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贏高用完早膳便和贏榮一同在韓談以及西乞虎的隨行下來到了學館。
叔孫通早已得到了通知,大清早的便在學館門前同學子們一同等待贏高,等到贏高來到學館門前,他率領衆學子依次向贏高施禮。禮畢,贏高這纔在叔孫通等人的陪同下進了學館。
商縣的學館是用一所九進的宅院修改而成,前院是學子們散步聊天的地方,二進院是類似於自習室的供學子們看書學習的地方,三進院是講課的學堂,四進院則是一個可容納千人的廣場,廣場中綠樹成蔭,還有小溪河流,是開闢的專門用於辯論的地方。
贏高這次來處理儒學跟法學之爭,就是想在這裡開一場辯論,他想用自己的方式駁倒孔鮒和魯地的儒生。以此想讓他們能夠包容法家之學,不在排斥學館規定的學子必修法家之學的規定。
所以,叔孫通引導着贏高來到四進院時這裡已經坐滿了學館內是所有儒生。
見贏高一身黑色君袍,腰佩長劍,頭戴紫玉冠,英氣逼人,坐在地上的儒生們忙起身行禮。
這時,贏高在這些儒生的最前面看到了被秦始皇封爲文通君的孔子第八代孫孔鮒。
孔鮒中等身材,一身着布袍顯得他更加儒雅,雖已年過六十卻依然很健朗,雙目炯炯有神。
贏高急忙想孔鮒施禮道,“高見過孔老先生。”
孔鮒見贏高對自己行禮,也是拱手還禮道,“久聞武信君大名,今天一見,果然儀表不凡啊!”
“孔老先生見笑了!”贏高笑着說道,“這是舍弟贏榮,今後也要在學館學習,還請孔老先生多加栽培。”說着邊讓贏榮給孔鮒施禮,贏榮急忙向孔鮒行子弟之力,孔鮒坦然受之。
兩人相互見禮完畢,孔鮒清楚贏高今天來學館的目的,便不在跟他說話,徑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靜等贏高今日表現,他想看看贏高怎麼解釋學館讓學子必修法家之學。
贏高向在座的諸位儒生看了一眼,不少儒生都是躍躍欲試的樣子,贏高清楚他們是想在辯論臺上將自己辯倒。又看了一眼零散的幾名法家弟子,他們則是面露憂慮之色,顯然很擔心今天的結果。贏高微微搖頭嘆息一聲,便收回目光,這纔在叔孫通的引導下來到了自己的位置。
贏高剛落座就有一個儒生急不可耐的開口問道,“魯地儒生浮丘伯請問君上,開設學館,目的何在?”
贏高沒有想到儒家學子們的襲擊會來的這麼迅速,他先是仔細的端詳了一眼這名儒生,這才淡淡的說道,“本君在商縣開設學館,大則爲民傳播知識以及做人的道理,小則爲大秦培養治國良才。”
“既然是要爲民傳播知道和做人的道理,何必非要學法家之學不可?”浮丘伯繼續發問。
這個問題就是贏高今天來學館的目的,所以,他不由的開始認真了起來,仔細想了一想這幾天看過的《商君書》上的一些內容,再結合自己的觀點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答案,“惡,人之本性。因人性有惡,纔有法度。天下人生而好利,纔有財貨土地之爭奪。生而貪慾,纔有盜賊暴力與殺戮。生而有奢望,纔有聲色犬馬。人性之惡必以律法而後正。以法治防範惡意;以法治疏導人性;人性才能向善有序。”
“這就是爲什麼學館要求每個學子必須學習法家之學真正原因,就是讓大家知法,懂法,守法,不管自己要這樣做,也要將這種法的意識傳播到百姓之中,還要用你們自己所學的法來治理這個國家。”
“孟夫子說:人之初,性本善……”浮丘伯繼續辯道,只是他的這句話剛出口,贏高便接口說道,“儒家大賢荀子也曾說過人性本惡。”
浮丘伯被贏高搶了話頭,惱怒不已,他正要反駁贏高,贏高繼續說道,“人心如海,恣肆,僅善惡二字豈能包容?春秋四百年,天下諸侯大體都是人治。賢愚忠奸,多賴國君洞察臣下之心跡品性而評判。對臣下國人隨意懲罰殺戮,致使人人自危,一味的討好國君權臣,而荒疏國事。爲官者以揣摩權術爲要務,爲民者以潔身自好爲根本。國家有難,官吏退縮。作奸犯科,民不舉發。政變連綿不斷,國家無一穩定。”
“究其原因,就是在於沒有固定法度,賞功罰罪皆在國君權臣的一念之間。晉國的趙盾乃國家干城,忠貞威烈,卻被晉景公斷爲權奸滅族。屠岸賈真正奸佞,卻被晉景公視爲忠信大臣。致使晉國內亂綿綿不斷,終於被魏趙韓三家瓜分。假若晉國明修法度,依法治政,安有此等慘劇?”贏高冷冷的盯着浮丘伯,語氣很慢的一字一句的問道,“這般真切的事實歷歷在目,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現在我們不依法治國,不要大家學習法家之學,難道還要讓這樣慘劇再次發生在大秦嗎?”
浮丘伯被贏高這一問問的無從回答,半天竟不知道該要怎麼答覆,愣是沒有啃出聲。
這讓坐在一旁仔細傾聽辯論的孔鮒微微搖頭,顯然是爲浮丘伯被贏高駁啞口無言而感到很無奈。
就在浮丘伯不知所言時,突然又有以儒生起身說道,“齊地儒生田何請問君上,今之大秦以法治國,可曾是你心目中的治國之道?”
“大秦現有的律法苛刻,在大爭之世,嚴酷是刑法更能約束百姓。然而,現如今大秦統一天下卻依然延續戰國時秦法嚴苛的路線,這確實已經不符合大秦當下的國情。所以,以國情而定開始修法勢在必行,不然一旦天下有變,六國復辟勢力量必將便迅速崛起,必將是大秦一大的隱患。”贏高直言不諱的回答道。
“既然君上自己都清楚大秦現有的律法苛刻,爲什麼還要讓學館中的學子們學習法家之學,學習秦律?”田何繼續問道,“難道君上不認爲施行王道仁政纔是大秦能夠長治久安的良策。”
“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制而霸,西周便是施行的王道仁政,你可曾見過西周是怎麼滅亡的?同樣施行王道仁政的東周又是怎樣滅亡的嗎?”贏高反問道。
西周和東周都是施行王道仁政,也確實滅亡於王道仁政,贏高這麼反駁,田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只能悻悻不語。
“難道武信君認爲施仁政是亡國之道嗎?”這時,孔鮒開始說話了,他繼續說道,“孟夫子曾言: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難道他說的這句話也是錯的嗎?”
“文通君這是在斷章取義嗎?孟夫子說這幾句關於休養生息的話句句在理,本君沒有說它是錯的。更加不認仁政就是亡國之道,恰恰相反,施仁政,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國家才能繁榮強盛。”贏高侃侃而談,“然本君認爲施仁政不是施行王道仁政,而是以法立國,依法治國,以德施仁政。”
不少儒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贏高的這一番話。
贏高繼續說道,“諸位儒生,放眼天下,三代王道乃沉淪之道,百餘年間已經無人問津也。大秦現在實行的依法治國與三代王道南轅北轍,如何竟能以王道仁政做大秦治國鑑戒呢?實在是子矛子盾,尚難自圓爾。”
“武信君此言差矣!老夫認爲治國之道,原非一轍,相互參校方可見真章。以三代王道仁政參與大秦治國之策中,纔是適應當今大秦的治國良策?武信君貶斥王道仁政,莫非要讓大秦不行王道於天下,而欲專行苛政於天下乎!”孔鮒冷言反駁道,“
孔鮒的這一席話說的很是尖刻流利,讓叔孫通和一衆法家弟子們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贏高卻不以爲然,他朗聲道“諸位儒生,你們所言的三代王道乃復古懷舊之道。自春秋至戰國,以至大秦,數百年惶惶若喪家之犬,天下誰人不知?若想用王道兩字將三代諸侯制說成萬世不移,用苛政兩個字迫使大秦改弦更張,這是癡人說夢也!”
贏高也是毫不退讓,言辭犀利,爭鋒相對。
頓時之間,辯論臺的氣氛少了幾分儒家,多了幾分變得蕭殺肅穆之態。
孔鮒被贏高駁斥的面色發紅,正準備反脣相譏,不想,贏高又搶道,“然則,大秦現在所摒棄三代王道仁政而不用施行依法治國,這絕非摒棄文明的行徑。天下文明,大成於春秋戰國五百佘年,與三代王道有何涉及?所以,贏高才會在商縣開設學館,想集百家之學於館內讓天下學子都能學到對自己有用的學說,讀到百家之言。”
贏高說到這裡時語氣緩緩了很多,“至於讓每個學子都必修法家之學,學秦律,就是想讓他們今後在治理國家時讓有法可循,有法可依,能夠用自己所學到法來維護百姓的利益。”
孔鮒對贏高的這一番話身爲同意,不過他還是再次問道,“這麼說武信君是不排斥諸子百家?”
其實,自從始皇帝進行了焚書坑儒之後,諸子百家學說受到了嚴厲的打擊,法家獨大。秦國形成了一股獨尊法家摒棄諸子百家的學習風潮。所以,孔鮒在來到商縣之後看到學館規定所以學子必修要修習法家之學,他就本能的認爲這是贏高的擯棄百家學說獨坐法家的作風,纔會讓儒生們反對學習法家之學。
現在經過這一番的辯論,他了解的贏高開設學館,讓學子們必修法家之學的原因,他心中才釋然。作爲儒生大師,他也想儒學能夠再次得到發展,不然他也不會應叔孫通的邀請而來商縣。
“對,正所謂諸子百家,無根不生,各有所長,適者生存,何須褒貶,何須排斥?”贏高朗聲答道。
“好!武信君說的好,諸子百家,無根不生,適者生存,又何須褒貶。就憑這句話,老夫佩服武信君的胸襟廣,既然老夫已經在學館授課,武信君請放心,今後老夫必將恪盡職守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必將嚴格督促學館學子們勤奮讀書,讓他們成爲武信君所希望的人才。”孔鮒也是豪爽的說道。
“孔老先生大賢也!”贏高也誇獎了孔鮒一句。
孔鮒連說不敢當。
就這樣一場危及學館的危機就這樣被贏高給解決了。
心裡輕鬆了的贏高再次請求孔鮒爲商縣學館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孔鮒也不客套,思量了片刻,就道了一個名字:商於學宮。
贏高又邀請孔鮒爲學館題名,孔鮒也的當仁不讓,提筆在錦布上寫下了3a商於學宮,四個親小篆。
贏高處理完商於學宮的問題,商於才真正的開始了授課階段。而贏高也將商於學宮徹底交給了叔孫通,將政務交給了張蒼和百里謹,將軍務交給曹尚和白傷、欒布等將領,自己安安心心的待在了武信君府,開始過起了真正的君侯生活。
十二月末,干城和班輸術打造出了適合火麟騎穿戴的盔甲和使用的馬槊,贏高看過後很滿意,命令干城大批量生產,同時也讓班輸術同他請來的幾名墨家子弟一同參與造紙術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