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心的兩隻小手在空中揮舞,像是要抓到什麼。
眼角淌下一滴晶瑩的淚珠,在晨曦的照耀下,像一顆珍珠。
“別走,我很想你……”她閉着眼睛囈語,蹙着秀眉,看神情似是非常難過。
謝舜欽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伸手撫平她的額頭,低醇平和的語氣柔聲輕喃,“我答應你,我不走,不會走……”
晨起薄霧中的小林子,邊上一條叮嚀的溪水緩緩流過。
林子並不茂密,謝舜欽抱着蘇洛心,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隻手在她身上輕輕地撫慰拍打。
覺察到掌心中的小手把自己握得更緊,謝舜欽低頭,露出一個靜靜的微笑。
蘇洛心又夢到當年被何曼丹拋棄的場景,她直覺地想要逃開這個夢魘。
這十多年來,她沒有哪一天不想擺脫這個噩夢!
可這個夢就像一根藤蔓,牢牢地綁住了她的童年,成爲揮之不去的噩夢,她始終無法釋懷。
她追啊追,頭頂閃電劃破黑夜,那輛私家車竟然有減速的跡象了。
她心中一喜,張開雙臂更奮力地跑過去。
車門被打開,她滿心歡喜地在原地等待。
出現在地面的卻是一雙男士皮鞋。
她愣住了,仰起頭去看男人的臉。
面容俊朗,一襲西裝,帥氣優雅,但出現在全是墨色鋪就的夢境裡就顯得格外的壓抑而詭異。
這人卻是謝舜欽。
他漆黑不見底的眸子凝視着蘇洛心,面無表情。
“我媽媽呢?”夢中,她問。
他的身後電閃雷鳴,他卻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我要我媽媽!”她又大聲喊了一句。
謝舜欽緩緩走向她,一雙黑眸幽靜而空洞。
慢慢的,他的身上被染上妖冶的紅。
鮮紅鮮紅,像是玫瑰花的色彩,越來越濃,從心臟的地方涌出來。
那紅到黑的詭異色彩終於將他整個人掩盡。
“啊,不要!”
一聲淒厲的哭喊讓蘇洛心叫出聲,帶着無盡的悲痛。
謝舜欽聽到她的喊聲,彷彿一股大力緊緊揪住胸口,讓他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只能握住蘇洛心的手,感受着她害怕的顫抖。
她究竟夢到了什麼?
讓她哭成這樣?
蘇洛心猛地轉醒過來。
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謝舜欽那張熟悉的俊顏,和他一雙黑亮深邃的眼眸。
“謝舜欽,我們還活着嗎?”她完全忘記了夢中的一切。
“當然還活着。”他暗自鬆口氣,伸手揉揉她略顯凌亂的長髮。
蘇洛心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緊緊牽着謝舜欽的手,直握得都浸了一層薄汗,有些黏糊。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甩開了男人的手,謝舜欽胸口被刺了一刀,手上其實使不出太多的力,被她這麼一甩,當即牽動了傷口。
但是這點上還不至於讓他痛叫出聲,只是蹙了蹙濃眉。
其實昨晚在山上,蘇洛心只是本能地回頭,本能地跑向謝舜欽所在的方向。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看到殺手將刀刺入謝舜欽的背部,她到現在
都不知道謝舜欽其實受傷了。
蘇洛心甩開他的手之後就無暇管他,舉目四處張望,忙着察看周圍和地形。
兩人相擁着滾落山坡時,都是謝舜欽替她擋去了那些樹枝和坑坑窪窪的石頭,落地之後,因爲巨大的衝擊力,兩人雙雙昏迷過去。
凌晨時分,他是被痛醒的。
醒來發現,兩人還是保持着擁抱的姿勢。
看來,蘇洛心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重要,否則不會讓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還不願意放開抱着她的手。
即便在昏迷時候,他都是全心全意護着她的。
那會兒天色還黑着,比現在更朦朧。
他試圖放開她尋找出路,可是纔在地上爬了兩步,就感覺到右腳踝傳來的劇痛,他心知不妙,於是只能等待保鏢。
可是現在,這個小女人才剛醒來,對他的身體狀況不聞不問,還這麼急着甩開他的手。
身體上的疼痛算得了什麼?
蘇洛心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可以像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剖開他的心!
謝舜欽的臉色冷若冰霜,他抓住她的手腕,逼她看向自己,眉峰蹙緊盯着她,“你剛纔夢到誰了?”
“什麼?”她完全被他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他冷勾薄脣,漆黑的眼底卻一分笑意也沒有,“不記得了?你剛纔做了惡夢,哭着讓我別走,別拋下你。”
“就你?哼,少自戀。”
他的雙目緊緊鎖在她臉上,陰沉着臉,伴隨着風吹樹林沙沙聲,着實有幾分恐怖。
他冷眼盯着她,出口的語氣裡卻免不了幾分灼熱,“你的夢裡有我,我們從上面摔下來之前,面對殺手的時候,你跑向了我,你當時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沒有。”
“口是心非。”他很篤定。
“真的沒有!”她更篤定。
儘管不記得自己夢到什麼了,但是夢到謝舜欽?
簡直是開玩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平白無故地怎麼可能夢到這個該死的男人?
他眯起眸,神色中多了一份緊張,“那還有誰能讓你哭得那麼傷心?”
“……”她在夢裡哭出了聲?
“答不上來,那就是我。”
“……”
蘇洛心發現這個男人真是神無聊,“與其在這裡爭論我剛纔夢到的是不是你,不如想想怎麼離開這裡吧?就算離開,萬一上面還有殺手等着我們,又該怎麼辦?”
說到這個,他卻一點都不擔心,“我們一夜沒回去,我的保鏢應該早就出來找我們了,看這時間,就該找到這裡了,放心,沒事。”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掉下山坡?”
“他們的刑偵能力都是一流的,除非原先幾個地痞流氓都被殺手處理掉了,否則的話,根據現場打鬥痕跡,不難猜到我們掉了下來。”
有他這句話,蘇洛心總算是放心了一點。
她注意到自己的鞋子不見了,襪子破了洞,腳被磕破了,血已經止住,都不是很嚴重。
看完了自己才仔仔細細去打量謝舜欽,發現他外面看着沒什麼異常,但是額頭上冒着一層薄汗,這顯然說明男人有不對勁的地
方。
“喂,你傷着哪了?”
“腿斷了。”對於她的後知後覺,謝舜欽顯得十分不滿。
一路滾下來都是他護在外面,尖利的石頭和樹枝都是他先替她擋掉,原本這些小傷也沒什麼。
關鍵是謝舜欽那支插在背後的匕首,隨着一路滾落,越插越深,到了現在這個關頭,恐怕已經沒有辦法將之拔出。
貿然拔出匕首,只會加速血液流動,那樣他會因爲失血過多而休克,時間久了若是不能得到有效治療,就會有生命危險。
“別胡說了。”
看男人彆扭的表情,蘇洛心就不相信他的說辭。
她撐着地面站起來,回身對謝舜欽伸出了手,“天亮了,我們走吧,你那些保鏢找了一整晚都沒有找到我們,要麼就是地勢太險峻,他們一時半會兒下不來,要麼就是他們已經被殺手幹掉了,如果是後者,證明我們此刻很危險,得儘快離開這裡。”
她說的可能性謝舜欽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感官一向敏銳,附近百米之內有危險,他是能感覺到的。
至少目前來說,這個地方還算安全。
被蘇洛心枕在腳上睡了一晚,就算骨頭沒事也一定會麻,蘇洛心是考慮到了這點,因此纔會主動對他伸出手。
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他比她早醒過來,爲什麼不推開她呢?
她不允許自己深想下去,見謝舜欽坐在地上並無反應,她重複一遍:“起來啊。”
謝舜欽面容冰寒地看着她,一動不動,口氣不善,“起不來!”
蘇洛心只當謝舜欽又是故意找她茬,也不接話,只是涼薄地哼了哼,環顧了一圈四周道:“說起來,這羣殺手要對付的目標是你,我是被你連累纔會滾落下來,你要是不願意走就算了,坐在這裡等死好了,我可是要走了!”
“你就這麼希望我死?”
陰測測的嗓音,彷彿夾帶着冰雪,聽來讓人脊背發寒。
謝舜欽坐在地上,剛毅的面部線條凌厲,一雙眸幽沉無比地盯着她。
饒是這麼坐着,雙手放在身側,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這個氣場向來強大的男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陰沉。
惡魔就是惡魔,連受傷了還這麼可怖。
“好了,你別發火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是趕緊起來,我們去看看從哪可以上去。”
蘇洛心不想和他繼續鬥嘴下去,過了一晚,她的身體又困又乏,她只想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謝舜欽冷着聲音說:“過來扶我。”
蘇洛心把手遞給他,心裡不屑地想:還不是要我幫忙?那剛纔矯情一番是鬧哪樣?
“再過來點。”他乾坐着不動,只動嘴皮子。
“……”
蘇洛心略微伏低了身子靠近謝舜欽。
“蹲下來。”他繼續霸道地下命令。
聽到他這樣無理的要求,蘇洛心炸毛了,這擺明是刁難她!
“喂,謝舜欽,你別給臉……”
“嗯?”帶着濃重脅迫的一個鼻音。
蘇洛心忍了半天,怕自己出去遇到那幾個殺手,纔將後面幾個字吞進了肚子裡,忍耐着脾氣半蹲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