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04
七處科研所人來人往, 深夜也燈火通明。
林水程的待遇很好,他走了一遍之前在警局的流程,仔細說了外套和錢包的情況後, 七處專員就告訴他:“好了, 我們這邊沒什麼問題了, 不好意思耽誤小林先生您的時間了。”
林水程看向之前押送易水的方向:“他們呢?”
專員笑了笑:“先關着吧, 本來說按照普通程序處理, 不過現在傅總那邊傳來消息說,先收押着,他要親自審。”
林水程小聲確認:“……傅落銀嗎?”
“嗯, 對的。”專員顯然知道他的身份——“傅總的男朋友”,友情提示道:“您如果不忙的話, 我們可以先帶您去傅總的會客室坐坐。傅總在舊太平洋分部辦事, 一趟空間車過來快一點也就一個小時。”
“不用了, 我先走了,謝謝你們。”林水程站起身來, 禮貌致謝。
專員反而愣了一下:“您……不等等傅常委過來嗎”
林水程笑了笑,說:“我明早還有課要上。”
“那我們派人送您回去?”專員也跟着站了起來,林水程搖頭回絕:“不了,我不需要。”
一般人這樣說是客套,但是林水程的語氣很淡很冷, 聽一遍就足以讓人相信, 他是真的不需要。
專員一愣一愣的, 目送林水程出去。
林水程手機被易水摔了, 現在也聯繫不了任何人。七處歸還了傅落銀的大衣, 林水程在裡面找到了自己的ID卡,打算乘坐公交車回去。
七處這邊建築地形很複雜, 出門是園林景觀,林水程剛走到機關大門口,忽而見到旁邊一輛車彆彆扭扭地挺好了,接下來從上邊跳下來一個人,過來就直衝他叫:“嫂子!哎,嫂子!別走了,我在這兒!”
蘇瑜死命往這邊趕,終於抵達了七處科研所。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剛停好車就撞見了林水程。
蘇瑜走下車,看見林水程有些錯愕地盯着他,笑嘻嘻地撓了撓頭:“那個,嫂子,我是蘇瑜,負二叫我過來的——我們去年秋天在江南分部吃過飯,你還記得嗎?”
林水程瞅着他,顯然沒有印象了。
蘇瑜想了想,掏出手機給他翻當時的照片,正是他之前給董朔夜看過的那一組照片:“喏,嫂子你看這是當時的合照,我們在星大外邊吃涮鍋,有印象了沒有?”
“你的名字是蘇瑜。”林水程好像終於想了起來,安靜地看着他,“我知道。”
“誒嘿嘿嘿,嫂子你想起了就好,這大半夜的我送你回家吧。”蘇瑜說。
他心跳有點快。
時隔這麼久再見到林水程真人,總覺得林水程像是比上一次見到時還好看。林水程看上去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淡漠,導致他一旦把眼神投遞過來,用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來看人時,就彷彿仙子活過來給了他一個視線一樣。
這誰頂得住啊!
傅落銀總算是還有點良心,知道叫人來接嫂子!他怎麼捨得林水程大半夜的一個人從七處回家啊!
林水程跟他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蘇瑜啓動車輛,打開空調,告訴他:“嫂子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一聲噢,空調熱了冷了都跟我講,我媽老說我不會照顧人,你也別客氣,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你直接跟我說一聲就成,以後有事也可以叫我。”
蘇瑜厚着臉皮把手機遞過去:“嫂子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
林水程的手機摔碎了,他抿抿嘴接過來,在蘇瑜打開的添加好友請求那裡輸入了自己的號碼,輕聲告訴他:“我明天加你,手機壞了。”
蘇瑜受寵若驚,連聲說好。
蘇瑜是個話癆,本來就話多,見到林水程後有點緊張,話更多了。他唾沫橫飛,從如今星城的路況一路講到董朔夜的牌技,再講到他們大院裡的童年故事,忽而就閉了嘴。
他想起來了,講到這個,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夏燃。
林水程知道他是個替身嗎?
他偏頭看林水程,林水程正在往車窗外看,仍然是安安靜靜的樣子。
蘇瑜覺得他可能沒有怎麼用心聽,但是林水程聽見他的話頭突然打住,居然還偏過頭來衝他輕輕笑:“你說你小時候不想當醫生,離家出走了,後來呢?”
“後來當然是被我爸媽逮回去收拾了一頓,不過後面我還是學了醫,也說不清吧,不知道想幹什麼,覺得學醫也挺好,能救人。”蘇瑜說,“畢業出來後幹了幾年,在警務總處當法醫鑑定官,累得要死,還是受不了辭職了。那幾天我閉上眼睛眼前就是痕檢指標巨人觀……嫂子你知道巨人觀是什麼嗎?哦對不起你看我真不會說話……嫂子你別知道的好,真噁心啊。”
林水程笑了笑:“我知道。我之前也想過轉行當法醫,但是時間上來不及,所以轉了數據檢查。”
“這倒是,醫學生碩博連讀,出來都三十好幾了,是挺費人的。”蘇瑜熟練地駕駛車輛抄近道,“嫂子你學量子分析也挺好的,這一行前途廣。以後畢業瞭如果想,七處、二處和總務廳都很缺你這種分析人才的,都在一個地方辦事,以後嫂子你可以和負二一起上下班。我也準備考二處了,到時候咱們可以天天出來約飯。”
開車的時間變長,原先陌生尷尬的氣氛消失了,兩個人慢慢地彼此也不說話了。
蘇瑜專心開車,快要到的時候,突然瞥見林水程有點不對勁——林水程不知道是暈車還是不舒服,手指死死地攥着車門扶手,用力之大以至於指尖已經泛起了慘白色。
他整個人也是慘白的,接近發抖,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
蘇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踩剎車減速,急忙問他:“嫂子你怎麼了?”
林水程搖頭:“我沒事,你走的這條路我之前沒見過,你繼續開吧。”
蘇瑜往車窗外看了一眼。
他們剛剛經過的是一個小碼頭。聯盟星城有數不清的大小港口,每天運轉的貨物吞吐量難以估計。
他以爲林水程暈車,加大了暖空調,又打開了換氣扇,加速往林水程的住處行駛過去。
到達的時候已經將近凌晨兩點。
蘇瑜一天一夜沒睡,這時候反而困過了,他把林水程送進家門後覺得餓,又覺得自己已經和林水程建立了某種友好的關係——繼續厚着臉皮問他:“嫂子,家裡有沒有零食牛奶什麼的讓我蹭蹭吃?我出來太急什麼都沒帶,外賣也點不了,餓死我了。”
說着,他注意到房裡竄出一隻奶牛色的小貓咪,好奇地圍着他轉圈圈,於是蹲下來友好互動了一下,十分卑微地說:“貓糧也可以,貓零食我也吃過,我家貓吃的那個牌子的牛肉粒,除了淡了點還挺好吃。”
林水程笑了起來:“你坐一會兒,我給你做飯。”
蘇瑜一驚:“這可使不得!都這麼晚了,怎麼好意思麻煩嫂子你?”
林水程說:“沒關係,我今晚也沒吃飯。你有什麼忌口的嗎?”
徐夢夢給他留的蛋糕和打包餐盒都灑了摔了,他沒吃上。
蘇瑜立刻接受了這個說法:“嫂子做什麼我就吃什麼,不敢忌口,謝謝嫂子。”
林水程說:“那我隨便做一點給你。”
他轉身進了廚房,從每天家政送過來的食材裡挑了一隻處理好的大龍蝦,放在裝了洋蔥、辣椒、土豆、芋頭的豐富底料盤裡直接送烤箱,又切了一個檸檬備用。
隨後他去燜飯,又做了三菜一湯出來。上桌是魚線茄子、杭椒牛柳、清炒大白菜,還有一盆蒜蓉粉絲湯。與此同時,龍蝦也烤好了出爐,林水程拿刷子刷了奶油,擠了一點檸檬汁。冰奶油刺啦烤化在龍蝦的殼上,香氣四溢。
不到半小時,林水程就做好了。
他走到客廳叫蘇瑜吃飯。
蘇瑜已經迅速地跟首長搞好了關係,正拿着逗貓棒和首長玩耍,首長瘋狂地原地轉圈兒。
上了餐桌,蘇瑜傻眼了:“這就是嫂子你說的‘隨便做’?這簡直滿漢全席好嗎!”
林水程淡淡地笑。
蘇瑜在這裡吹彩虹屁,看見林水程淡然自若,不由得也有點不好意思再貧嘴了,直接開吃。
林水程蒸的是糯米飯,用油茶炒過的青蒿、臘肉粒、豌豆燜出來,放一點點香油,香得蘇瑜連吃幾大碗,好吃得幾乎要落淚。
這是什麼神仙嫂子啊!蘇瑜激動了,不由得嫉妒起傅落銀的待遇來。
一鍋飯蘇瑜全吃光了,桌上的菜餚也都狼吞虎嚥吃得乾乾淨淨,更不用說烤龍蝦了。他連龍蝦盤裡的汁水都蘸了泡飯,只恨肚皮不夠大,太快就飽了。
林水程似乎也有點被他這個飯量驚到了,他想了想,輕輕問道:“你也是當過兵的嗎?”
蘇瑜腆着臉皮說:“沒有,我就是飯量大。”
……
吃飽喝足,蘇瑜戀戀不捨地準備離開了。出門前,他很小心地問道:“那個,嫂子,以後我還能過來蹭飯嗎?如果你不忙的話。”
林水程點了點頭:“可以,想吃什麼,提前告訴我。”
蘇瑜只差露出星星眼,又聽見林水程說:“以後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到的,我一定盡力。”
他的眼睛溫柔而感激。
蘇瑜一下子就明白了。
林水程這是在感謝他,幫林等轉院聯繫到VIP病房的事。
他覺得有點意外——他幫忙這個事,純粹是因爲傅落銀聯繫他,他們從小是發小,也無所謂幫不幫。
沒想到林水程記住了,還上了心,時時刻刻想着要還他這個人情。
蘇瑜有點不知何言,他站在門邊,忽而有點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口,但是又憋了回去。
林水程看他欲言又止,問道:“蘇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蘇瑜憋了憋,然後說:“嫂子,你以後就叫我蘇瑜就行,還有就是……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爲你好,負二他……有個前男友,他們以前感情很好,嫂子你要注意小心。”
林水程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沒關係。開車路上小心。”
*
傅落銀又開始在空間車上加班,趕着時間,在落地星城之前把工作一股腦兒地收拾完了。
他身上的氣壓很低,跟過來的臨時助理一個字都不敢說,落地就看見傅落銀直飛七處基地。
易水正在七處觀察室裡拼命哭,堂堂八尺男兒,哭得跟個孫子一樣:“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那外套是他自己脫下來的,我只想嚇嚇他給他個教訓而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危害國家安全,求求你們了,我都是爲了我女朋友,她被那個林水程陷害栽贓了,學術上有污點了以後在這一行混不下去……”
“英雄救美呢?”觀察室大門被打開了,傅落銀一身冷氣地走了進來。
易水看見他後,一愣,有點摸不清他的路數——眼前的人看起來很年輕,俊秀挺拔但是總給他特別眼熟的樣子,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看過。
難不成是在網絡電視上看過?
這是什麼大人物嗎?
易水想到這裡,剋制不住地再次崩潰了,他幾乎要跪下來給他磕頭:“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間.諜——”
他話還沒說完,傅落銀直接一腳把他踹翻了!
在外邊的觀察員非常自覺地關閉了監控錄製畫面,開始跟同事閒聊。
“搶劫林水程的人是你?”傅落銀踹完了人,問他道,“林水程和你什麼關係?你女朋友是誰?”
易水毫不猶豫就供了出來,他嚇得驚慌失措,連聲說:“是我女朋友讓我來的,她的名字叫歐倩,和林水程是一個小組的,她說被林水程欺負了,我來幫她出口氣。”
傅落銀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慢悠悠地問:“怎麼欺負的?”
易水哭着說:“她說他爲了出風頭害她一個人被處分,鬧得人盡皆知,導師也不喜歡她,項目也跟不了,以後在星城裡混不下去了,我只想把那個林水程堵一堵,嚇得他以後不敢上學而已……”
“兄弟也是個情種啊,堵人你就管他叫老婆?”傅落銀反問道,伸手拎起易水,直接往旁邊一摜,聲音越來越冷,“老婆是你能叫的嗎?啊?我的人是你能動的嗎?姓歐的跟沒跟你說他是我的人?”
他說一句,就慢條斯理地揍易水一下。第八區出來的人不是蓋的,易水覺得全身都要碎了,拼了命往後躲,眼淚鼻涕全糊在一塊兒了,同時還有着升騰上來的恐懼:“你是,你是傅落銀!!!你是夏燃的前男友!!你怎麼會,你怎麼會……”
他認出來了,眼前的人居然是傅落銀!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你們帶壞夏燃,這筆賬我慢慢跟你們算。”傅落銀厭惡地瞥了他一眼。
易水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他不是,他不是夏燃的替身嗎,你爲什麼搞我!”
“你自己把自己搞進七處觀察室,不是我弄的。他就是替身,也是我的人,我的東西,這個道理你不懂?”傅落銀又補了幾腳,看易水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這才稍稍收斂了一點。“滾出去找醫療人員,以後你們再犯到林水程眼前,再讓我知道一個字,我不會客氣。”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門去。
七處幹員過來問:“傅總,這件事怎麼辦?您知道,這事其實……真要算間諜罪,那也算不上,您這是認識他?”
“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讓他自生自滅去吧。另外,”傅落銀叮囑道,“他帶團夥勒.索.綁.架的事應該不止一起,對接警方一起調查,送他個大禮包看看。”
“是。”七處幹員說。
傅落銀隨後問道:“林水程呢?”
“……”
幹員欲言又止,隨後才非常小心翼翼地說:“那個小林先生好像……先走了。”
傅落銀挑眉:“沒跟他說我過來了?”
幹員隱約感到了一點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徵兆,硬着頭皮說:“說了。但是……走了。”
傅落銀:“……”
林水程居然敢不等他?
不過他隨後就想了起來,之前是給蘇瑜打了電話,要他接林水程走。蘇瑜先把人帶回去了也不一定。
他撥打了蘇瑜的電話,無人接聽,蘇瑜應該是在補覺。
傅落銀於是回辦公室換了件衣服,開車回家。
已經將近凌晨三點半了。
他開會沒來得及吃飯,胃藥也因爲趕過來太急而沒帶過來。這個點還開着的只有宵夜店,他不想吃宵夜,想着回去之後把林水程做的東西熱一熱也行。
他回到家,家中一片漆黑,隱約有一點沐浴露的香氣。
林水程用的這種沐浴露一直都特別香,洗一次澡整個家都能聞到。
傅落銀覺得心情變好了一點,胃裡的痛似乎都舒緩了許多。
他輕手輕腳地去臥室看了看林水程,伸手把落地小燈開了,落地燈透着微弱的光芒,將林水程的輪廓照得一清二楚。
林水程已經睡着了,首長也窩在他懷裡睡着。
他一過來,這隻奶牛貓耳朵動了動,不過沒有醒來。
看起來沒受什麼傷。
傅落銀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小情人,隨後關了燈,走出去洗漱,順便再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
結果這一看,他發現了一些細節——餐桌上杯盤狼藉,林水程今天應該是做了飯的,並且還請了蘇瑜留下來吃飯,因爲餐具是兩人份的。
通過食物的遺骸可以判斷,今天林水程做了奶油烤龍蝦、魚香茄子、杭椒牛柳、清炒大白菜、蒜蓉粉絲湯。
然後在知道他今晚會回來的情況下,一點也沒給他剩!
傅落銀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正準備給蘇瑜打個電話的時候,就看到蘇瑜自己給他發來了信息。
【蘇瑜:哎呀剛剛補覺去了你打電話沒聽見】
【蘇瑜:聽周衡說你也趕回來了哈?嫂子我已經接回去了你放心】
【蘇瑜:另外,負二我跟你說,嫂子還做了飯招待我,簡直是神仙!!!你有這麼好的老婆就別老惦記着那個誰了,我說真的,你不想要就把嫂子留給我。】
【蘇瑜:我要吹爆嫂子!你知道嗎我家全員養生,飯菜裡一點鹽都不放的,嫂子簡直給了我生命的源泉!我全部存了照片給你看看。】
蘇瑜發送圖片1:烤龍蝦、魚香茄子、杭椒牛柳、大白菜
蘇瑜發送圖片2:糯米燜飯
蘇瑜發送圖片3:摸首長肚子
城市另一邊,蘇瑜窩在牀上,點開圖片快樂地回味了一下,接着給對面發送:“怎麼樣,我拍照水平還不錯吧!”
手機頁面彈出一條提示:【消息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加入黑名單】
蘇瑜:“……”
他罵了一聲:“靠,負二腦子沒問題吧,拉黑我幹什麼?”
*
林水程第二天八點醒來,發現傅落銀已經回來了,並且就靠在牀頭籤文件。傅落銀手裡拿了個摺疊電腦,電子筆無聲落下,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睜開眼睛後,傅落銀眼神都沒轉一下:“醒了啊。”
林水程揉了揉眼睛,發現原本窩在自己懷裡的首長已經不知去向。
他“嗯”了一聲,剛準備爬起來下牀,看見傅落銀的動作之後就頓住了。
傅落銀把電腦往牀頭櫃上一丟,接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林水程,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熟悉,壓迫感也太強,林水程下意識地往被子裡縮了縮,沒吭聲。
傅落銀靠過來,側身俯下,一隻手擋在他背後,呼吸滾燙曖昧地縈繞在兩人之間。
林水程小心謹慎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那我現在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傅落銀低聲笑。
林水程瞅着他,又是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又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看起來就有點呆呆的可愛,剛睡醒的林水程和平常的林水程是兩種生物,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又是兩種生物,總之出現在他眼裡的樣子,都是這樣柔軟好拿捏。
林水程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後,才仰起臉瞅他,小聲說:“要……被老公.操.了。”
“……”
隨着他這句話出口,傅落銀一瞬間就繃不住了,他一伸手就扣着林水程的腰,把人撈了起來,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林水程很乖地看着他,眼裡閃閃發亮。
林水程總是能最快速度地消耗他的理智。
……
把人吃抹乾淨後,傅落銀那點兒找林水程算賬的心思也沒有了。他想——不就是沒給他留飯吃麼?自己親爹媽都沒給自己留過飯吃,林水程昨天又是去警察局又是去七處的,一定嚇壞了。小情人應該疼着哄着,他也不是花錢來讓林水程做飯的。
而且林水程自己也想起來了。
他早起去做飯,發現廚房裡多出了煮麪條的痕跡,知道是傅落銀昨晚回來自己草草做了飯吃。問了一聲後,給傅落銀做了他喜歡的炒烏冬面和幾樣配菜,又輕輕道歉:“對不起呀,昨天蘇瑜過來,我沒想飯都吃完了。”
“算了,他就是隻饕餮。”他一說話,傅落銀立刻覺得沒什麼好計較的,他立刻把蘇瑜從黑名單里拉了出來。
拉出來之後,到底還是覺得有點虧。
傅落銀左思右想,也假裝漫不經心地拍了一張自己面前的炒烏冬面和小菜,點擊發送給蘇瑜。
蘇瑜家裡做飯難吃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他最近辭職了,被燕紫勒令不許搬出去,找到工作之前都必須住在家裡。
【傅:圖片】
【傅:今天伯母做的早飯如何?】
蘇瑜爆哭:【負二,我要殺了你!】
*
林水程出門後隨便買了個新手機,用ID卡認證後,接着去實驗室。
今天是軍方招標的最後一天,也是重點參觀數院的一天。
林水程約徐夢夢一起去招標會看了看。
輪到他們院系,這邊的招標都十分專業對口,目前市場上的量子分析師、預測師都是供不應求的狀態,學生們的主動性比較強。
徐夢夢一口氣投了六七個簡歷,立刻就有三個過了,她喜不自勝,當即要約林水程吃飯:“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有錢了,林師弟,這次我請你吃飯!”
林水程含笑答應了。
闊大的辦公樓層內,每個窗口都是人山人海。和蘇瑜說的一樣,軍方給出招標的基本都是二處、七處和公安總務處的,他們非常缺少這方面的專家。
“小林師弟,你怎麼不去投簡歷試試看啊,你的話應該百發百中?”徐夢夢看他轉了一下午,什麼都沒做,小聲問他,“你看七處那裡還招人的,你男朋友不是在七處嗎,怎麼不過去看看?”
林水程怔了一下,隨後說:“不太感興趣。”
徐夢夢看着他笑,笑嘻嘻地說:“哦~要避嫌的,是不是呀小林師弟?”她知道林水程也是準備了簡歷的,但是不知道會選擇哪一邊,他陪着她也諮詢了好幾家了,可能還在權衡思量。
林水程低下頭笑了笑。
大廳裡二十多個軍方辦事窗口,林水程都走了一遍,神色變得,有些失望。
“警察總署那個項目沒有開嗎?”他去問導航廳的人員。大廳秘書查了一會兒說:“您好,同學你是問警察總務處的項目嗎?目前所有的項目都已經報滿不再招人哦。”
“是那個名畫鑑定的項目,應該不會報滿。”林水程說。
大廳秘書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徐夢夢也有些奇怪——每年軍方來星大開項目招標,熱門項目和冷門項目總是一目瞭然。這幾天學生在招聘大廳跑來跑去,一來二去都知道了,最火熱的是二處、七處這樣的機構項目。像警務總廳這樣的項目方一般是沒什麼人去的,基本上可以說是門可羅雀。
警務總廳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實並不意外。聯盟中有專門的星城警務大學,定向輸送人才,偵查、犯罪心理、痕跡檢查、法醫等等科目都是直接專業對口的,所以這些項目一般不會來星大招人。
唯一對於星大學生有點吸引力的,一般都是化學院用於痕跡檢查、解剖上的專業項目,但是同理,如果有這樣的情況,用星大學生不如直接去警務大學化學系招生。除此以外就是數院的大數據比對,以及心理學科對於犯罪心理學的分析。
而後面兩種項目,也早就在前幾天被數院和醫學院的學生搶光了,剩下的一些沒人理的項目,星大學生們一般會稱之爲“礦泉水項目”,因爲每次路過類似窗口的時候,裡邊的工作人員甚至都不在,只剩下學校派發的成箱成箱的礦泉水。
今年總務廳的名畫鑑定就是這樣的一個“礦泉水項目”。
這個項目是將兩幅一模一樣的某知名印象畫派的作家作品鑑別出來,據悉是因爲被盜竊後,由一個高科技犯罪集團所仿製過。警方在追回後,居然無法鑑別出來。警務處大概也是沒辦法了,所以當做一個招聘項目廣撒網地放進了校園對接活動中。
星大沒有古董鑑定系,全聯盟唯一的一個全方位的鑑定科系在舊北美分部的聯盟第七大學,還是師父傳徒弟的那種傳統學科。因爲在現有AI技術下,以前幾乎所有的造假技術已經失效。
警方能掛出來這個項目,則說明他們碰上了用一般AI手段無法解決的問題。如果能破解掉,那就是AI技術上的又一大突破,不過顯然計算機院的學生們對於鑑定古畫並沒有任何興趣。
現在林水程說,他想問這個項目?
徐夢夢持續震驚中。
大廳秘書翻了一下資料,很抱歉地告訴林水程:“因爲遲遲沒有人報名,所以這個項目提前截止了,非常遺憾。”
“哦……”林水程若有所思,不過很快也釋然了,“也沒關係,謝謝您。”
徐夢夢請林水程吃飯。她上次知道了林水程其實口味偏辣,於是沒再去那家杭幫菜,而是拉他去吃辣汁燜鍋。
她問:“師弟,你問名畫鑑定幹什麼呀?別說我們專業不對口了,就算是學化學的,這也不對口呀!”
林水程笑笑說:“我是比較想參加警務處的項目,主要是和其他項目對比起來,我都沒有任何競爭力,看來看去只有這個項目最奇怪,或許還有一點可能。”
徐夢夢好奇問道:“你有多大把握?”
林水程想了想:“具體情況我還不瞭解,而且項目已經關閉了,不過我大致能猜到他們遇到了什麼問題,我去做的話,成功率五成吧。”
徐夢夢瞪圓眼睛:“都能猜到問題了,還只有五成啊?小林師弟你不要對自己這樣沒自信啊!”
林水程對她眨眨眼:“謙虛的說法。不過這次機會錯過了,再等下次也可以。”
這樣的項目對接是不定期的,並不像普遍意義的校園招聘那樣分爲春季和秋季。
他輕輕說:“我和警務總處接觸的時間,以後還會很長。”
他說話聲音太輕,徐夢夢沒有聽清。
*
羣里人知道易水出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很難得的,董朔夜早起上班前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看了看電話的備註和源地區,沒有動,等過了一會兒震動消失後,他才重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滑入羣聊界面,上萬條的消息,全都在討論這件事。
原來歐倩那天哭訴之後,易水深感女朋友被欺負了,直接坐了空間車過來,去了星大校園裡賭林水程。結果沒有想到堵人不成,還因爲林水程外套裡有傅落銀的權限卡,直接被當成間.諜關了起來!人在七處,生死未卜,歐倩快瘋了,到處打電話求人,但是七處是一塊鋼板,誰都撬不動。雖然七處不隸屬任何機構,也不是官方組織,但是他們掌握着全球的科研命脈!
他們這一代人的圈子大多數都在二處和總務處,傅落銀是唯一一個提拔到七處的人,這件事上能插手的只有傅落銀本人。
羣裡。
【白一一:負二怎麼能這樣!他不知道易水是倩倩男朋友嗎!!易水也是個沒腦子的,怎麼能直接去堵人,就是再看不慣那個男蓮花精,也不能這麼莽撞啊!】
【秋池:事到如今也沒什麼馬後炮的意義了,現在的問題就是能不能把人撈出來?羣裡有人能跟傅落銀說得上話的人嗎?】
【秋池:@董朔夜】
羣裡陷入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董朔夜其實並不是這個羣裡,最能在傅落銀跟前說得上話的人。可是沒有任何人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圈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董朔夜打了把遊戲,再切回頁面看時,發現秋池說:“董朔夜他好像不在,應該挺忙的吧。”
歐倩快要崩潰了:“求求了,爲什麼偏偏是我,我現在沒被開除,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導師願意要我,其他學校也申請不下去,沒有任何一家期刊願意接受我的論文投稿,這個情況下我不可能畢業了,以後工作都找不到!!易水關在七處了,人怎麼樣我還不知道,昨天打來電話也只是哭,罵我說要跟我分手,我乾脆死了算了,到底還有沒有辦法?”
董朔夜漠然移開視線,剛準備再打一把遊戲時,剛剛那個號碼重新撥了過來。
這次他接了。
董朔夜接通後,靜了片刻才問道:“喂?”
對面遲遲沒有說話,董朔夜才輕聲叫他的名字:“夏燃,你找我幹什麼?”
“……想找你救救倩倩,我不知道星城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倩倩是我的朋友,和易水感情也很好,我希望她能幸福。”夏燃說。“這個忙,我可以請你幫嗎?”
“請我幫不算數,到底還是要負二鬆口才行。”董朔夜說,“這件事你找我也沒辦法,但是我可以幫你解決另一個人。”
夏燃愣了一下:“誰?”
“林水程,傅落銀現在的情人。你也知道了,他們現在住在一起,感情很好,林水程出門甚至還穿他的外套,外套裡有他的權限卡……”
聽着電話那端逐漸壓抑的情緒,董朔夜卻反而逐漸露出了一點笑容,像是無奈,又像是嘆息。
夏燃繼續沉默。
“你想試試麼?”董朔夜問他。“你在舊北美分部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新男友,負二也是找的每一任都像你。你不必覺得良心不安,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你們纔是應該在一起的,十年前的矛盾現在說開了,也不會成爲矛盾。我也不會真的對林水程怎麼樣,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夏燃下意識地問:“什麼條件?”
“和姓歐的斷絕關係,這是我的要求,也是傅落銀的要求。”董朔夜說,“你自己考慮一下吧,最後,易水的事情,你只能自己去找負二說。”
夏燃怔忪片刻後,掛斷了電話。
董朔夜揉了揉腦袋,躺回沙發上,閉眼在腦海中描摹一幅肖像——平常人很難在大腦中描繪出成形的圖象,但是他過目不忘,大腦如同數據庫一樣,能夠精確調動所有的信息。
他在腦海中看見了一張照片,正是蘇瑜給他看過的圖象,動態的。
桃花眼,紅淚痣,笑起來很熱烈,眼底卻帶着任何人都無法看穿的冷和漠然。
“林水程,讓我看看你這個冒牌貨……到底還有多少本事呢?”
他低笑起來,隨手撥通一個電話:“喂?之前那個一直沒結案的名畫鑑定項目還在嗎?燙手山芋,丟給星大就好。我現在指定一下負責人,你去找星大量子分析系,七天之內如果出不了結果,直接問責他們整個學科。國家花這麼多錢培養他們,不是讓他們吃乾飯的。”
“對,我確定,就是量子分析系沒錯。案子沒辦完,如果到時候那位大人物要問責,就讓學生背鍋吧。”
……
林水程晚上打包了涼菜和沒吃完的燜鍋回去,打算用這些東西去喂傅落銀。如果傅落銀吃不飽的話,他再給他做一點。
傅落銀今晚在家。這人居然很愉快地接受了他帶回來的殘羹冷炙,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傅落銀終於發現了林水程在吃東西上的一點偏好:“你吃這麼辣的?”
林水程不理他,專心擼首長。
擼了一會兒,他被傅落銀揪着領子拎了回去,抱在膝頭放着。
傅落銀說:“昨晚沒看清,今天再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受傷。”
林水程小聲說:“沒有,你鬆鬆手。”
傅落銀捏着他的下巴,輕輕吻他,把他整個人都拿捏在手裡,有些壞心眼地問:“真沒有啊?沒有就是不要老公疼了?”
林水程瞅了他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那你,那你看吧。要……要老公疼。”
……
就在兩個人“檢查傷口”的時候,傅落銀放在老遠充電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夏’發來好友申請是否接受?】
……
與此同時,一城之隔的七處收押所。
易水躺在病牀上接聽電話。
他被允許打電話,因爲他提出了上訴,告訴七處人員說自己要找律師,這也是他唯一與外界聯繫的方法。
他已經無法行動了——被傅落銀打得。傅落銀拳拳到肉,每一腳都是下了狠勁兒踹,他被踹斷了兩根肋骨,肩胛骨輕微骨裂,還有腦震盪,只能臥牀休養,等待之後的判決。
“喂,倩倩嗎?你找到人了嗎?快救救我!!我不想坐牢!”電話撥通,他一聽見對面女孩的聲音就哭了出來。
歐倩有點緊張地快速說着:“你先別慌,大家都知道這事了,燃燃去找了傅落銀讓他幫忙調度,應該沒什麼問……”
“你說誰?”聽見那三個字的一剎那,易水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條件反射地痙攣了起來,彷彿創傷後應激反應。
他直接打斷了歐倩的話。
歐倩愣了一下:“……傅落銀啊,就是燃燃前男友,現在在七處的那個,你的案子是個誤會,只要找他說明白,一定可以解決的!”
易水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