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墨,一燈如豆,依舊是那間陋室。
黑翼向白羽報告着紫翼的情況。
紙扇搖曳,白羽臉上未有一絲表情,冷峻如冰,“她的傷勢如何了?”
“好得差不多了,據探子回報,這幾日就能痊癒,青翼那邊也做好了準備,會隨時接應她……”黑翼微微俯下身,“大人您看是否需要馬上進行下一步行動?”
白羽收攏了紙扇,敲打了一下桌面,“不急!”
黑翼愣了愣,“大人的意思是……?”
按照原本的計劃,紫翼傷好後便會執行下一步行動,現在聽到白羽說不急,他頓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一步錯,滿盤皆輸,太急着行動,反而會留下蛛絲馬跡,她剛到犬境,對環境還不熟悉,若是出了紕漏,便會前功盡棄,讓她再多盤旋幾日。”
紫翼這步棋,事關重要,他不容許有半分的差池。
黑翼明白了,又道:“那蓬萊島的事,大人打算如何?”
白羽盯着桌上正在烹煮的香茶,隔着白霧般熱氣道,“他們還是不肯說?”
“是,一個比一個硬!”
白羽神色一凝,眸中的陰狠無所遁形,“那就殺!從兒子女兒開始殺起,再不說孫子、孫女、曾孫……我倒想看看這幫硬貨能扛到什麼時候。”
桌上的香茶煮沸了,咕咚咕咚地冒着泡,茶香飄散,似是染上了這話語裡的殘忍,隱隱有了一股血腥之氣。
“是!”
白羽擡起茶壺,將茶水倒入公道杯,然後放上茶漏,過濾茶渣,茶湯清澈時,他將茶緩緩倒入聞香杯中,細細嗅聞着,如此姿態,半分殘色都沒有,看上去只是個溫文爾雅,俊美非凡,書卷氣頗濃的男人而已。
他十分喜歡喝茶,也精於此道,因此夜隼族的瑤佳女王,經常讓族中的人到處蒐羅好茶名茶贈於他,爲的就是投其所好,博君一笑。
可惜,他很少笑,與其說很少,不如說他天生就不會笑,尤其一雙眼,明明生得極美,靜若明淵,泛出微微藍色,華美無比,卻像浸在水中的冰塊一樣總是散發着厚重的冰涼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哪怕眼光淡然時,也像是隔了一堵冰牆,無法窺見他真正的情緒。
這樣的男人,不可不謂絕代容光,但這一身的冷漠,也成了難以親近他的最大的理由。
門上響起了叩門聲,響了三下後,便有人輕道:“大人,女王又在鬧脾氣了!”
“知曉了!”
**
夜隼族,王宮。
女王的寢殿裡,一片狼藉,到處是砸碎的花瓶和器皿,首飾撒了一地,桌椅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侍女們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沒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最前頭的榻上,瑤佳女王端坐着,容顏勝雪,鬢髮低垂,碧玉鳳釵步搖微蕩下,美得是如此無瑕,又豔得不可方物,更勝百花,偏是怒目而瞪,任性跋扈,毀了該有的風采。
她揚起紫色的寬袖,掃落了果盆,哐啷一聲,嚇得底下的侍女們噤若寒蟬,連呼吸這等尋常事都不敢做了。
“人呢,爲什麼還沒把人找回來!”
“王,息怒,已經派人去尋了。”
瑤佳女王身邊站着一個樣貌年約二十來歲的女子,儀容韶秀,衣着如雪,發黑如墨,對於女王的脾氣似是習慣了,也不害怕,平靜溫和的黑眸溢出無波無瀾的淡然。
她是瑤佳女王幼年時便經常在一起的好友,也是心腹,貴族出身,情分很深,女王登基後,她被委以重任,成了右將軍,有一定軍事權力,算是武將,行事手腕比之族中的男人,更爲雷厲風行,因此深得女王的信任和愛護。
既是臣子,又是好友,女王也就不去計較那些繁瑣的宮門規矩了,對着她開始大吐苦水。
“鶴姬,我是對他不夠好,還是不夠體貼,他要這樣成天的不見人,能給的我都給了,他還要怎麼樣?有什麼事需要他親自東奔西跑的,手下的那些人,難道都是廢物不成?”
鶴姬揮手,讓侍女們退下,親自將打翻的果盤撿了起來,盤中的水果肯定是要不得了,但這盤子她卻是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鶴姬,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鶴姬擡頭,卻是答非所問,“王可否將此盤贈於臣?”
瑤佳女王聽聞,眉毛立刻就擠成了一條線,“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臣是真的喜歡!”她用袖子擦了擦,一副恨不得直接帶回家的模樣。
若是別人,這樣神遊太虛,怕是早被瑤佳女王推下蠆盆去了,但她是鶴姬,女王絕不會那麼做,因爲推下去也沒用,她照樣能從蠆盆裡爬出來,繼續問她要盤子。
“你要喜歡就拿去,還有地上的那些,你要也喜歡,打包回去好了。”
“其他的臣不要,就覺得這盤子做得好,要是能湊成一對就更好了。”
瑤佳女王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我都不是一對的呢,你倒先緊着盤子了!”
“王說笑了,您怎麼可能是一對的呢,您的身份至高無上,是獨一份,任何人或事都無法與您比肩,您在上,其他人都是下,再優秀,再出色,也都是您的臣,您的民,身爲王怎可妄自菲薄,說這等湊一對的話,若真是一對,豈不是要變天了。”
瑤佳女王口中的一對,可不是那盤子一模一樣成一對的意思,而是白羽的事情,但到了鶴姬嘴裡,意思就成了兩個王了,聽着是曲解,但細細品味一下,就知道她的真意了。
她是夜隼族的女王,地位最高的妖,她想要男人,就是招招手,揮揮袖的意思,誰能拒絕她,又誰敢不要她,若是覺得男人不夠好,換一個就是了,用得着吊死在一棵樹上嗎。
這等意思,瑤佳自然是聽懂了。
鶴姬不是在要盤子,而是在點醒她,更提醒了她是什麼身份。
明瞭後,她開懷大笑,秀靨立時豔比花嬌,妖妖豔豔地勾人魂魄,顯出了別樣的風采來。
“鶴姬,你果然是最會討我歡心的人了。”
鶴姬也是一笑,一雙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王開心就好!”
“你該常來我這,沒有人能比你更懂我的心思了。”
常言道,男人才需解語花,素不知女人也需要,而鶴姬就是那朵最懂她的解語花。
“王的心思,屬下怎會不懂,只是王應該知道,那白羽天生冷情,身份又尷尬,若他不忙累些,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背後戳他的脊樑骨,若他是個甘願在寢殿裡窩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做您裙下臣的人,王捫心自問,可還會喜歡他?”
瑤佳沉默了,這番話可是說到她心裡頭去了。
鶴姬又道:“若他是個吃軟飯,王還喜歡,那鶴姬可要背叛王了?”
“嗯?什麼意思?”
鶴姬跪地,眼眸綻放出流星般的光芒,“臣會想盡一切辦法殺了他,因爲此等男人與紅顏禍水無異,哪怕會被王誅九族,鶴姬也會殺了他。”
瑤佳女王頓時心中流過一片暖流,慌忙起身走過去扶起她,“胡說什麼呢,你我的感情比之親姐妹還親,我如何會殺你,有如何會誅你滿門,真是越大越不會說話了,下次再說這種話,我可要生氣了。”
鶴姬吐了吐舌頭,“好,聽王的,那現在……”她又眨了一下眼,“王可還生氣?”
瑤佳女王對着她皺了皺鼻尖,揶揄道:“有你這顆開心果在,我還有那餘力生氣嗎?趕緊給我起來,我們像小時候,喝酒下棋,可好?”
“好啊,不過……”鶴姬將地上的盤子拿了起來,“這盤子臣也是要的。”
“哈哈哈哈……你呀……”瑤佳女王被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別說是一箇舊盤子,你若想要,明天我就讓工匠們給你造一百個出來,送到你府上。”
“一百個盤子?這麼多?臣可用不完,不如王換一個賞賜,整出一整套器皿給臣好了,杯子、碗、筷、勺子、湯盆、一個不能少的那種一整套!”
“哈哈哈,好,就一整套,來,先陪我喝酒,說好了,不醉不歸。”
“臣領命!”
**
月到中天時,白羽纔回來,卻未能入寢殿,因爲女王說了,今晚沒空,不讓他進。
這還真是第一次,但他依舊沒什麼表情,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正準備回去時,殿門開了,出來的是鶴姬。
侍女恭敬送她出了殿門,“鶴姬將軍,您走好。”
“嗯,你回去吧,女王喝醉了,記得夜裡警醒些,莫讓女王受涼了。”
“遵命!”
她往前跨了一步,披上下棋贏來的紫綾裳,她喜白衣,但實則紫衣更適合她,襯得她月見即羞顏,嬌豔若滴,柔美萬千。
出門後,她就看到了白羽。
他立於殿門前,即便在夜色中,也是個發光體,即便是天上的明月,也抵不過他,他僅僅是立在那,便已如那流星般四射明光,懾人心魄,那雙絕美傾城的眼眸,儘管如雪山上的積雪那般冰冷無情,也是吸引人的,微微的海藍色,混在那雙眼眸裡,像是澄澈的海底一般,散發着神秘氣息,又似那聚寶明珠,光芒萬盛,能瞬間令人失魂。
如此美男,真是莫怪自家的女王會癡情以待了。
“是白羽大人回來了。”她微微一笑,“可惜,女王她……”
“鶴姬將軍怎麼會在這?”
她還是那抹笑,只是略有深意,“我爲何不能在這!”
白羽沉默,只是盯着她,冷漠的眼波稍稍有了些變化,浮了個漩渦出來。
鶴姬注意到了,嘴角一勾,淡然處之。
“鶴姬與女王喝了不少酒,很是疲累,就不與白羽大人在這門前嘮嗑了,先走一步!”
她瀟灑如風,說走就走。
白羽眯了眯眼,待她走後,立了一會兒,然後才飛身而去。
**
宮中的花園裡,有一處密林,一到晚上,便無人會經過。
白羽在空中輕踏了幾步,緩緩落地。
落地後,又朝前走去,密林中有個假山洞,藏得極爲隱秘,即便是宮中的老人,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山洞存在。
他走了進去,此時洞中已有人。
“來了?”嬌媚的呼喊,泄露了她的性別。
是個女子。
月光隱隱照過來,落在了她的臉上。
赫然是鶴姬。
“你對她說了什麼?”白羽冷聲道。
她媚眼如絲,斜睨着他,“怎麼,生氣了?”她擡起如削蔥根的玉手,突然勾上了他的脖子,如含朱丹般的紅脣輕啓道:“夜夜**,你也不怕累着。”
他低首眼對眼的看着她,“胡鬧!”
她點住他的脣角,“噓,我可是爲了你好,也說了你不少的好話,你這樣待我,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
“鶴姬……”
她瞪了他一眼,“此地只有你和我知曉,沒的旁人,喊我鶴兒,不然我生氣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
“做什麼?”她魅惑地笑了一聲,“還能做什麼,要你啊!”她擡起腿,已勾上了他的腰,青蔥玉指搔弄着他的下巴,“不能厚此薄彼哦?”
“若讓她知道,你猜她會怎麼對付你?”
她冷哼,“從小她就蠢得像豬一樣,你指望她會發現,做夢吧,若不是她投胎投得好,能坐上這個女王的位置?等她發現了,怕是你也成王了……”
“果然最毒婦人心!”
她仰起頭,“你不就是喜歡我這一點嗎?”
“的確!”
一語落下,再無其他言語。
只有這山洞中羞人地苟且之事。
浪聲不斷,月也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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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白羽君……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大家自己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