赫連鈺,你最好弄死我,否則要讓我活着從這裡走出去,本公主必將你碎屍萬段!”
這一句,倒是把赫連鈺給逗樂了,“弄死你?怎麼弄,這樣弄嗎?”
“不要……”葉筠幾乎喊不出聲來,哭得斷斷續續,隱隱摻雜着幾聲喘息。
“你們是後天啓程對吧?”論一心二用,赫連鈺還是挺在行的,聊天也不影響動作,“本王今天就讓報信的人上路了,你如果還在垂涎宣國公的美色,那麼只管一直待在南涼,本王的人會替你把信兒帶給你皇兄。你若是想嫁給本王,那麼還得早早啓程才能追上那個報信人呢,否則要讓他親口說出來,你一樣得身敗名裂!”
葉筠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刺目的東西,馬上又閉上,別開頭,“赫連鈺,你個卑鄙小人!”
赫連鈺饒有興致地勾起脣,“被卑鄙小人睡了,是個什麼滋味?”
葉筠唰地漲紅了臉,怒的。
“別罵得太難聽,否則一會兒本王會生氣的,本王一生氣就精神好,精神一好嘛,你懂的。”
葉筠當真是欲哭無淚了,“我嫁,我嫁還不行嗎?只要你放了我,再把你安排去報信的人弄回來,我一回到北燕就向皇兄請旨和親,嗯……你現在呃……出去!”
男人在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停下來,葉筠顯然太過天真,最後還是被弄得半死不活,滿身狼狽。
虛弱無力的她強撐着眼皮瞪向已經穿好衣服的赫連鈺,咬牙,“給我鬆綁!”
赫連鈺繞到她身後,解開捆住她雙手的繩子。
葉筠活動了一下手腕,腕上全是青紫交織的勒痕,她馬上拉下衣袖蓋住。
“以後還敢不敢覬覦別的男人了?”赫連鈺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她離開,一把將她拽回來,長臂死死將她圈禁住。
葉筠呼吸不暢,雙腿哆嗦得厲害,本來就站不穩,被他這大力一拽,順勢就倒進他懷裡,眼眶裡淚花閃爍,“我都說了回國就請旨和親,你到底還想怎樣?”
赫連鈺在她耳廓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本王只是想提醒你,背叛我,你會付出十倍百倍的慘烈代價。”
葉筠面如死灰,“我能問個問題嗎?”
“嗯。”
“你爲什麼就是和我過不去?想利用我獲得北燕這個籌碼?”
赫連鈺失笑了一下,“真是無聊的猜測,或許你該往別的方向想,說不定,咱們上輩子就是一對冤家。”
啊呸!
葉筠直犯惡心,那她上輩子一定是瞎了眼!
“好了,時辰不早,你該回去了。”赫連鈺仔細而認真地替她撫平衣襟上的褶皺,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桃木梳來遞給她,“那邊有個水缸,自己過去照着整理一下,否則你這個樣子回到驛館,一準兒給人發現。”
葉筠沒說話,木着臉接過梳子走到水缸邊對着仔細梳理。
正準備走,身後赫連鈺又發話了,“你來和親的時候,本王希望嫁妝裡面能有點實用的東西。”
葉筠攥緊桃木梳,“比如?”
“比如能助本王扳倒東宮那位的籌碼。”
“赫連鈺,你這是得寸進尺!”
“你以爲本王爲何要娶你?自然是你的身份以及你背後的強大背景對本王有幫助,否則,呵呵。”
“所以從一開始,你褻瀆本公主根本就不是爲了復仇,而是想以此作爲威脅,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赫連鈺挑眉,臉上寫着“不然你以爲呢”幾個字。
葉筠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幾步,臉色氣得鐵青,糊里糊塗被人姦污,竟不是爲了報復她之前的手段,更不是因爲貪戀她的美色,而是因爲,她還有利用價值,僅此而已。
就算不愛,就算恨他入骨,知道了這樣的真相,對她來說也無疑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打擊,將她一直以來的所有自信敲得支離破碎。
“赫連鈺,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本公主嫁給你,完全是被你這畜生威脅,而你想得到的只是北燕對你的支持,從今往後,你別想再碰本公主一下。”想想方纔那一幕,她就覺得髒。
赫連鈺會答應就怪了,就算打心眼兒裡不想再碰她,作爲男人,口頭上也不可能輕易認輸,“好啊,到時候,本王可以讓你夜夜親眼看着我和別的女人是如何翻雲覆雨的。”
“你!”
“別低估本王不要臉的本事。”赫連鈺倒是坦然,“否則你會輸得一敗塗地。”
葉筠氣結,遇到這樣的人,她根本就毫無辦法,更無招架之力,如今唯有悔恨當初不該自告奮勇去請旨來南涼,她寧願從北燕挑個家世清白的少年公子,也不要再三被這人渣給侮辱。
如今麼,她的清白,渣都不剩。
——
雲靜姝想了又想,幾乎絞盡腦汁,可就是想不到能順利見着蘇星燁的法子。
明天就要啓程回國了,要是再見不到,她會崩潰的。
到最後,她打算豁出去了,喬裝打扮一番,去了國公府。
國公府戒備森嚴,雲靜姝又不是府上的人,況且蒙了面紗,戴着兜帽,看起來鬼鬼祟祟的,門房會放她進去就怪了。
“我是青鸞夫人的舊友,從很遠的地方趕來,但我沒有帖子,找她有急事,還望小哥兒能通秉一下。”
國公府的下人素質方面比別的府上高些,倒是沒有仰着鼻孔看雲靜姝,只是讓她等會兒。
雲初微聽完下人的描述,就猜到門外來的是什麼人了,她不打算出去,“把她請進來吧!”自己起身去了次間。
雲靜姝進來的時候,還是依着規矩給她見禮,然後摘了面紗和兜帽。
“半年多不見,別來無恙啊!”雲初微對着她笑笑。
雲靜姝忽然手足無措起來,只聽得雲初微又道:“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見到蘇星燁吧?”
雲靜姝扯着衣袖,之前門房讓她裡面請的時候,她就知道雲初微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來了,但是沒想到對方連自己的目的都猜得一清二楚,這個女人,聰明睿智得有些過頭了,沒點腦子的男人,還真沒那膽量娶她。
“幫人這種事,我常做。”雲初微話鋒一轉,“不過呢,幫助仇人,我還沒嘗試過呢!”
雲靜姝忙道:“好歹我們曾經是姐妹,你不能這麼絕情。”
“姐妹?”這倆字簡直刺耳極了,“雲靜姝,你敢摸着良心說自己把我當成過姐姐?”
“起碼你剛入府的時候,我是真心待你的。”
“收起你的真心,我不需要。”雲初微冷下臉來,“半年了,看來一點都沒念過我的大恩大德,反而以怨報德,雲靜姝,你真是棒極了。”
“你…什麼意思?”雲靜姝緊緊皺着眉。
“當初若不是我想法子將你弄去監牢裡把易白引來將你劫走,你以爲你能逃得過蘇家要求的‘以命抵命?’我還以爲你能活着從監牢裡走出去,併成功當上了北燕靖安王府的郡主再次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你會想起來讓你享受到這一切的人是我,看來還是我太高估你的腦子了。”
雲靜姝沒話說,因爲雲初微說的這些,是事實,將她弄進監牢的的確是雲初微,可就是因爲進了監牢纔會被易白半途給劫走,按理說來,讓她能有今天的人的的確確是雲初微。只不過,“就算我去了北燕成了郡主,我也沒做過傷害你的事。”
“這話我可不愛聽。”雲初微道:“知道我昨天在街上看見誰了嗎?”
雲靜姝心裡直突突,“誰?”
“北燕那位第一美人。”雲初微勾起脣角,“原本我是不認識她的,只是很可惜,我從她的穿着打扮猜出來了。”
葉筠的穿戴,與她衣櫃裡的某套衣服首飾一模一樣。
當時雲初微和太夫人去東陽侯府來着,不巧,雲初微挑開簾子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人,從相貌到穿着,再到整個人的氣質,心中隱約猜出此人必是北燕長公主,當時只是猜測,如今麼,看雲靜姝慌亂的反應就知道百分百的是了。
“我的打扮風格,是你告訴葉筠的吧?”
雲靜姝垂下腦袋。
“葉筠垂涎我們家九爺,你以爲我不知道?”
雲靜姝臉色又是一變,太可怕了,雲初微簡直就不是人,她特別想知道,這個女人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雲初微暗罵一聲,已經儘量避開了,葉筠到底是什麼時候又盯上九爺的?連穿衣打扮都照着她的風格來,真是可笑!
“微姐姐,對不起。”雲靜姝突然軟了語氣,自願伏低做小,“我不該被豬油蒙了心。”
“哎,別叫我姐姐,咱們倆輩分有別。”雲初微直接不客氣地道:“按照輩分,我可是能當你孃的人。”
雲靜姝攥緊繡帕,委屈地咬着下脣。
“葉筠是什麼時候喜歡九爺的?”自己猜不到,她還可以問,放着這麼好的“情報員”不用,豈不浪費。
爲了見到蘇星燁,雲靜姝自然得想方設法滿足雲初微,於是囁喏道:“很久之前。”
雲初微眯了眯眼睛,“很久是多久?”
雲靜姝道:“其實那個時候長公主還沒見過九爺,她只是聽說了九爺是南涼戰神,所以心生嚮往,並揚言要九爺做她的駙馬。”
雲初微目光徹底冷下來。
雲靜姝心裡一慌,“我發誓,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我當時還勸她來着,我告訴她九爺已經成婚了,她卻說沒關係,只要九爺見了她,眼裡就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了。”
“喲,自信得很吶!”雲初微諷了一句。
“然後她又問我蘇晏喜歡什麼樣的人,我沒辦法,只能照着你的打扮說出去了。再然後…再然後就是來南涼這段時日了,她每天都在想辦法與九爺偶遇。”
雲初微暗忖,那麼這就能解釋昨天葉筠爲何穿了和她一模一樣的衣服站在九爺去蘇府的必經之地了。
“還有什麼,統統說來!”雲初微不耐地擺擺手。
雲靜姝有些不確定地看着她,“我說了,你能讓我見兒子嗎?”
雲初微秀眉一挑,“看你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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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最近這兩章就能寫到寶寶出生了,具體是哪一章,還得看進度,畢竟國師大人還有一場戲要演,他的戲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