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祭梵看着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她已經到了吧。小東西怕死,坐飛機一直有陰影,也不知道她這次有沒有怕,有沒有暈機。
“爺,少夫人已經到了。”査士弭敲了下門,走進來低聲道。注視着爺的表情,在合計要不要說霍弋的事。想了下,得,還是不說吧,省得爺心裡又不平靜。
沈祭梵微微點頭,目光並沒有看査士弭,半晌才低聲道:“撤了跟着她的人。”
“……”査士弭微微一愣,爺怎麼知道魏老大讓人跟着小姑奶奶?當即道:“是!”
“出去吧,她的事,以後不用再報。”沈祭梵聲音壓得很低,任人半分也聽不出他心底是何種情緒。目光有些直,也不知道是忽然想起什麼了。
“是,爺!”査士弭要膽兒肥一點一定會說句“何必呢”,分明捨不得少夫人,卻又如此狠心,爺真是……要是知道霍弋那廝纏上了少夫人,爺該會多難受?
査士弭轉身走出房間,魏崢幾人在外面站着,事情都處理乾淨了,但幾人都沒敢敲門進去。都怕這時候進去,會撞上爺槍口上。
他們有什麼能瞞得住沈爺的?安姑娘的事情,怕是爺在去玫瑰小鎮時就知道的,要不然玫瑰莊園的一切不會提前準備,也不會在那時候就調動了親衛。爺城府極深,誰能發現了什麼?誰又知道什麼?一羣人連魏崢都不知道任何事,還苦巴巴的瞞着。現在回想當初,誰不背後一陣冷汗?
門合上,沈祭梵起身,準備休息了。身邊沒人在,他也得調整作息時間,時刻提醒着她不要熬夜,他自己這個年紀了,更得注意,可不能未老先衰。
沈祭梵這人,怎麼說呢,夠狠的,擰着圓圓睡了,他就是睡不着,也會躺足八小時。圓圓滾滾一對兒,在一起多少年了?就是他身邊人一看那肥貓都能下意識的反應,哦,那本該是一對的。
Z國京城,安以然下了車,舒依依和霍弋一人給她擰了只箱子下去。
“兩間房?”舒依依開房的時候轉頭看向安以然問。
霍弋那張如花似乎的臉立馬插了上來,連連點頭:“行行行,就兩間。”
舒依依給了霍弋一眼,看着安以然顯然是在問她的意見。霍弋胳膊肘子撞了她一下,安以然挺怪異的,微微點了下頭,兩間就兩間吧。
房間開了,上了樓,舒依依直接扔了張房卡給霍弋,自己拿了一張,一手推着安以然一手拉着箱子準備進門。霍弋那邊才反應過來,立馬伸手攔了下,吼道:
“喲,怎麼着?你也想進去不成?這麼快就迫不及待了?”
舒依依側身,身段妖嬈的攔在門口,擡手,纖細的手搭在霍弋肩上,笑道:“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接下來八個小時,別讓我再看到你!”
門摔了上去,霍弋碰了一鼻子灰。在外面門上趴着,不甘心,拍着門喊安以然:“兔子,芝麻開門,兔子,你可別才恢復單身,就急着投入別人懷抱。女人得矜持啊,你還是得抗拒身邊的誘惑。只道不,那可不道德,你好歹也得想想那位爺的感受,想想他這時候要知道你跟別人單獨處在一間房,會是什麼心情?”
霍弋就在外面嚎,舒依依開了門,身子斜靠在門框上。霍弋擦了下鼻翼,裝模作樣的往裡面望了望,道:“小兔子呢?我跟她好歹也算個生死之交,某些個事兒吧,我提點着總是應該的,省得她那笨頭笨腦的樣兒,被別人賣了都還不知道。”
“免了,走吧。”舒依依挑着一絲冷光斜看着霍弋,目送人走。
霍弋兩手一攤,道:“嘿,還真是狼心狗肺,怎麼着,真打算現在就跟我掰扯乾淨,利用完人擡擡屁股就走人了?美人兒,這可不好。”
“欠你那丁點兒,十倍也還了,怎麼,你還真想讓我賣身一輩子?”舒依依眸中銳利的目光盡顯,虛合着看向霍弋。
安以然好奇的探頭看了眼,霍弋岔開舒依依的話,靠在門口跟安以然打招呼,衝她傻樂了下,張牙舞爪的笑着。舒依依側目看了眼安以然,直接橫身擋在了霍弋身前,冷聲道:“晚了,不送。”
門再度關上,安以然一邊打開她的箱子,拿出睡衣來,邊笑着說:
“依依姐,你是不是對霍弋太兇了呀?霍弋挺在乎你的。”
“介意嗎?”舒依依在她身邊蹲下,手下隨意翻着她的衣服,順口問。
“嗯?”安以然怪異的看向舒依依,眼裡帶着疑問,“什麼?”
“介意跟我睡嗎?”指指她,又指了指自己道:“跟我一間房,介意嗎?”
“哦,這個呀,不介意,倒是霍弋介意了,他似乎很失望,以爲你要跟他睡的。”安以然順手就拉開舒依依的手,然後合上了箱子,轉身問她:“你不喜歡霍弋嗎?”
“這很顯然不是?”舒依依笑道,安以然抓抓頭髮,點點頭,心想着,別人的事,她還是別摻和了,多不好。
拿了衣服進浴室,舒依依從她進去時一直坐在椅子上,直到安以然從裡面出來,同樣的動作,一點沒變。安以然出來時候擦着頭髮,說:
“你快進去吧,已經好晚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
舒依依擡眼看着她,目光帶着疑惑,似乎還沉浸在剛纔想的事情當中。安以然衝她笑笑,然後找着風筒吹頭髮,手上動作有些遲緩,眼睛一直盯着滾滾再看。
舒依依進了浴室,就一直盯着鏡子看,這張臉,這張臉還要不要?她從來沒想過會有機會可以接近安姑娘,也從來不曾妄想過任何。
即便當初有想救她然後帶着她遠走的時候,也沒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因爲,她始終不能越矩,跟那位爺爭搶這個女人。可如今,安姑娘已經恢復單身,任何人都有機會。她若放棄這個機會,自在一邊當朋友一樣看着她,那姑娘身邊遲早會出現另一個男人。與其是別人,不如是她來照顧。
但她現在這樣,可以照顧安姑娘嗎?要以什麼樣的身份留在她身邊?
若她不要現在這張臉,換回曾經的,那她將還是從沈家伊斯暗衛營潛逃的暗衛,將引來無數的殺戮,她又能太平多久?
舒依依走出浴室時,安以然已經躺在牀上了,舒依依在她牀邊坐着,靠得很近,伸手摸了摸滾滾,低聲問:“你很喜歡這隻肥貓?”
“他叫滾滾。”安以然點頭,低聲應着,抱着滾滾塞進懷裡,“你還不睡嗎?”
舒依依點頭:“就睡,晚上會冷,手別放出來。”說着伸手把她手臂放進了被子裡。
安以然說了聲謝謝,抱着滾滾閉上眼。舒依依看着她的臉,伸手在姑娘被子上輕輕拍着,其實,她也可以擁有平凡人的生活吧。呵,這想法,真是奇了,一輩子都不曾奢望過的癡想,竟然在此刻有這麼濃烈的慾望。
對於暗衛營的人來說,家庭,是最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舒依依上了另一邊的牀,並沒有睡着。想的事情多,並沒有睡着。安以然也沒睡着,明明很累,可腦子異常清醒。背對着舒依依,抱着滾滾眼淚就流了下來。
早起的時候安以然兩隻眼睛紅腫得厲害,嗓子也有些不好。舒依依很清楚是怎麼回事,卻並沒有說破,撥開她臉上的發低聲道:“感冒了?”
“沒有,我去衛生間。”安以然搖頭,掀開被子從牀上滑下來。舒依依眼睛有些發直,安以然下面光溜溜的兩條腿白花花的在她眼裡晃着。她身上的睡衣也是小小一件的小吊帶,內衣也脫了的,反正,嗯,挺刺激人的。
倒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身體,舒依依就算再變態,也沒意淫過安姑娘,自然就沒想過她脫光了衣服的樣子。所以呢,這是還沒做好那個準備,就給來了這麼一下,挺夠勁兒的。舒依依腦中響了一聲兒,捂着鼻子轉身衝進了洗手間。
安以然站在房間裡,有些發愣,她都說了要上衛生間呀,結果……
安以然憋着,在衛生間外面等着舒依依出來。可老半天也不見裡面有動靜,安以然有些急,輕輕嘆氣,轉身索性把衣服換好。
脫了棉質的小吊帶,剛把內衣穿上,洗手間門開了,舒依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安以然身體看。安以然拿着針織衫兒往身上套,轉頭說了句:“你終於出來了。”
安以然穿上衣服轉身走過去,推了下擋在洗手間門口的舒依依,擡眼笑着看她,一看,愣住,出聲道:“你,流鼻血了?上火嗎?快快,趕緊用冷水冰一下。”
安以然推着舒依依走進洗手間,讓她彎腰,然後用冷水在她脖子後面拍拍水。側頭去看舒依依,臉上有些焦急,低聲問:“好點了嗎?”
舒依依動作有些僵,也有些木,由着安以然給搗鼓。安以然說:“你別低着頭呀,望着上面,血纔會倒回去。礙喲,你是不是最近上火很嚴重呀?”
舒依依那滿腦子裡就在想,她看了安姑娘的身體,她會不會長針眼兒啊?
安以然哪裡知道舒依依在想什麼,就覺得這位冷冰冰兇巴巴的姐姐,其實也挺可愛的。不就是流鼻血了嘛,瞧把她嚇得哦。
“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我要用衛生間。”安以然說,其實舒依依在裡面也沒關係,都是女人嘛,她就算在沈祭梵面前,也沒那麼多的顧忌。
舒依依聲兒沒吭直接出去了,再不出去,她怕是扛不住。等安以然洗漱出來時,舒依依眼神有些漂,問了句:“你睡覺不穿衣服褲子的?”
安以然正翻開箱子拿外套呢,聽舒依依問這話,愣了下,有些個狐疑:
“沒呀,穿衣服和褲子了呀。”她不看到的嘛,竟然還問。
“咳……那個,我是問,平時就那麼睡的?”舒依依問那話像個白癡。
安以然拿着外套把箱子鎖得好好的,站起身邊套外套邊說:“不是啊,睡覺誰會穿衣服呀?很少穿衣服的,沈祭梵說,脫了衣服睡對身體好。”
“裸睡?”舒依依只覺得鼻腔裡面熱烘烘的,那畫面吧,她就不能想,一想就得出糗。下意識擡手捂鼻子,趕緊想想那位爺的臉,壓下去了胡思亂想的想法。
安以然眼底有些受傷,大抵是脫口而出的名字讓她自己嚇了一跳。微微人了下,聽見舒依依再問話時,她才反應過來:“嗯,是啊,難道你穿衣服睡覺啊?”
“咳……那什麼,也沒有,嗯,收好了吧,我們先下樓。”舒依依臉色有些怪異,趕緊岔開話題,她說那話時自己人已經走出去了。
安以然整理了下衣服,拖着箱子跟上去。她的意思是,現在就回安家,家裡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她也不知道,到底還是擔心的,所以得早點回去看看。
“吃點東西再回去,省得坐車難受。”沒法子,她就記得姑娘各種嬌氣的習慣了,會暈車嘛,記得清楚呢。舒依依說那話時直接把人拖進餐廳,給叫了早餐,好心建議道:“你先去買部手機吧,連個聯繫你的都沒有。”
“嗯嗯,對。”安以然在跟灌湯包做鬥爭,被湯汁兒給燙了,正探出舌尖舔嘴巴呢,還有點痛,“如果回去時候要經過有買手機的地方,就買一個。”
安以然滿足吞下了只包子,笑眯眯看着舒依依道:“礙,總算吃到我們Z國原汁原味的東西了,真好吃。我能吃兩屜,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呢。”
舒依依愣了下,“昨晚上沒吃飯嗎?”這倒是真給她給忽略了。也是啊,怕是傷心都夠飽了吧,哪裡還有心思吃飯?再說,這姑娘還嬌氣,怕坐飛機。
“那我再給你點點別的東西,管吃這玩意也不行,胃裡頂得難受。”舒依依二話沒說,招手讓服務員過來,又給點了碗白粥和幾樣出名的小菜。
霍弋這時候剛好過來,側身就坐在另一邊,伸手抓了個湯包子丟口裡大嚼着。在舒依依用筷子打霍弋手的時候,安以然好心提醒了句,說:“很燙礙,你小心點。”
“要吃自己點。”舒依依沒給好臉,本來就沒打算在霍弋身邊呆多久,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不會再給霍弋任何面子。
“舒美人,不用這麼無情吧,就算想拋夫棄子,也不用做得這麼絕吧。小白兔,瞧吧,女人就這麼狠,過河就拆橋,小心淹死她!”霍弋樂呵呵的說。
安以然挺尷尬笑了笑,這,也包括她吧。她對沈祭梵,算不算過河拆橋?
莫名其妙想起沈祭梵,安以然當即懊惱的皺眉,趕緊低頭吃東西。爲什麼無論是什麼樣的關係,她都會下意識的對號入座?那個男人對她的影響,真的太大了。
安以然努力的想轉移注意力,好大會兒才幹巴巴的說笑道:“舒美人,呵呵,我也認識個舒美人呢,不過,他是男人,帥得一塌糊塗的男人。”
“砰--”霍弋手上剛拿的湯匙掉進湯碗。
“叮--”舒依依手上的筷子散落,鐵筷子的撞擊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誰都沒料到安姑娘會來這麼一句,兩人竟然默契十足的互看了眼,淡笑了下,一個從湯碗裡撈起湯匙,另一個撿起筷子繼續該幹啥幹啥,正常得跟沒事兒人一樣。
“礙,怎麼了你們?”安以然掀起眼皮子擡眼看他們,怎麼這麼反應啊?
“不信嗎?是真的呀,霍弋,你認識的嘛,舒默呀。”安以然笑笑說。
舒依依乾咳了聲,點頭敷衍道:“嗯,信信,我見過,熟得很呢。”帥得一塌糊塗。
“噢,你很熟?”安以然咬了口包子皮兒,讓裡面的湯汁兒散熱氣兒。擡眼看着舒依依,還真是挺詫異的。不過,想想也對啊,對他們來說,他們纔是一個世界的。霍弋跟舒變態那麼熟,舒依依怎麼可能不認識舒默呢?
“礙,依依姐,爲什麼你姓‘舒’啊?”安以然順口問了句,不會是兄妹啥的吧。
舒依依挺無語,看姑娘那小眼神兒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了,可能嗎?他們四人的Z國名字都是家主給起的,跟她想的完全不搭邊兒。
“我是舒默的,妹妹,親妹子。”得,她怎麼想的,那就順着她想的說吧。
“哦?”安以然嘴巴長成“O”型,眼珠子也不轉了,眼睫毛也一動不動,確實很驚訝,好半晌,她說:“我可以說,我方纔就是這麼想的嗎?”
舒依依笑,霍弋已放了湯匙,身軀後靠在椅背上,一條胳膊搭在舒依依身後的椅背上,嘴角挑起抹玩味的笑,看着他們。掰,繼續掰,他倒要看看能掰成什麼樣。
安以然無意間挑起的話題,竟然來了興趣,湊近了些舒依依說:
“我說呢,霍弋跟舒默很熟呢,是因爲依依姐你吧,怪不得。”又有些恍然大悟,一開始,好像舒變態跟霍弋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吧。因爲沈祭梵跟霍弋是仇家似乎,可在西班牙的似乎,她竟然跟着舒默去見到了霍弋。
所以嘛,要不是舒依依中間的關係,舒默怎麼會跟霍弋一起搗鼓軍火?
舒依依挑挑眉,繞了一圈兒,似乎覺得這麼說也挺好,至少姑娘對她卸下心防了。
“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跟霍弋在做軍火?”安以然笑眯眯的湊近舒依依跟前說。
舒依依臉子僵了一僵,忍不住擡手給安以然腦門兒一下,“吃你的,別人事少管。”
“礙喲,”安以然伸手捂住被拍痛的腦門兒,撐開兩條眉毛瞪着舒依依說:“你還真是跟你哥哥一樣礙,老欺負人。”
安以然看向霍弋,霍弋臉上神色不明,目光正看着舒依依。他清楚得很,這變態是想用這法子接近小白兔吧,她也不怕靠那隻笨兔子太近,引起那位爺的注意?
“霍弋,舒默跟你一起做生意,最後賠了賺了?”安以然對這霍弋問。
“怎麼,兔子,你很關心?”霍弋出聲道,眼底精光閃現,心裡又起了彎彎道道。
“嗯,舒默說,賺錢了會分我一半,作爲封口費。”安以然挺得意的說。
舒依依手上那筷子再度在安以然腦門兒上敲了下:“這種事情適合大庭廣衆下拿出來說?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往後不要跟這個渾身沒一處乾淨的傢伙說話。”
“哈?”安以然又轉向舒依依,手摸着腦門兒,“那我不說了。”
“我不乾淨,你又幹淨得了多少?”霍弋挑着笑意道。
舒依依並沒搭理霍弋,等着安以然吃完,然後拉着人就走了。霍弋在後面搖搖擺擺的跟上去,聲音不大不小道:“兔子,你小心那女人把你賣了。”
安以然回頭看向霍弋,笑笑說:“不會的,她是舒默的妹妹。”
她相信舒默,雖然吧,她是真不怎麼待見舒默,因爲那人真挺變態的。可現在想想,她覺得最捨不得就是舒默這個朋友。舒默人看起來雖然挺壞,可朋友是沒話說。明知道會受處罰,但還是給她辦了幾次假證。最令她釋懷不了的,還是小美。
莫名的,想起舒默,她心裡就涌出一股愧疚來。
舒依依把安以然送回了安家,並沒有先離開,而是在安家坐着。
安家如今,安父安母,安以鎳,楊可,小女兒安綿,張家的小兒子張可桐。書桐大學畢業後是在三人行工作,但已經沒住在安家,在外面租了房子。
不過,倒是一早張書桐就打車回來了,在他進安家前不久,全家人才到家。
安以然回家時已經大半上午過去了,一家子人氣氛有些沉重,原本高興的場面因爲昨晚接人接了個空給鬧的。安父安母上了年紀,可硬要堅持去接她,熬夜不睡都跑機場去。楊可本來帶孩子,不去來着,可一家子人都空了,她一個人在家有些慌,所以抱着孩子也跟着去了。
所以吧,在全家人都在爲安以然擔憂時,安以然竟然又好端端的回來了。
這場面給弄得,一家子人又喜又氣,沒出事就好。
他們等一晚上沒等到人,又給西班牙那邊打電話,可魏崢之前聯繫安家人的號碼已經打不通了。這不,正在發愁呢。
“我回來了,昨晚……”安以然眼眶有些紅,咬着脣,沒說話。
安父嘆了口氣,擺擺手道:“平安回來了就好,一家人就等你。”
安母也點頭,朝她招手,安以然走過去,坐在安母身邊。安母拉着安以然的手,握着,仔細看着她的臉,點點頭:“好好,你沒事就好,你爸就怕你出什麼事,這麼遠,沈家又不是我們能如何的……飛機失事的報道出來後,你爸爸傷心了好久,還在醫院住了兩個月。你大哥在出事後去了西班牙,但孫家提供的地址有誤,聯繫不到你們,找當地政府,當那些懷良心的人,卻不肯透漏任何消息……”
安母拉着安以然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安以然滿臉是淚,最後跪在安父面前哭得泣不成聲:“對不起,爸爸,我錯了,讓您擔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再癡心妄想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踏踏實實做人,不會再讓您擔心。”
“說什麼傻話,平安回來了就好。”安父把安以然拉起來,同樣老淚縱橫。
她的婚事,最初他就不怎麼同意。本以爲那位爺只是對他女兒有些意思,位高權重的人嘛,喜歡跟小女孩兒玩玩。當初是他一時糊塗,做了一個毀掉女兒一生的決定。把女兒當禮物送過去,誰能料到那位爺就此不放手?
從來沒想過那位爺會真的跟女兒結婚,更沒想過這個婚姻差點葬送女兒的一條命。不滿二十四歲的女兒,如花一般的年紀,卻飽受苦難的摧殘。
“如果當初不是我這個當父親的不是人,你怎麼會受這麼多苦?”安父到底是不能釋懷的,他一輩子不算光明磊落,可賣自己女兒,這就是喪盡天良啊。
“不是,跟爸爸你無關的。”她在那之前就認識沈祭梵了,那並不是第一次。
安父這邊好了,安母那邊又哭起來,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命苦,到底安家是造了什麼孽?
“飛機失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中央新聞報道也沒個仔細的,報紙上也只有一些。你大哥在網上查,也不得而知。一年多沒有任何消息,以然啊,你那段時間在哪?是沈爺救了你,還是發生了別的事了?”安母眼眶通紅,忍不住又返回去問。
那件事,在國內也是件大事,中央都派人去西班牙去親自交涉這件事,身亡的Z國人不少,但官方給出的結果卻並不讓人滿意。
“我並不清楚這件事,我沒有上飛機,可能有人弄錯了。我在另一個地方,很多人都以爲我真的死了。不過媽,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安以然壓下心底的酸澀簡單的帶過。
是啊,她在那邊,受了那麼大的苦,身爲她丈夫的男人卻沒有慰問一句。是不是,就算她真的回不來了,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到底是在現在才知道,她在他心裡的所佔的分量有多少。是不是,她只是他無聊生活中的調劑品?
安母總算欣慰的笑了下,很想問離婚的原因,可客廳坐的人太多,到底忍下去了。
“依依姐,你要是忙的話,就先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來。”家裡氣氛一鬆,安以然背過客廳的人對舒依依說。
舒依依看着安以然,低聲:“我能住進來嗎?”
“……?”安以然看着舒依依,表示沒聽明白,她是問可以住進安家嗎?
“呵呵,開玩笑,你們一家人團聚,我這個外人識趣的就不打擾了。”舒依依果真起身就走,安以然愣了愣,覺得舒依依那行事作風還真跟她哥哥很像,很利落。
有些突然,安以然反應過來後起身追了出去,在院裡喊住舒依依:“依依姐。”
舒依依轉身看她,安以然快步跑上去,抱歉說:
“真不好意思,改天我請你吃飯。今天我纔回來,家裡人以爲我之前出了事,所以,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改天我約你吧,鄭重其事的感謝你。”
那個樣子是指家裡人哭成一團的樣子,要換別人家,出遠門的女兒回家了,應該是高高興興纔對,可他們家卻哭成一堆。
“好啊,”舒依依看着安以然,停頓着,安以然也看着她,好大會兒舒依依才嘆口氣,緩緩出聲道:“有人關心着,真好。我從來不知道何爲親人,親人是怎麼個概念,被親人惦記着又是怎麼樣的感覺,記掛親人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知道的唯一感情,就是對家主盡職盡終,家主是他們所有人的信仰。從有記憶開始,就被這樣灌輸着。什麼兄弟情分,朋友情誼,都不過是一句話而已。沒有真正的感情,從暗衛營走出來的人,都是冷血的機器。
關心,是她在認識安以然之後才學會的。牽掛,擔心,同樣是在認識她之後開始學到的。那種一顆心被人吊着的滋味,真真不比刀口舔血好受。
舒依依是真的感傷了,是被剛纔一個家庭的場面弄的。家庭,那是什麼?
安姑娘就是從那個家庭裡走出來的?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些想法對他們來說那麼可笑。看看她的家庭,看看爺的環境,誰能要求爺什麼?可她的家庭裡,似乎所有人是一個整體,而不是他們以誰爲中心。
安以然問了句煞風景的話,她說:“你沒有親人嗎?你不是有親哥哥嗎?”
“死了。”舒依依感傷到一半被打斷,當即沒好氣的衝了她一句。
安以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舒依依,表情僵硬在臉上,傻傻呆呆的。好大會兒才忽地抓住舒依依的手抖着脣,問:“什、什麼時候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見到所有人都沒見到舒默和顧問,約克醫生說顧問死了,她一直以爲約克醫生是在騙她,故意那話洗刷她的,可沒想到……
舒依依看着安以然淚光閃閃的雙眼,一時間有些怔住。有女人會爲他流淚?
擡手,輕輕接住了安以然滾下臉龐的淚,問:“這是,爲我……哥流的淚?”
“他,真的死了嗎?”安以然聲音有些哽咽,低聲又問了句。
舒依依看着安以然,良久,搖頭,“沒有,你想他回來,他一定回來。”
“那剛纔還說……”安以然忽然大吼起來,嚇死她了,怎麼能這樣騙人?惡狠狠的推了一把舒依依道:“他不是你哥哥嘛?你怎麼能咒他死呢?”
“放心,死不了,你想他回來,他一定回來。”舒依依再說了句,伸手將安以然拉進懷裡,給了個安慰的擁抱。
安以然吸了下鼻子,心情平復之後推開他道:“你先走吧,我進去了,再見。”
舒依依笑着點頭,轉身走出去了。舒依依坐在車上給,看着安以然消失在門裡的身影,目光變得暗沉。
怎麼回來?難道她想過四處奔波逃命的日子?就算舒默回來了,他又有幾成把握能讓姑娘跟着他走?連那位爺她都不要,她能稀罕一個舒默嗎?這未免有些異想天開。再者,舒默若是回來,事情會變得複雜很多。
舒依依目光沉到谷底,到底該怎麼做?
安以然重新走進客廳,安母和安以鎳已經提着她的行李箱上樓了,就放在她的房間。安以然在客廳坐着,小侄女安綿踱着小步子走近她,喊着小姑姑。
安以然伸手跟小安綿握了握手,說:“綿綿,你幾歲了?”
“兩歲。”小安綿比劃着兩個手指頭說,安以然看着孩子粉粉嘟嘟的樣子實在可愛,臉上也有了笑容。
楊可那邊坐着也沒說一句話,小姑子進門這麼久,她就含糊着打了聲招呼。她是安家的媳婦,將來這個家的女主人,她想的當然不會是片面的。
楊可不否認當初安家是靠了安以然才爬起來的,那畢竟只是借了個過牆梯而已。如今,難聽點說,只是個被夫家趕回來的棄婦而已,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往後是不是又得住孃家?
楊可表面什麼表情都沒有,擔心是真不願意。安家兩個女兒,都是外強中乾。當初安以欣多厲害的女人,最後害人害己,一輩子在裡面出不來。安以然呢,倒是比不得不安以欣強勢,卻是個心眼兒高的。嫁出去又被趕出來,還不如挑個實在的嫁,這也不至於傳出去那麼難聽啊。
不說那些遠的,就說現在。這一回來無疑是住孃家的,家裡以爲安以欣那挨千刀的已經養了兩個賢人了,還來一個?有沒有搞錯?當安家是搞慈善的?
一年多以前,安以然身亡的消息傳出來後,公司就已經受到很大影響。如今這個社會,賺錢是那麼容易的?就她老公一個人賺錢,可看看家裡有多少張張着嘴巴吃飯的人?兩老是該他們養,可別的那些個閒人,是憑了什麼?
張家那一兜子的人,隔三差五就找上門來,那又是憑什麼?張書桐畢業工作,談了對象還要房子,是不是得往後生的娃也該管?張可桐這剛開始上學,往後學費生活費還差了老長一截。楊可想起這些事就煩心,她男人掙錢,那可都是他們自己的啊,憑什麼就給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白白花了?
所以說,安家這兩個女兒,真是作孽,簡直就是禍害。
張可桐坐在沙發另一邊,一直想跟安以然說話,卻一直沒有出聲。
楊可把小安綿抱走了,安以然這纔看向張家兩兄弟。含着微笑看着張書桐,那個當清秀的男孩子,畢業後出身社會鍛鍊了些日子,倒是成熟了不少。安以然微笑示好,然後對張可桐招招手,道:
“可桐,不認識我了嗎?過來,我們說說話。”
“小姨……”張可桐慢慢走近安以然,他在車禍之後一直在復建,兩年多的時間,總算康復了,這近半年纔開始回學校上學。
他曾經是叫姐姐的,安以然笑着答應着,畢竟離開了這麼久,孩子間有些生疏了。
“真好,我們能住在一起,可桐高興嗎?”安以然確實很高興,一家人都住在一起,這多令人高興?她過了幾年的荒唐生活,現在回想起來,只有買回安家老宅的事做最正確。
張可桐點頭,當然高興了。這個不屬於他的家裡,誰都不歡迎他,總算回來了個對他好的人。小小年紀,爸爸媽媽都沒了,寄人籬下哪裡是那麼好過的?
有人歡喜有人憂,安以然他們是高興了,楊可那是氣得跟什麼一樣。
也不能怪她心眼兒小,這等於是自己老公賺錢,養了一家子無關緊要的閒人。好不容易小姑子出嫁了,可現在竟然又離婚住回孃家了,這、擱誰身上都挺窩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