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犬境即將進入風季,因此下了一場大雨,雨勢驚人,一整天都稀里嘩啦的,雨默就沒去醫府出診,留在了寢宮裡修煉元丹。
既然懷孕會不適是因爲她不是妖,沒有元丹的關係,這修煉也就很必須了,若能修煉出個一丁半點,可能她身體的症狀就會好受很多。
可惜元丹的修煉不可能通過幾天就達成,需要循序漸進地慢慢積累,但是修煉的時候,她發現身體會很輕鬆,當腹中的孩子鬧騰發燙的時候,只要一修煉,熱度就會減退。
因此,她將修煉變成了每日的必修課,早起和睡前都會打坐一陣子。
腹部燙熱的事,她一直瞞着魅羅,但只要和她有關的事,即使只有雞毛蒜皮,魅羅也會發現,知道後,他生了一頓氣,一整天都沒理她。
“還生氣?”
這氣撐死了也就一個下午罷了,只要她一有不適,無論他在哪裡,有多遠都沒關係,他都會立刻回來。
“你說呢?”
知曉她腹部會無緣無故的發熱後,他便將政務都搬到了寢宮的外殿,看她看得極緊,非要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我知道錯了,你還沒氣夠嗎?小氣!而且都跟你說了,修煉的時候就不會,你還緊張什麼?”
“這修煉是一天就能成的嗎,你都修煉了多久了,從蓬萊島回來開始的吧,效果有了嗎?現在是有用,之後呢,要是這小混蛋鬧得更變本加厲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好嘛,我一句,你就頂我十句,我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不準罵孩子小混蛋,他可是你的種。”
“哼!”魅羅瞅向她的肚子,“它要不是我的,我哪會留它。還沒出來呢,就鬧得你寢食難安,這要出來了,還不成混世魔王。”
雨默無法懷孕的時候,他是悲傷,又遺憾,但也接受了,現在懷上了,卻讓他捉急。
若早知道會這樣,他寧願沒有子嗣,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她的肚子已經大起來了,但他發誓,等這小混蛋生下來,他必定狠狠地抽它一頓屁股。
“就是魔王,也是你的種,你給的貨!我小時候不皮的,我媽媽說懷我的時候特別輕鬆,肯定是隨了你了,它要是小魔王的話,你就是大魔王。”她就坐在他身邊,一個不高興就轉了身,背對向他,摸着肚子道,“寶寶啊寶寶,爸爸不疼你,媽媽疼,咱娘倆不理它。”
“它現在就一丁點大,哪聽得到你說話。轉過來,湯還沒喝完。”他一手拿着調羹,一手捧着湯碗,見她不肯,自己走了過去,“張嘴,喝完了再鬧彆扭。”
她瞪了他一眼,乖乖地將湯喝完,“誰說它聽不到了,我告訴你,我們人界研究過,三個月大的孩子就有聽覺了,你說的每一個字它都能聽到,你再罵,小心它長大了不孝順你。”
“我還不稀罕呢。”將喝完的湯碗放下後,他又剝了葡萄遞到她嘴裡,“這個也要吃。”
“吃飽了。”整碗湯她涓滴不剩地喝了個底朝天,胃袋都鼓起來了。
“飯後吃水果,消食又營養,不是你說的嗎?吃了,就幾個,天氣好不容易涼快些,趁着你食慾好,多吃些總是沒錯的,乖!”
她將葡萄吞進嘴裡,這可是真正無污染的水果,甜入脾肺,汁多肉厚,還沒有籽,算是她最近比較鐘意的水果之一。
吃完葡萄,魅羅扶着她散步,因外頭下雨,沒去花園,就沿着長廊走一圈,一邊走,他一邊道,“婚禮的事,我想過了,還是等你生完了再舉行吧。”
“哎?你不是說已經選好下個月的良辰吉日了嗎?”
兩人的婚禮因爲她懷孕的事,一拖再拖,綺羅定下的一個月之期算是徹底扯淡了,先是她孕吐不止,接着是她是人類,懷胎需十月,頭三個月纔是關鍵期,現在三個月是到了,可是她肚子裡的娃持續鬧騰,本來是選好吉日了,但是魅羅不放心她的身體,婚禮儀式龐大,時間也久,她未必能撐得住。
“你昨天不是還嫌棄自己的肚子大了,穿衣服不好看嗎?”
女人的心態他不是很瞭解,但知道女人都愛美,昨天試王后袍服的時候,她說了不下十次好醜,不是指衣服,是指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說什麼腰粗成這樣,穿什麼也不會好看,試的時候興趣缺缺,一點沒有新娘的喜悅,既然她那麼不滿意,不如延期到她生產後。
“卜芥和我算過日子了,真要懷胎十月的話,到你的生的時候,犬境正好進入最涼爽的秋季,不冷不熱,你也能少受點罪。”
王后的袍服必定是很奢華的,還有後冠,珠釵什麼的,一套下來,分量極重,要是天熱,她肯定吃不消,不如選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她也能舒服些。
“嗯,也好,聽你的。”她知道他所想所做都是爲了她,踮起腳在他臉龐上親了口。
這對魅羅很受用,對她的隱瞞也就不計較了,婚禮本身就是個形式,以她現在地位,已無人能撼動她。
“金姬和寄芙你可用得稱心?”
“你還說呢……”說到這個,她就有有些埋怨了,“讓她們倆做護衛的事,你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害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不是老想着要出去嗎?達達和阿烏也不能時常陪着你,木香和紫艿兩個丫頭,伺候你很貼心,但有危險的話,兩人一點用處都沒用,既然如此,我當然要找兩個能絕對護你無虞的人,各府貴族有能力的女子也不是沒有,但論妖力,這兩人都是出類拔萃的,給你找護衛,這麼重要的事,我自然要選最好的。再者,也算是我對金姬的一點補償吧。”
金姬被選爲姬妾的事,他是知曉的,也首肯了,如果沒遇到雨默的話,他不會去考慮自己喜歡與否,只會考慮這個人選是不是適合,所謂君無戲言,但他反口在先,讓金姬淪爲了族中的笑柄,又知道她不喜家中的父兄,期盼着能有一日自立門戶,她既然有這個念想,他就順理成章地推了一把,給了她這個機會,但前提是她要盡忠職守。
護衛不能只有一個,必須兩個才行,按照擇優錄取的條件,寄芙就成了另一個人選,除了她本身很優秀之外,也是爲了能讓白牙徹底死心。
除此之外,他也耍了個小心眼,知道雨默對兩人多少會有些不自在,說不定爲了不見她們,就不會去醫府出診了,會乖乖地留在寢宮吃了睡,睡了吃,卻沒想……
他皺了皺眉頭,臉色有點發黑,卻沒想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非但沒覺得不自在,反而去醫府去得更勤了。
想想就來氣。
他這點小心思,雨默是不明白的,只當他是爲自己好,而且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兩人做護衛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她來了犬境這麼久,一個能說貼己話的小姐妹都沒有,說起來真是一件很失敗的事。
讀書有同學,同學能發展成摯友,摯友就成了閨蜜,雖說有防火防盜防閨蜜的處事格言在,但也不是所有閨蜜都這樣,閨蜜算得上是人生裡的小棉襖,可以冬暖夏涼,也可以不醉不休,她既然決定在山海界生活下去了,不交幾個朋友怎麼行,儘管已經有玲瓏了,但她還是想再交幾個,朋友越多,日子也會變得更愉快。
金姬和寄芙和她是有些矛盾在,但不打不相識,兩人都算是正派的人,值得一交,而且在犬境,除了這兩個她稍微認識些,其他貴族女兒,她一個都不認識,想有心結交,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如從熟悉的開始,逐一發展。
“你想補償金姬,我很贊成,我聽師父說了,這姑娘家裡的父兄都是人渣,你不如多給她點俸祿,年末的時候再發個雙薪,逢年過節再送些柴米油鹽什麼的,好不好?”
“你不如說讓我送她一棟宅子好了?”
雨默頓時眼一亮,捉緊他袖子,“這個好,可以有!”
“傻丫頭,我能送,你也要看她敢不敢收,一沒軍功,二沒建樹,賜她宅邸,只會害了她。”
有軍功,有建樹的都還沒有這種待遇,真賜了,必定招人眼紅,徒惹話柄。
“房子不行,雙薪可以吧,你要不肯,我給,我們人界,一個公司再這麼渣,年終雙薪總是會給的,你們的福利制度也太差了。”
“好,你說差就差,那就請王后殿下日後改正吧。”他刮弄着她的鼻子,很享受與她這般相處的氛圍,“散步散得差不多了,你該午睡了。”
“我剛吃飽……”
“散步過了,也該消化了,孕婦就該多休息。”他打橫地將她抱了起來。
“你這是養豬!”
魅羅挑了挑眉,“我的王后殿下,豬哪會生小狗崽?”
雨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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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隼族。
是夜,風雪驟降,又下起了一場大雪,一團團,一簇簇的雪飛落下來,像扯碎了的棉花絮,紛飛不止。
黑夜中,白羽獨行,無聲地飛落在右將軍府中,在鶴姬的閨樓前,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搓了搓手,將一身的寒氣盡除後才推門而入。
閨樓裡,異常安靜,只有四個火盆噼啪噼啪地燃燒着炭火。
他走了過去,見一個火盆裡的炭都快熄了,立刻添加了些進去。
鶴姬躺在拔步牀上,已沉入夢鄉,即便有四個火盆取暖,她身上依舊蓋着厚厚的被褥,她似乎睡得很不安寧,眉宇緊皺,被子是桃紅色的,襯得她的膚色異常蒼白,薄薄地皮膚像是透明的,隱約能看見額角的幾縷青筋。
被子蓋着看不到她隆起的小腹,但下巴尖得能看得出她瘦了很多,這絕不是一個臨產的孕婦會有的臉型。
白羽走近後,撫向她的臉,觸及到的不是溫暖,是冰涼。
怎麼會這麼涼?
他心一驚,伸進被子,捉住她的手把脈。
即便是再輕巧的動作也會吵醒她,“羽?”她睜開眼,視線有些迷濛,但知道是他。
“是我,你別動,我在替你把脈。”
“我沒事……只是……咳咳……”她突然咳嗽了起來。
白羽把脈後就知道她的身體有多糟糕,從懷孕的第二個月開始,她就下不了牀了,吃不下,也睡不好,舊疾也跟着發作了。
他取了暖茶過來,喂她喝下,同時也喂服了一些對胎兒無害的藥。
她吞服後,喘了口氣,坐起身,靠着牀背道,“你怎麼來了?”
“綠鶯說你今日什麼都沒有吃?”
“沒什麼胃口,但也是吃了一些的。”剛飲過水的脣非但沒有潤澤,反而更乾澀,她不想讓他太過擔心,微笑道:“別聽綠鶯瞎胡說,她一點小事就會說得很大,我哪有那麼嬌弱,只是月份快到了,身子重,等生了孩子就會好的。”她握住他的手,見他緊攏的眉宇,伸手撫去,“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沒什麼事別來,烏鶇剛倒,依附他的人絕不會在一朝一夕間臣服於你,人多,眼線也多,萬一……”她想咳嗽,但怕他會擔心,強制性地壓了下去。
“你放心,我每次來都是藏匿了行蹤的,沒有人會發現,倒是你……不舒服爲什麼不告訴我,你該知道,我最關心的是什麼?”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咳咳咳……”她還是咳了起來,一咳就破了音,咳嗽的聲音沉悶,一聽就知道很嚴重。
白羽焦急在心裡,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再這麼下去,她根本不可能有力氣將孩子生下來。
“鶴兒……你聽我說……”
鶴姬用袖子掩着嘴,咳嗽後聲音沙啞了許多,像喉嚨裡塞着一把沙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絕對不會同意,這個孩子是我的命,我會平平安安生下它,你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聽,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她越說越激動,咳嗽也越來越密集。
白羽拍撫着她的背,“你別激動,我不提就是了。”
他打開隨身的藥盒,取出剛煉製的藥丸,“吃了它,會讓你好受些。”
她盯着藥丸看,卻不下口。
“不會對孩子有害……”
她確定他沒有騙她纔敢吃。
或許是藥丸起了效用,她舒服了許多,不再咳嗽了,又不想和他繼續爲孩子的事起爭執,轉移了話題,“羽,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孩子指的是瑤佳女王所生的孩子。
“毒已經解了,但是天生體質很差,這兩個月,不斷髮燒,不過都是有驚無險,他的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提到這個孩子,他表情冷淡,好似說的是別人的孩子,而非他的。
鶴姬哪是要管,她只是希望他手下留情。
瑤佳的孩子是她心裡的痛,每次想起,她都痛不欲生,可是那也是他的孩子,她雖然說自己能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下來,但其實她一點把握都沒有,她的身體太差了,最壞的打算就是一屍兩命,若是她沒有辦法生下他的孩子,那麼瑤佳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子嗣了。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是個多麼喜歡孩子的人。
“羽,我知道你關心我,愛護我,可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我不希望……”
白羽繃緊了下巴,臉頰上的肌肉明顯能看出抽搐了一番,“他不是我的孩子,從來都不是……”
“哎?”
“鶴兒,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對你說,因爲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過現在無礙了,烏鶇已除,是該告訴你實情了,聽好,我白羽一生只愛一個女人,就是你,除你以外,任何一個女人我都不會碰。”
鶴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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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對情侶,兩種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