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祭梵目光直直看着安以然,良久,重重吐了口濁氣,伸手將安以然再度拉進懷裡,低聲問道:“乖寶,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嗯?”
“哪有發生什麼事啊?沒有,就是不想那麼壓力那麼大,我每天總覺得有人盯着我一樣。夫人在,我也不好窩在房間裡畫畫。跟你母親相處,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且,你知道的,我的英文並沒有那麼好,很多話並沒有表達出我想說的意思,甚至讓你母親誤會。沈祭梵,你能理解我嗎?”安以然伸手去抓沈祭梵的袖口,臉輕輕貼在他胸口,聲音有些軟,像在乞求。
“你不願意與她相處,那就是房間畫畫,這事我會跟她說,你不用覺得有壓力,她也有她要做的事,所以你不用去附和她,明白嗎?”沈祭梵低聲道。
“沈祭梵……礙,算了,你怎麼可能感同身受會理解我呢,你從來都是給別人壓力,你哪裡知道什麼是壓力啊。沈祭梵,我要回新華都,你送我去那邊吧,或者,你覺得來去很麻煩,那,我自己打車過去……”安以然話沒說完,沈祭梵就扯着她側身拉開車門,把人給推了進去,再沉着臉繞過車前方進了駕駛座。
安以然轉頭看他,氣惱的出聲:“沈祭梵……”
“然然,你可以任性胡鬧,但這次是自己選擇過來的,我沒有說任何話,你既然決定了,就需要爲自己的話和選擇負責。然然,你的話和決定反反覆覆多少次了,我不可以不追究,但是這一次,你既然是過來跟我結婚的,那我們就是把婚結了,結了婚後,你想這麼折騰,都由你。”沈祭梵聲音沉下去,半點不退讓。
車子開了出去,安以然一直看着沈祭梵剛硬的側臉,他一旦強勢起來她是半點辦法也沒有。泄了氣,低聲說:“沈祭梵,你從來就這樣,不爲我想一想。”
“後悔了?”沈祭梵冷聲反問,目光看着前方,穩穩的開着車。
安以然轉向車窗外,頭歪在一邊,沒出聲了。有時候真覺得跟沈祭梵說話挺沒勁,在他跟前,她就必須得伏低做小,他眼裡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兒吧,所以她說的話,向來沒什麼用。他高興了,聽幾句,不高興了,懶得搭理。
伯爵夫人本以爲今晚會鬧點動靜來,結果什麼都沒有,還帶着人出去了。並不是她多麼厭惡安以然,而是她覺得配自己兒子,就得是最優秀的女人,婭菲爾是她心中兒媳婦的不二人選。出身王室,首先地位上就能爲兒子帶來強大的推力。
亞赫家族二十年的家主競選幾年後又要開始了,她當然希望自己兒子能連任家主。如果婭菲爾公主能嫁進婭赫家,兒子的希望自然就更大,擁有一等公爵大人的身份,和王室的支持,亞赫家族誰能敵得過他?丈夫伯爵公大人一直在想翻盤,前一個二十年爲角逐家主之位,剷除異己,沒想到最後卻被親生兒子給算計,如今再一個二十年,還能有當初那次的那麼容易對付?家主之位,他是勢在必得。
西班牙如今依然還是君主立憲制的國家形態,作爲內閣大臣的第一大家族婭赫家族的家主競選,王室當然也有權利介入,這也是伯爵夫人爲什麼從一開始就對婭菲爾公主那麼熱切的原因。而對於兒子當初能脫穎而出成爲婭赫家族之主的奇蹟,伯爵夫人非常驚訝,她的打算,是在兒子四十歲時才助他爭奪主位,而這一屆的家主,無疑就是做足了準備的丈夫伯爵公大人所得。
然而,卻令所有人都大感詫異,兒子的異軍突起,成了一個奇蹟。
前一次的競選,多少人都認爲是運氣,伯爵公大人失策才令親生兒子給奪了去,可下一次,競爭就不再是那麼輕易了。
伯爵公失利,公爵上位,伯爵夫人在丈夫和兒子當中當然選擇的是兒子,對於一個從未把她當妻子對待過的丈夫,這樣的人,她憑什麼傾盡所有去幫?
伯爵夫人是早就開始爲兒子謀劃下一任家主,所以才這麼介意跟兒子關係過親近的女人。娶進門的只能是婭菲爾,別的,養多少女人,她都可以接受。再有,孩子,她絕不允許有任何居心叵測的女人生下孩子,再一個二十年後跟兒子競爭家主之位。兒子二十歲能坐上家主之位,六十歲依舊可以再坐高位。
沈祭梵緊緊拽着安以然的手大步進了別墅,進門時候沈祭梵換了鞋,安以然站着不動,心裡隱隱的有些怒氣翻騰。沈祭梵側目看她,“不換鞋?”
安以然上眼瞼帶着纖長的睫毛緩緩在下眼瞼上扣了一下,目光轉向別處不看他,沒說話,跟沒聽到似地。沈祭梵同樣冷着臉,垂眼看她,好一會兒出聲道:
“不換就不換。”拽着她手腕直接往樓上拉,有些用力,安以然被他拽得有些踉蹌。他力氣太大,她根本就沒辦法拒絕。
吉拉雅拉在沈祭梵的車開進別墅時候就向伯爵夫人上報了,沈祭梵扯着安以然上樓的時候伯爵夫人正好從樓上下來。走了幾步慢下來,淡淡的掃了眼安以然,看着樓下怒氣升騰的兒子,堆起笑意,問:“怎麼了?我聽下人說你們兩人挺高興的,怎麼回來就不高興了?艾瑞斯,年輕女孩子玩心重,你也別這麼着急就帶安小姐回來,在外面多走走,看場電影,她平時也不怎麼出門。”
沈祭梵回頭看了眼還在鬧彆扭的小東西,出聲道:“今天才不聲不響的出過門,怎麼就沒出門了?大門開着,也沒攔着她。”沈祭梵大力扯着安以然上樓,在伯爵夫人身前停下,再道:“您也早點休息,她的事您不用多操心。”
伯爵夫人對沈祭梵的態度很滿意,安以然被沈祭梵這麼說,心裡很是不高興,可在面對他母親的時候卻不得不揚起笑臉,打招呼:“夫人。”
伯爵夫人拍拍安以然肩膀,笑道:“艾瑞斯不會哄人,要什麼地方讓你不高興了,你也別生他的氣,女孩子大方一點,多理解他些。”
“是,夫人。”安以然點頭,勉強笑了笑,目光至始至終沒看夫人一眼。
沈祭梵對母親點點頭,拉着安以然上樓了。伯爵夫人目光一直看着兒子偉岸的身影,如果有一個女人能讓兒子高興,能哄兒子開心,她當然是很願意這樣的女人留在兒子身邊,畢竟她也希望自己兒子能高興。可安以然這樣的,看着老實,可脾氣卻大得很。她更希望兒子身邊的女人能單純一點,養女人不是養祖宗。
沈祭梵拉着安以然進了房間,把人推進去拉上門後轉身進了書房。安以然轉身看着合上的門,目光暗下來,開了燈,鞋子也不脫,直接把自己給摔他牀上去了。她很清楚沈祭梵有潔癖,特別是牀上,沒洗澡是絕對不允許上牀的。她現在既沒洗澡,還沒脫鞋。不過,還是特意注意了下,沒讓鞋面蹭上被子。
沈祭梵進了伯爵夫人的房間,直接開門見山就說:“我準備這個月底辦婚禮,您如果有時間,就留下來喝杯酒再走。”
伯爵夫人被他兩句話給炸暈了,月底辦婚禮?他真要和那女人結婚?還有,什麼叫有時間就留下來喝杯酒再走?她什麼時候說過要走了?
伯爵夫人被沈祭梵的兩句話給噎得,一口氣差點兒沒順利上來。還沒順氣又聽沈祭梵道:“飛機我已經準備好了,婚禮晚上就送您回國。”
“艾瑞斯,你是不是需要再好好考慮一下?她那麼……安小姐不是不好,我也挺喜歡這個女孩子,可是,艾瑞斯,她對你一點幫助都沒有。你很清楚,一旦你娶了她,她很有可能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還有,你怎麼跟婭菲爾交代?王室一直在等你的決定,這麼多年了,婭菲爾爲你把最美好的青春都耽誤了,你如今說娶別人就娶別人了?你不怕王室震怒嗎?”伯爵夫人久久才沉重出聲。
“艾瑞斯,我一直爲你的理智和冷靜而驕傲,這次的決定,你做得太輕率了。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做,會讓皇家有多震怒,艾瑞斯,下一任家主之選就快到了…”
伯爵夫人語重心長的話被沈祭梵直接截下了,高揚的聲音出聲道:
“很抱歉夫人,我是來通知您這件事,並不是請教您的意見,您如果不肯賞臉參加我的婚禮,我也可以提前安排飛機送您回國。”側身欲出去,頓了頓,又轉身看向母親再道:“她最近心情不太好,請夫人您高擡貴手,不要針對她。她對夫人您來說,只能算個心智不全的小女孩,所以,犯不上您用那些手段去對付。她是小傻子,自己吃了虧也不會說出口,我不會去追究這些天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但我請您往後見她的時候,多想想兒子我,就當是看成兒子我一生鍾愛的玩具。”
話落,微微欠身,出聲道:“您早點休息,晚安。”
“艾瑞斯!”伯爵夫人被沈祭梵一頓搶白,臉色瞬間漲紅,卻又無話可辯駁,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兒子轉身出門。他的地方,誰動了什麼手腳,他會不知道?
沈祭梵出了伯爵夫人的房間,直接進了書房,關上門。魏崢幾人都在線上,沈祭梵的婚禮,當然不能對外公開,除非他想在當天招來解決不完的麻煩。不會對外公開,還得要辦得盛大。可要盛大,又得封閉所有消息,這似乎,有點困難。
商議的結果是三種選擇,空中,海上,高山,要遠離陸地只有這幾個選擇。高山劃去了,沈祭梵對小東西的高原反應記憶太深刻,訂婚在糊里糊塗的過程中,他可不想婚禮也在糊里糊塗中度過,所以就剩空中和海上。
沈祭梵倒是偏向海上,南太平洋很多半開發的不爲人知的島嶼。控制一個島比控制一座繁華的都市要簡單得多,儀式在海上完成,宴客在島上。
沈祭梵決定後就讓魏崢幾人開始做兩手準備,離開電腦時問了句:
“時間有沒有問題?”一輩子一次的事,他也願意爲小東西花這個心思。
“沒有問題。”魏崢大概過了一遍,點頭,嚴肅的確認道。
沈祭梵點頭,掐了視頻,那邊已經彩印了幾張島嶼的圖片出來,拿着圖片看了眼,還過得去。沈祭梵對島嶼基本上無感,他自小就被扔去了無人島,因爲父親伯爵公大人不願給自己留下競爭對手,又狠不下心結束他的性命,所以將他遺棄在荒蕪之地。沈祭梵倒沒有順着父親所希望那樣一無是處,而是收買了看管他的所有人,以至於荒蕪的島,就成了他避開殘殺精心訓練的地方,反而助了他。
二十歲離開無人島之前,沈祭梵是遊歷了無人島周圍的大大小小的島嶼,比南太平洋島羣美麗的也不少,見過各種各樣的植物,動物,甚至,他曾經在海上從鯊口逃生,跟鱷魚決鬥,與獅王大戰,虧了統領自然界的動物之王,練就了各種搏擊,進攻,與防守,招式自創卻是最強悍有用的。
正因爲看得多,所以無感。沈祭梵看着手上的圖片,瞬間有些感慨,年少時候曾有一度是沒想過他會有離開無人島,更沒想過這輩子會有什麼作爲,還會娶妻生子,人生變數真是大,離開無人島後命運的齒輪瞬間改了方向,運行的軌跡就像突然改了道,載他轉向了另一條航線。一晃數十年,忙着適應這個變化多端的世界,忙着應付和反擊來自四面八方的危機,忙着擴大自己的能力。
這麼多年都悄無聲息的過來了,竟忘了駐足回頭看看自己的曾經。
原來,他沈祭梵也是有曾經的人,只是,他的曾經,比起任何人來更不堪一提。
沈祭梵推門進去,安以然在牀上翻滾,因爲太舒服,所以睡着了。鞋子還沒脫,臉深深的埋進了褥子裡,手是下意識抓緊了被面,都是抓沈祭梵養成的習慣。
沈祭梵立在牀前,目光看着睡熟的安以然,冷戾的氣息漸漸柔和下來。這麼多年的血雨腥風過來了,確實希望能有一處安寧的歸宿。看見她,他的心就能平靜,心底有一種濃濃的歸屬感,讓他安心,感到踏實。可要問他喜歡她什麼,他是真的一點也說不上來。沈祭梵向來喜靜,可她要不鬧騰他卻不習慣,他向來反感麻煩,可她總是麻煩不斷,她要安安分分了,他倒覺得少了什麼。大概就是不知道喜歡她什麼,所以才找不得替代的,而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吧。
沈祭梵本來是深陷感慨中,目光卻觸及她穿着鞋的腳,愣了,怒氣當即上臉,這小東西!沈祭梵坐上牀,一把擰起小東西拖進懷裡,拍着她的臉,低聲喊:
“然然,然然醒醒,也不蓋被子就這麼睡,不怕感冒了?”
拍着安以然的臉,把人搖醒,安以然睜開眼,看他,沈祭梵抱着人下牀,坐進單人沙發,伸手把她的鞋子給脫了。他能不知道小東西這是在跟他宣戰?
安以然抓着沈祭梵的衣服,望着他,低聲喊:“沈祭梵,你幹什麼去了?”
她以爲他出去了,以爲他又生氣了,原來沒走啊。看到他還在,又安心了。
沈祭梵埋頭在她臉上親了下,低聲道:“怎麼,怕我走了?”
安以然點頭,低聲說:“我今天讓你很生氣,我知道。可是,沈祭梵,我保證我沒有胡鬧,我們都這樣了,難道我還能反悔嗎?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失望,你別生氣好嗎?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什麼都不在乎,一會兒一個主意,我不是那樣的。我也有好好考慮過,沈祭梵,你可不可以再對我好一點?”
沈祭梵輕輕摸着她的臉,低聲問:“要我怎麼對你好?你說,可以的我都答應。”
“我想回新華都住一段時間,可以嗎?我可以多一點點自由嗎?我不是說你限制我什麼,我是說,我可以要求,你別在讓人跟着我嗎?”安以然小聲的出聲,不斷的擡眼偷偷看着他的臉色,看他沒生氣才鬆口氣。
“他們並沒有影響你任何事,也有關係嗎?”沈祭梵倒是對他派人跟着她的事直言不諱,這事,本來沒什麼好隱瞞的。以前沒告訴她,只是覺得不值一提。
安以然聽沈祭梵的話有些小不高興,難道他認爲讓人跟蹤她就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嗎?他們?也就是不止一個了?安以然抿了下脣,望着他,低聲說:
“今天我去見孫烙了,你的人,讓我覺得很尷尬。孫烙以爲他們都是來監視我的,還帶我神神秘秘躲了大半天。都後來他才告訴我是因爲有人在跟蹤我。他一說我就想到你了,沈祭梵,我沒有犯錯,沒有做錯什麼,讓人跟蹤我,很不好。”
沈祭梵耐心解釋道:“乖寶,這不是跟蹤,是保護,我不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也不能時時刻刻帶着你,我只能讓人時刻跟着你,這讓我才安心。”
“那你以爲這樣有用嗎?”安以然反問,她就知道這話一問出來他就會翻臉,果然他臉色不好看了。微微沉着臉看她,安以然笑笑說:“你忘了我纔不久才被人冤枉嗎?如果,你的人有用,我還能被關那麼久嗎?沒用的,只會讓我很尷尬。”
沈祭梵面色微微沉了幾分,眼神隱晦不明的看着她,並沒出聲解釋。低聲道:
“好,我會看着辦。”他一出聲,安以然就伸手去碰他的臉,說:
“沈祭梵,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你再也別派人跟着我了。”
“小東西。”沈祭梵但笑不語,這事他自有主張,輕輕捏了下她的臉。伸手拿着擱在一邊的幾張圖片,給她看:“美嗎,喜歡這裡嗎?”
安以然看着如同幻世一般的圖片,眼前一亮,那麼藍的天,那麼綠的樹,那麼寬的海,那麼豔的花,每一種事物都充滿着生機盎然,一張張畫如同人間仙境。
“喜歡……”頓了下,忽然意識什麼,目光從圖片上移開,擡眼望着沈祭梵問:“我們是要去這裡旅遊嗎?沈祭梵,你不用配合我,我沒那麼想出去,真的。”
沈祭梵輕輕揉着她的頭髮,埋頭在她額上親了下,他到底是要給她個驚喜先瞞着還是現在告訴她?沈祭梵想了想,咬着她耳朵低聲道:“乖寶,我們去這裡度蜜月,好嗎?這裡沒人能打擾到我們,你想做什麼,我都陪着你,你說好嗎?”
安以然睜大着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直到她都從他眼裡看到她圓溜溜的眼珠子纔出聲問:“我們都還沒有結婚呢,就想着度蜜月,會不會太早了呀?再說,這個,這個都沒決定的,我覺得,說這個有點早了。”
“不早,快了。”沈祭梵有些欣慰的笑出聲,目光微合,面上帶着柔和的笑意,埋頭再吻了她的臉,道:“乖寶,不想早點嫁給我嗎?”
安以然有些語塞,她本來過來就是答應結婚的,可是,他母親那,他母親無疑是不會答應的,他們難道真的要這樣不管不顧就準備結婚了嗎?拋開他的母親,拋開他那個複雜得令人恐懼的大家族,他們這樣就準備私定終身了?
以前,她是真的想過努力靠近他和他的家庭。可是她完全沒想到,他的家族,會是那樣的,那樣的貴族,她根本就無法靠近。西班牙內閣大臣中最有權利的婭赫家族,她再是不瞭解某些國家的政治形態,對於西班牙的君主立憲制她還是有所瞭解的。君主守着內閣大臣約束,超過一定的權利就必須通過內閣一致決定後才能行使,無論對國民的政策,還是國與國的邦交,都必須經過經過內閣。
這在Z國古代來說,這就是親王攝政王一樣的權利,是真正的皇室貴族。
安以然從孫烙那回來就一直在想,她真的可以嫁給沈祭梵嗎?沈祭梵在她眼裡本來就是高不可攀的了,如今再得知他的身份,她還真厚得下臉皮嫁他嗎?
一般的豪門家庭的生活就已經很令人唏噓了,如今她在孤助無援的情況下堅持嫁給沈祭梵,嫁進那樣的貴族裡,那她將會陷入怎樣的水深火熱?
她總算明白沈祭梵爲什麼一開始就避免向她提他的家族,每每提到都是三言兩語避過,因爲他了解她,她如果知道這些,無疑會被嚇退。就連他母親來了京城都不告訴她,就是不願意讓她出現在他的家族面前。
好像,一切還沒開始呢,她就已經開始害怕了。她從來都是膽小的,她怕死。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前,她也曾下過決心要爲他闖一闖龍潭虎穴,再深的豪門,她也敢進去走一遭。可是,王室,貴族,她不敢。身爲內閣,是有權決定人的生死的,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她還沒活夠。
“沈祭梵,現在結婚,會不會有點,不是時候?”安以然小聲的反問。
搭下的睫毛將眼裡的猶豫全全蓋住,是有點怕,但不是後悔了,是,還沒做好接受那樣的事實。她一個命如草芥的丫頭,又是爲人不齒的私生女,本身還無一處可取的,伯爵夫人看得上她纔怪,只是在湯裡下藥已經算客氣了。
“然然,你想說什麼?”沈祭梵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了,反問的聲音冷了幾分。
一聽她這樣不確定的話,他就猜到她心裡又有什麼想法了,沈祭梵怕的就是她這反反覆覆的性子,所以才那麼急的想要結婚,那麼急的想要孩子。把婚一結,把孩子一生,他才能徹底鬆口氣。有了孩子就有牽盼,他沒本事讓她記掛着,她自己生的總該捨不得,那時候她在反覆鬧着出走,他手裡捏着王牌也是不怕了。
“沒有呢,那就,蜜月去這裡吧,不過,至少也到明年呢,嗯,那先就這樣吧。反正,我的意見也總是白說而已,你決定就好。”安以然勉強笑笑,迴應說。
沈祭梵輕輕拍了下她的臉,點頭,明年去?不,他這個月就去。
抱着安以然輕輕的搖晃着,低低說着島上將有些什麼東西和那些她從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沈祭梵畢竟在無人島和周邊的羣島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只要是提及海上和島上的東西他都能信手拈來,因爲太熟悉了。
安以然因爲沒見過,也沒接觸過,所以對他說那些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的語言少,描述一點不形象。安以然聽得沒趣,倒是把心思飛走了,神遊太空呢,他還在不斷的說着。本來嘛,她是一直在陸地上生活的,連海邊都沒去過,哪裡能多形象的想象到他說的。沈祭梵大概也感覺到小東西的心不在焉,推推她的臉:
“乖寶,想什麼呢,有沒有聽我說話?”沈祭梵對她這漫不經心的態度很不高興,推推她的臉,又捏捏她的臉,低聲而出:“好好聽我說話,嗯?”
安以然忽然擡眼看她,出聲道,“沈祭梵,公爵是你們王室最高的官了吧?”
沈祭梵忽然目光沉了下去,大掌輕輕卡在她脖子上,沒出聲,聽着她後面的話:“沈祭梵,你是王室啊,我是草根呢。你的身份,爲什麼在最初要我當你小女友的時候不告訴我呢?要是早知道你是王室,呵呵,不對,王子呢,要早知道你的身份,我怎麼可能會那麼糊里糊塗就答應你了呢?”
輕輕往他懷裡靠去,抓着他的袖口一鬆一緊的攥着,聲音輕輕軟軟的,繼續道:“要是早知道你是那麼高高在上的,我也不會再繼續靠近你,還任由我自己那麼沒用的喜歡你,沈祭梵,你說,該怎麼辦呢,我不想沒有你啊,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可是,你覺得,我適合給你做妻子嗎?”
“我怕我做不好,我在想,不如,我們一輩子這樣好了。我沒有任何壓力,沈祭梵,我好怕呀,你說我這是不是婚前恐懼症?”安以然擡眼望着他,眼裡一片水光瀲灩,直直的望着他,眼裡閃動的目光令人看着很是心疼。
沈祭梵輕輕撫摸着她的幼嫩的臉,眸光由最初的暗沉轉爲平靜,等她終於說完,才緩緩出聲:“都知道了?孫烙說的?”見她如實點頭,沈祭梵才低聲笑笑,怪不得她會突然說要搬走,原來是被嚇到了。輕輕摸摸她的臉,低聲而出:
“所以,我一直不帶你去西班牙那邊,現在明白我的用意了?”
安以然依舊點頭,沈祭梵無奈的笑笑,看着她,可現在她就算不想去,也不得不過去一次。這個消磨人精啊,他這輩子找到她,就是來還債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你不用怕,就當那些不存在,你要嫁的只是我,我曾經說過,我的任何事,我的族人都無權干涉。今後,我們的家,是在京城,不是西班牙,你跟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還怕什麼呢?”沈祭梵低聲說道,再埋頭輕輕吻了下她的臉,“我母親喜歡不喜歡你,不重要,你討得了她的歡心,討得了全族人的歡心嗎?既然,這是既定的事實,那就各不相干,相敬如賓,就可以了。我以前說過,你不用去努力做什麼,因爲不需要,明白嗎?”
良久,安以然才微微點了頭。沈祭梵埋頭,額頭貼着她的額頭磨蹭了幾下,底笑出聲:“你這個小磨人精,有什麼事,也開始不說了。無條件相信我,不是要你想什麼憋着不說,你想什麼都要告訴我,不要讓我去猜。”
“我說了你還是不會聽呀。”安以然小小聲抗議,她都說了多少次,他還不是自動忽略了,沈祭梵垂眼看她,冷睨了她一眼,哼聲至鼻間傳出:“嗯?”
“別不承認,我說我想回新華都,你就是不肯答應,是我的錯嘛?”安以然撇撇嘴哼哼道。
沈祭梵底笑出聲,這記仇的小東西,沒再跟她掰扯。兜着人進了浴室,抱她,那都成了習慣,只要她不是生理期,這就是每天的必修課。不管她樂意不樂意,他是必須要來一次的,沈祭梵那話說,不做一次,他睡不着覺。他要睡不着,安以然也會心疼呀,就給抱唄,除了他完事兒後依然呆在裡面不出來,這個最近的養成的毛病外,她並不是那麼排斥。
沈祭梵抱着大汗淋漓的人,輕輕給她順着氣,安以然推推他,低聲說:
“沈祭梵,你讓他出來吧,別在裡面了,我有點不舒服。”她這段時間是不可能懷孕的,他再努力,都沒用。
“再過一陣習慣了就舒服了。”沈祭梵很堅持,安以然無奈,聽聽他說的話,強勢得過分,像這樣的時候,她怎麼可能反抗得了他呀?
*
安以然有時候又確實是個挺執着的人,第二天就收拾東西準備回新華都了。
等了半天才打到車,結果,到了新華都時候才發現,原先自己放在包包裡的鑰匙不見了,包裡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一翻找,沒有。
可怎麼會沒有呢?她走的時候分明記得把鑰匙特意裝在包裡的,爲了怕弄丟,而特地放在了紅色的錢包裡。可是找遍了就是沒有,蹲在家門口苦思冥想良久,依然想不起來鑰匙在哪裡弄丟了。想到最後,她也不確定中間有沒有突然抽瘋把鑰匙從裡面拿出來放別地兒去了。
安以然那個氣啊,拖着箱子大老遠從別墅過來,難道她這是又要拖着箱子回去嗎?有沒有搞錯?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頭,她就沒做對過一件事。
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門開了。“哐”一聲大響,門大開,裡面人扔了只大箱子出來,踢在門口,轉身時候立在安以然面前。
安以然看見面前兩隻腳,緩緩往上看,一雙纖細筆直的雙腿,頗高的身量,再到那張顛倒衆生的臉,安以然吸了口氣,扶着牆站起來,笑道:
“霍弋,你怎麼會在這裡?”問這話的時候眼神那個亮啊,她正準備去開房,把行李箱找個地兒寄存,因爲她想着可能鑰匙被她不小心擱在別墅裡了,她這是要準備過去找呢。可這回過去,肯定不會帶口大箱子過去呀,她又不傻。
“破產了,只能暫時在這小屋子裡避難。”霍弋挑着眉眼,上下打量着安以然,“嘖嘖,氣色不錯啊,這麼久沒見,果然又漂亮了不少,那位爺倒是挺會養人的嘛。兔子,看在咱們當初的革命友誼,借點錢來花花唄。”
安以然話還沒開口呢,就被霍弋給將了一軍。一聽他要錢,小臉子立馬就垮了下來,脫口而出:“我沒錢,我都沒當老闆了,你看我,還不是跟你一樣住這樣的房子。霍弋,你別找我借錢,我很窮的,你要借錢,找沈祭梵借去,他錢多。”
霍弋登時滿臉黑線,不過立馬又咧開嘴露出一排白牙笑起來,原來這丫頭不是白兔而是白眼兒狼啊,到現在那位爺還沒養家呢。說道:
“齊風病了這大半年了,爲了給他治病,我可是傾家蕩產了都,可依舊沒半點效果。聽說你跟齊風也有點交情,他當初還請你喝過酒是吧。這麼着吧,兔子,好歹我弟當初那十幾杯酒也不能白請了,今兒就用你的名義幫我們向沈爺借個數兒出來,我們也不謀財害命,只是給齊風治病,等我生意鬆動了就還上,行不行?”
“我……”安以然微微眯合着眼珠子,仰着頭打量霍弋,霍弋在她眼裡就是個狐狸精變的,而且說話也從來沒個準兒,哼哼聲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齊風得了什麼病能花那麼多錢?你那麼有錢,還能傾家蕩產嗎?別騙我了,我纔不信。再說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沈祭梵也不一定會借錢你啊,如果你跟他借不到錢,我代你跟他借,同樣也借不到。還有,霍弋,你不覺得對於很久沒見面的朋友,一見面就開口說借錢,這樣好嗎?”
霍弋挑了條眉,“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得先去喝一杯樂呵樂呵,之後再談這事兒?”
安以然撐開了些眉,說:“沒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霍弋,我把箱子放你屋裡一下吧,我馬上就回來。”
霍弋雙手插腰,一扭腰一甩頭,冷哼:
“喲,這麼說很久沒見面的朋友,一見面就麻煩人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安以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霍弋,你是男人礙,男人怎麼能你這麼自私?”
“行,我答應幫你放那口破箱子,不過,你跟我去見見齊風,怎麼樣?”霍弋風姿綽約的撩了下頭髮道。
安以然吸了口氣,死狐狸精,一點也不肯吃虧:“好啊,那你先幫我拖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