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男人抱着行李睡在枯草上,講究點的就在下面墊個外套,拿件衣服搭在肚子上,就這麼呼呼大睡。
晚上氣溫還可以算不上冷,就這樣勉勉強強對付一晚也算不錯。
葉疏言和伊麗莎白負責守夜,伴隨着某種非常有韻律的呼嚕聲,林子裡偶爾傳來奇怪的動物叫。
一陣風過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手燈暗了兩回。
一直沉默的伊麗莎白似乎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害怕的情緒,捏着葉疏言的手,表情驚恐萬分。
她們沒說話,彼此沉默的度過了不知道多久,葉疏言看情況往快要泯滅的火堆裡放兩根柴,這般安靜的時光偶爾再響起幾聲動物的叫聲,像是從森林深處傳來,有點像是驚悚片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伊麗莎白輕輕扯了扯葉疏言的手,冰冷的指尖觸碰到肌膚,葉疏言差點被她嚇到。
一扭頭,看到對方近似哭泣的表情後壓下心底的奇異感覺,一到入夜,海拉對他的影響好像更加明顯了些。
葉疏言安撫性的拍了拍對方的手,伸出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息音的表情。
樹蔭昏暗,映襯着篝火和手燈,僅有的一小塊明亮,在黑暗中更顯得可怕,不遠處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人,葉疏言打了個哈切,拿出件外套讓伊麗莎白裹着。
入夜後,羣星璀璨,只可惜在這樹林裡什麼也看不到,夜間動物開始登場,嘻嘻索索的聲音不絕於耳。
“別說。”葉疏言用氣音說道。
有人還沒有睡,並且一直注意着他們倆,在這黑暗的環境,幽幽切切的如同森林孤狼般躲藏在暗處。
是誰呢?
葉疏言也不確定,不過那視線時隱時現,似乎也不是故意盯着她們。
難道只是單純的睡不着?葉疏言蹙起眉頭,莫名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但所有人的表現又十分正常,以至於葉疏言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
或許和伊麗莎白準備與他說的事有關?
他把目光投向伊麗莎白,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表現出非常強烈到存在感,強烈到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葉疏言心底騰昇起一種“有趣”的情緒。
伊麗莎白顯然不知道自己在眼前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眼中,已經徹底等於有意思的小白鼠,她的表情恰到好處的表露出恐懼,心底卻忍不住煩躁起來。
爲什麼那個男人也會在這!
這不可能!
他不該在監獄裡呆到死嗎?伊麗莎白完全無法剋制自己內心的尖叫,她好不容易纔把那個人送進去,不,不,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是自己把他送進去的。
伊麗莎白眼底不自覺露出深思,她能把那個男的送進去一次,那麼也必然能把他送進去第二次,不要緊張,只要找準機會。
她偷偷把目光看向眼前漂亮的女孩,令人驚歎的美麗,如果拿到地下交易會所一定能拍出一個天價吧。
各有心思的兩人,面上默契的保持着自己應該維持的情緒,她抓着葉疏言的胳膊,溫暖的體溫似乎給她帶去點溫暖,讓她不至於顫抖的那麼厲害。
“很冷嗎?”葉疏言故意問道。
伊麗莎白露出蒼白的笑容:“不,我感覺好一點了。”
短暫的對話後又是無盡的沉默。
兩個人都不說話,時間就覺得很漫長,手燈不知道搖了幾次,葉疏言支撐不住,要是有手機,別說凌晨一兩點就是三四點他都能熬,但是又沒手機又不聊天的,葉疏言快困炸了。
【布蘭妮,幫忙幫我放哨會兒吧。】他忍住不求助外援。
當然求助海拉是不可能的。
布蘭妮脆生應下,倒是海拉在一邊意味不明的輕笑了聲。
【那麼接下去的一小時拜託你了,燈要半小時搖一次。】葉疏言叮囑完,立刻跑到記憶宮殿裡睡覺去了。
這種操作大概類似於正常人類的深層睡眠。
伊麗莎白低着頭忽然輕聲開口詢問道:“疏言演的電影非常精彩。”
披着“莉娜貝忒”外殼的“布蘭妮”懶洋洋的擡了擡眼皮,學着葉疏言的模樣露出一個軟氣的微笑:“運氣好得到一個好角色呢。”
布蘭妮的特產是善於觀察人的微表情,當然她運用的遠比葉疏言更出色,即使不是刻意注意也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信息,例如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嫉妒。
差不多兩個小時不到,布蘭妮叫醒了葉疏言。
【那個女人很奇怪哦。】在換崗的時候布蘭妮輕聲說道。
葉疏言疑惑了下,不太懂,布蘭妮指的是什麼。
【她完全沒有睡覺呢。】
這可真是個微妙的事。葉疏言點點頭表示瞭解。
再次回過神,視線內出現還在燃燒的火堆。
他試探性的推了推一旁的伊麗莎白,差不多三個多小時了,凌晨一兩點鐘,正好是人熟睡的時間,也是疲憊感最強烈的時候。
對方反應稱得上迅速,絲毫沒有因爲睏倦帶來的遲鈍,她擡頭露出蒼白的笑容:“怎麼了?”她還記得葉疏言和她說的別說話。
葉疏言不動聲色的看向她的臉,露出相當溫和的表情:“我們可以睡覺了,我去叫下一組,你去帳篷裡睡覺吧。”
他試探性的讓對方先去帳篷,結果握着他衣服的手緊了緊,對方神色緊張的看向葉疏言:“我們一起。”
下一組是吉米和波本,吉米這傢伙睡得跟頭豬一樣,死沉死沉還打呼嚕,伊麗莎白踹了兩腳才把他叫醒。
“到你們了,我們去睡覺了。”伊麗莎白剋制住聲音,拉着葉疏言準備進帳篷,頗有幾分迫不及待的感覺。
葉疏言終於發覺“伊麗莎白”這個女人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作爲演員,演戲最重要的就是角色符合人設,簡單來說就是行爲和性格的統一,葉疏言看向伊麗莎白的目光頓時變得幽深起來,只要找到一個懷疑的點,似乎這個女人身上就處處都是破綻了。
比如從她一開始表現的害怕,多數人基本條件反射的會覺得她一定是在害怕這裡的某個人,萬一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的呢?
畢竟她表現出的人設和她設定的人設完全不符。
比如守夜,設想一下,一位性格高傲的女人在發現身邊危險時會選擇同樣身體羸弱,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做同伴嗎?多數情況還是會選擇男性吧,即使是吉米也比一個女人來得好。
所以她爲什麼要選擇作爲女人的自己?
這實在令人奇怪,還有她一直說的“殺人犯”是什麼意思?葉疏言可不覺得一個普通人,能依靠記憶記住報紙上或者電視上出現過一兩次的陌生人的臉。
除非和他一樣大腦變異或者過目不忘才行。
吉米和波本被叫醒後都是一臉痛苦,畢竟深度睡眠時被叫醒確實是一件痛苦的事,好在兩人比較給面子,沒對着女士發脾氣,不過表情都比較難看,壓着脾氣一前一後的坐在火堆旁。
葉疏言和伊麗莎白一前一後的進了帳篷。
他現在更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是準備做什麼。
雙人帳篷,有兩個固定睡袋,空間不大,但是兩個人睡覺也絕不會挨在一起,葉疏言稍稍放下心。
伊麗莎白從角落拿出一次性擦臉巾和溼巾,吃完飯後一行人在海邊進行了簡單的洗漱,順便弄了點海水備用,不過伊麗莎白還是受不了自己沒有貼面膜就要睡覺的現實。
“我之前……”她聲音壓得很低,配合着嘻嘻索索的聲音,葉疏言有點想吐槽這已經不是會不會被人聽起啊哦叫的問題,他要是不仔細聽都聽不到。
伊麗莎白以非常恐懼顫抖的音色講述了自己在森林裡的遭遇。
“我那個時候心情不好,因爲這個節目我本來就不想來的,但是拉不下面子,你也知道這個鬼地方這麼爛,我就跑去森林散心,然後我聽見有兩個男的在對話!”
她的聲音一下子激動起來,瞳孔放大充滿了難以置信:“我看到了那個殺人犯,我聽見他們的對話!”
“他們?”葉疏言有點好奇的打斷,複數,兩個男人?
“兩個殺人犯?”他並未表示對伊麗莎白陳訴的不信任,抱着好奇的態度,他倒是有些想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生存求生外加解密破案系列嗎?
如果按照節目組來說,整個島都是攝像頭,要是有人在不知不覺混進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伊麗莎白肯定,她崩潰的抓起一把頭髮,把臉朝下埋起來,這一般是痛苦的表現,面對不願回憶的事,一般人也會有這樣的動作,“而且那個男人在我們之間。”
WWW• ttka n• C ○ 她忽然擡起頭極爲肯定的說道。
“嗨伊麗,我覺得你有些緊張,我們先放輕鬆。”按照正常套路,葉疏言此刻應該表達不信並且提出質疑,不過他覺得那樣沒什麼意思,於是他問了一些有意思的問題。
“首先,你有看清對方嗎?”
葉疏言的鎮定顯然在伊麗莎白意料之外,面對對方嚴肅的面孔,伊麗莎白有點不知所措的搖了搖頭,好像和她的想法有些背道而馳了?
“我知道你可能心裡很亂,但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細節,我們必須要確定。”嚴肅下臉的小姑娘還真有幾分可靠。
不確定對方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因爲演員這個職業而有些戲多,也幸虧伊麗莎白還不知道“戲精”這個詞,不然她絕對會明白,葉疏言現在的狀態完全就是給自己瘋狂加戲的戲精。
伊麗莎白搖了搖頭,怕對方不信,還特地補了句:“我那時候在灌木後面,那兩個人剛好在樹後面,我只能透過草叢看到那張刀疤臉。”
她在左耳朵下方到嘴角邊的位置畫了一下:“那個傷疤就是這樣的,很明顯,我之前看到這個報道一下子就記住了。”
她故做沉思的想了下,又補充了一下:“對方是寸頭,穿着汗衫,眼睛很奇怪,眼尾耷拉下來的。”似乎是爲了證實自己真的記得這個長相奇怪的人,她敘述的非常清楚。
要是真有這麼大一條傷疤,倒是非常惹人注意,被記住也不奇怪。
“他們說了什麼?”葉疏言繼續問道。
“好像就是說有人拿了錢跑了,那個人把錢藏在這座島上,他們現在要把錢拿回來。”伊麗莎白的聲音有點急,像是在迫切的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不過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無論她說什麼這傢伙都會信吧。伊麗莎白忍不住想到,腦子裡回顧了一番自己剛纔的話,頗有些洋洋自得。
葉疏言並沒有讀心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對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不過有些微妙的漏洞卻是能夠一眼洞察。
比如對方在回憶經歷時非常書面化的表達方式。
一般而然,一個人在敘述回憶時是不大明確的,因爲人不可能對自己的記憶百分百確信,所以語句中會帶上“大概”“可能”“好像”這種不確定的詞,並且多數情況下語序有些顛倒。
只有正式的書面語言纔會按照主謂賓來敘述,平常說話時是時常省去主語,比如問候人時華夏常會說“飯吃了嗎?”
這句話是語句有毛病的,但是一般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廢話了那麼多,葉疏言百分之八十確信,對方說的話應該是經過背下來的臺詞,但是她對那個“殺人犯”的外表描述確實非常仔細,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個人的形象是她腦海中存在的朋友的形象,二是她真的見過,不過無論是哪種,她這樣的表現都是非常可疑。
更可疑的是爲什麼她要找自己?
葉疏言恰到好處的做出一副驚訝和害怕的樣子:“要不我們聯繫劇組人員吧。”
這點她當然想過,伊麗莎白暗暗翻了個白眼,語氣有點嘲諷:“我們連手機都沒,怎麼聯繫?”
“這裡都是攝像頭,只要我們大聲喊求救不就好了。”小姑娘露出一副傻白甜的樣子。
伊麗莎白啞然,隨即說道:“萬一對方有槍,見我們發現他,直接動手怎麼辦?這裡可是還有他的同夥啊!”
沒錯,同夥還十有八九就是你。葉疏言暗戳戳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