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7-7-9 14:44:00 字數:5910
我嘗試一下,隔天更新一次能否堅持下來!只是嘗試……
------------------------------以下是正文----------------------------------------
崇明九年似乎註定是紛爭不斷的,陽玄顥也第一次真正領會了焦頭爛額的意思,古曼與周揚開戰,外政廳需要皇帝親準的事宜一項接一項,全是直遞御前的急奏,另一方面,他的母親不斷對後宮的妃嬪、宮人與宦官處以嚴懲,甚至於幾位老太妃也被其遷怒,後宮之中人心惶惶——連皇后與慧妃都不能倖免,何況他人?
謝紋一字不提,但是,侍寢的妃嬪對陽玄顥撒了嬌。陽玄顥稍問了兩句,就被紫蘇冷笑着擋了回來:“皇帝,朝堂政務,哀家不管;後宮家事,您也就不必操心了!”
隨即,紫蘇一擺廣袖,起身離開。
話說得極重,態度也極堅決。
謝紋正隨侍一旁,看了皇帝一眼,只見陽玄顥面色冷峻,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麼。
謝紋已經從謝府知道了些事情,自然更加謹慎,見紫蘇未讓其隨侍,便隨皇帝一起退出,正要登輿,卻聽見陽玄顥道:“皇后陪朕走走吧!”
“是!”謝紋斂衽而答,隨陽玄顥步行走出慈和宮,隨侍的宮人擡着步輿,在稍遠處跟着。
陽玄顥一路沉默,謝紋也就無語地在他身後半步處跟着,她知道,當陽玄顥希望自己陪伴時,一般都是需要安靜的氛圍的,她並不在意,偶爾看看路旁剛盛開過的菊花,等着陽玄顥先開口。
“皇后……”陽玄顥忽然停步,出聲喚道,卻沒有說什麼。
“是!”謝紋隨即也停下,輕聲應答。
“是不是所有人都認爲,議政廳左大臣的位置就是齊……太傅的?”陽玄顥的問題讓謝紋受了不小的驚嚇,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才重新看向並未轉身面對自己的皇帝。
由於已經上過朝,陽玄顥此時穿着一件墨綠色的長衫,上面以銀絲繡成飛龍紋飾,於是,沉穩的氣質中硬是多了三分跳脫,謝紋覺得那銀龍有些晃眼,輕輕眨了下眼,才慢慢地輕聲道:“臣妾不懂陛下說的話!”
“你怎麼會不懂?”陽玄顥的脣角微揚,“入宮這些年了,又是皇后,你怎麼會聽不懂朕的話?”
謝紋抿脣,卻不再開口說話。
“你不想說罷了!”陽玄顥對謝紋的態度早有準備,也就沒有更多的反應,也許,他本來也沒想從他這位皇后口中聽到什麼答案。
“不想說的人也不是你一個!”陽玄顥輕笑,“因爲,自然有人會對朕說,那個人的意願又是朕無法違背的!”
謝府的意見是謝紋最好不要介入這件事情中。謝紋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聽從這個意見,因此,她低下頭,默然無語。
陽玄顥轉頭看向自己的皇后,伸手擡起她的下頜,動作溫柔,話語卻十分尖銳:“爲什麼不說話呢?因爲,謝家根本不可能對此有任何意見嗎?或者,謝氏本也在推波助瀾?”
謝紋沒有否認,她清楚,陽玄顥此時根本不需任何否定的答案與辯解,但是,她也回答了:“陛下,臣妾對齊相的才華並不清楚,但是,臣妾知道,齊相不僅您的太傅,還是先帝指定的顧命輔臣!陛下……史筆如刀!”謝紋最終用了一個模糊又清楚的詞結束自己的回答。
陽玄顥慢慢收回手,輕輕頜首,雙脣翕動,卻沒有出聲。
謝紋說的沒有錯,甚至,她很體貼地陽玄顥鋪好臺階,但是,陽玄顥並不覺得高興,他深深地看了謝紋一眼,卻看不出她有任何的心機深沉的樣子。
也是!一直以來,她都只是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也許,她如此說的原因也就是,在她看來,那也是她作爲皇后應該做的事情吧!
陽玄顥微笑:“卿會是位好皇后的!”
謝紋不解地看着皇帝,卻見陽玄顥輕語:“朕還有事,卿自行回宮吧!”說話間,還伸手扶正了她頭上稍稍垂下的玉簪。
“……是!”一驚之後,謝紋仍然溫順地應道,退開一步,恭送皇帝離開。
目送陽玄顥離開,謝紋拒絕了宮人請她登輿的要求,慢慢往長和宮走去,剛走了一會兒,她便驀地想到——皇帝是轉回慈和宮了!
謝紋立時抽了一口冷氣,手不自覺地揉碎了一朵綠菊。
“皇后娘娘?!”隨侍的尚宮一驚,連忙上前。
“沒事!”謝紋拍拍手,任由尚宮拭去她掌心的碎花與汁液,“本宮乘輿吧!回宮!”
——她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陽玄顥的確又去了慈和宮,宮人們都吃了一驚,行過禮便要通報,卻被陽玄顥阻止,一直到了明心軒門口,才被一名宮女堅決地攔下。
“陛下,太后娘娘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擾!”宮女的聲音極輕,但是也極爲堅持,跪在陽玄顥身前,阻擋了唯一的通路。
“放肆!”陽玄顥壓低了聲音痛斥,未及再說什麼,就聽見開門的聲音,葉原秋在門前深深地行了一禮,之後才低聲道:“太后娘娘正在臨帖,不過,娘娘之前吩咐,若是陛下請見,就請陛下到翊明殿稍候。”
“母后知道朕會回來?”陽玄顥皺眉。
葉原秋看着這位少年天子,心中暗暗嘆息,面上卻只是溫和地道:“娘娘只是說不想見任何人,若是陛下的話,就請陛下稍等,若陛下不想等,也可先離開,稍候再來!”
陽玄顥思忖片刻,立刻道:“朕稍候再來!”
明心軒內,趙全將皇帝與葉原秋的對話盡收耳中,他一邊磨墨,一邊悄悄觀察紫蘇的反應,但是,紫蘇專注地臨摹着面前的字帖,一筆一劃都盡善盡美,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他自然也看不出紫蘇有任何反應。
一帖《定波亭記》臨完,紫蘇擱下筆,看了兩眼,在趙全與葉原秋反應過來前,便將整張紙撕毀。
趙全與葉原秋不明白,紫蘇自己知道,方纔她根本無法靜心,整帖字除了形似,半點神意都沒有。
“收拾一下吧!”紫蘇隨口吩咐,離開書案,坐到長榻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娘娘……”趙全奉上香茗,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臉色,見其並無異色,才稍稍放心。
“皇帝來過嗎?”紫蘇漫不經心似的問了一句。
“陛下來過!聽奴婢說了娘娘的吩咐,便離開了!”葉原秋停下收拾書案的動作,擡頭回話。
“嗯……”紫蘇應了一聲,閉上眼,端着茶盞,沉思不語。
趙全覺得紫蘇淡然的神色中又似乎有許多複雜的東西,他不由低下頭,掩去自己眼中情緒。——趙全瞭解這位主子,若陽玄顥方纔不回頭,便是皆大歡喜的結果,紫蘇不會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是他回來了!若是他等下去,就表示他沒明白紫蘇的意思,或者,雖然明白了,但是,仍有心結,想與母親溝通一下,當然,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趙全不相信,皇帝會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陽玄顥偏偏選了最糟的一個作法!——他回來又走了,這表示,他明白紫蘇那番話的意思,也完全明白紫蘇後來那些吩咐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表示不會在此事上讓步!他退讓了,卻不是因爲那是母親的意思,而是因爲,他明白,他無法違背母親的堅持!
這是最糟的結果!
葉原秋爲皇帝嘆息,因爲她已經發現,這個年少的天子還不明白,對於他的母后,他手中最大的籌碼到底是什麼!——他是她唯一的兒子啊!
這個籌碼也許不足以動搖紫蘇的決心,卻足以讓紫蘇爲他考慮得更多、更周全!
現在,陽玄顥正在親手拋棄這個籌碼!
嘶!一個細微的聲響驚醒了沉思的兩人。趙全與葉原秋循聲望向紫蘇,只見她的裙幅上與身邊的地上都散落着一粒粒碧翠晶瑩的玉珠,兩人又是一驚——那是紫蘇這兩年一直執在手中的念珠!
葉原秋連忙走近,取過紫蘇仍捧在手中的茶盞,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她手指上的血痕,不由驚呼:“娘娘!”
“沒事!”紫蘇抽回手,毫不在意。
葉原秋卻爲紫蘇的冷淡而心驚,捏着絲帕,不知該不該爲她包紮傷口。
紫蘇看着地上仍在顫動的玉珠,姆指按在食指的傷口上,遮住了傷口,趙全幾乎以爲她不會再開口了,卻聽到她平靜的聲音:“皇上會怎麼做呢?”
兩人同時沉默,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紫蘇也只是這樣問,並不需要聽到任何答案,她幾乎想冷笑了,最後,她只是起身,淡漠地吩咐:“哀家累了!”
葉原秋服侍紫蘇換了衣裳,躺到榻上,靠着軟墊休息,便輕手輕腳地退出內殿,一眼便看趙全對自己點頭,隨後轉身離開,她暗暗皺眉,但是,仍然跟了上去。
“你幫皇后娘娘傳了什麼消息?”剛出殿,趙全便直接問道,葉原秋大驚失色,隨後看到殿外的宮人都退開得很遠,才平靜下來。
“我……”
“你的解釋我也想得到!”趙全冷冷地打斷她的話,“無非是幫皇后娘娘與家人聯繫而已!事實本就如此!”
“的確是這樣!”葉原秋很委屈。
趙全輕笑,眼神卻變冷了:“葉尚宮,你有時候天真得可怕!”
“還是想對付太后娘娘,是嗎?很別出心裁的想法!”
葉原秋的臉色立時一片蒼白,張口卻出不了聲。
“……太后娘娘知道了?”葉原秋好不容易問出一句話。
趙全無聲地冷笑:“我已經報上去了!”
葉原秋閉眼又睜眼,眼中的情緒在瞬間隱去,只留下一片平靜,趙全半分訝然都欠奉,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着。
“……我知道了……”葉原秋的話艱澀無比,好不容易纔完整地說出口。
趙全搖頭:“你什麼不知道!葉原秋,我本以爲你想開了……”
葉原秋輕笑:“的確是的……”
“那……”爲什麼又重提舊事?——趙全無法不問,卻因葉原秋微笑着揚眉的神色而咽回所有的疑問。
“我本來認爲,太后娘娘睿智、仁善,但是,根本不是的!她冷漠得可以將一切都視籌碼……我的姐姐是……如今……皇上也是……”
“夠了!”趙全低聲斥言,“你與容尚宮一樣!……不知道是天真還是愚蠢!”
“你不可以這樣說姐姐!”
“聽着!葉原秋!你的姐姐是慈惠太后安排到娘娘身邊的人!在宮中,這不是死罪,但是,如果無法平衡兩份忠誠,必然要死!葉原秋,你現在在做的更是百死莫贖的背叛!你們不過在尋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也許吧!”葉原秋輕笑,“只要看到娘娘如何冷漠地計算一切,,我就會想起姐姐……難道,她當時的行動不是在娘娘的計算中嗎?是她……”
“原來如此!”趙全嘆息,“葉原秋,你希望娘娘怎麼做呢?在這個皇宮中,你希望太后娘娘怎麼做呢?這裡是沒寬恕的!皇后娘娘還沒想到你那樣與她交好的目的,如果她明白過來,難道她會輕易按照你的設計走嗎?權力是個很好的東西,但是,皇后娘娘是最有自知之明的!——她還沒有資格擁有那份權力!你認爲你會被寬恕嗎?”
葉原秋瞪大了眼睛,半晌無語,轉身離開。
趙全看着她離開,無聲地嘆息,輕輕搖頭,再次推開殿門,走入殿內。
紫蘇正在休息,殿內很暗,穿過珠簾幕幄,趙全走到紫蘇的面前,厚厚的地毯掩去了一切聲音,但是,他仍然謹慎地在離那張臥榻三步處停下。
“做完了?”紫蘇的聲音慵懶,似乎也沒有睜開眼,卻不知她怎麼發現趙全的到來的。
“是!奴才按娘娘所說的告誡過她了!”趙全並不驚訝,只是平靜地回答,態度恭敬無比。
“嗯?”紫蘇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有下文。
趙全稍等了一會兒,低頭退出,沒退幾步,就聽紫蘇淡漠的聲音:“哀家還不想換總管與掌印尚宮……”
趙全沒有出聲,停了片刻,見紫蘇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迅速退出,到了殿外,他才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冷汗,身上更是如此。
紫蘇在告誡兩人,卻也是在給兩人的機會,趙全驚出了一身冷汗,走開的葉原秋也反應過來,不由愣住,對於這個太后,她感到自己遠沒有看清——這本也是上位者所必需的。
在宮中,若是趙全與葉原秋出了問題,紫蘇的耳目也就出了問題!紫蘇要考慮更多的事情,因此,她無意撤換兩人,警告就是必須的了。
陽玄顥在九月十一頒旨,齊朗重領左議政大臣之位,同時,追贈齊老夫人,朝廷的議論因此平息,雖然也有人非議,齊朗此行的功勞是否足以抹平不孝的罪名,但是,這種議論已經無法激起任何一絲波瀾了,而齊朗重回朝廷,又讓尹朔與謝清之間的矛盾變得更爲複雜,所有人更加小心翼翼地行事!
正是因爲如此,陽玄顥的另一道旨意被子忽視了——同一日,陽玄顥諭皇后依例晉封慧妃。
其他人可以忽視這份諭旨,謝家卻不會。倩儀冷言:“陛下怎麼不乾脆廢后重冊呢?”
謝清安撫妻子,輕笑着道:“皇上只是想減輕朝中的震盪,這一手倒也可圈可點!”
“你還說這樣的話?”“安撫”顯然更具火上澆油的特點,倩儀沒好氣地回了丈夫一句,謝清卻根本不在意妻子的憤怒,只是微笑。
“太后不會讓景瀚背上不孝的罪名,這就需要皇上的表態,皇上卻更不願意讓景瀚執掌朝政,所以……倩儀,其實,皇上現在多此一舉只會讓太后更會憤怒!——陛下在‘幫’我們呢!你沒發現?”
倩儀目瞪口呆,半晌沒回神,雖然還是不清楚,謝清爲什麼說陽玄顥在幫他們,但是,很顯然,謝清決不會用這種事來開玩笑。
其實,當謝紋稟明皇上的諭命,並將晉封之事奏明後,紫蘇倒表現得很平靜!!但是,不論是謝紋,還是周圍的宮人,都感到心驚膽顫,紫蘇眼中的冷冽太明顯了!——她不是憤怒,是出離憤怒了!
“哀家知道了!”紫蘇淡漠地應了一句,“皇后去辦吧!”
“是!”謝紋低頭,不敢再看紫蘇,立刻退下。
尹韞歡在聽到宮人興奮的通報之後,最初也很開心,但是,喜悅的感覺稍退,她便大驚失色,愣愣地呆住了,宮人不解地圍着她,又不敢詢問。
“沒事,你們退下吧!”尹韞歡讓宮人離開,想靜一靜,但是,一個宮人卻慌張地闖了進來:“娘娘!娘娘!娘娘!”
尹韞歡臉色刷白,手狠狠地掐着桌沿,隨即聽到那個人喘息着道:“奴婢在宣政廳說,太后娘娘說她要再想想,因此,暫時不爲娘娘預設產室!”
不按規矩預設產室?尹韞歡半晌纔回過神來,臉上連半分血色都沒有,雙脣都蒼白了——在後宮,這意味着,生母將不能親自撫育孩子,這向來是昭儀以下的後宮纔會領受的待遇!
尹韞歡想勉強起身,但是,剛站起,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跟着便眼前一黑,再無知覺了!
“娘娘!娘娘!”
“……傳太醫!”
“啊——”
“……有……有……有血……”
遙遠的聲音,遙遠的紛亂,若是真的遙遠,也許就是人生最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