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府之中爆發過一場惡戰,那日留下的狼藉現已被清理乾淨。只是將這本該小橋流水人家的院子破壞了許多,碎石沙土清理起來簡單,但斷竹殘枝就是需要時間的抹平的痕跡了。
好在賽夫人並不知其中隱情,只知道當日去柳莊後家中去了賊人,和婢女打鬥了一場,在家中搞了個天翻地覆,索性那賊人最後是死在了婢女的劍下。
這番解釋合情合理,賽夫人沒有多想,只嘆日子一天難過一天,如今榆林縣中也不太平,不知這般日子何時是頭。
此刻,賽夫人正在院中小亭內品着自柳莊帶回來的香茶,看着小亭斷掉的一角樑框愁眉不展,也只有舒心養氣的茉莉花茶能緩解心中煩悶了。
婢女來報,說是夏先生來訪。
不禁讓賽夫人眉頭皺得更緊。
“那廝又回來了?”
自打那夜背其打了屁股,認清了這廝的真面目,賽夫人對這年輕白淨的小生是越發謹慎,雖不至撕破臉皮,卻也不再讓女兒隨便與之相見。
怕就怕這廝教書是假,哪天嘴饞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叼了去。
好在近來這廝忽然沒了蹤影,還以爲徹底沒了蹤跡,心裡正爲此欣慰呢,哪想今日又回來了。
“他來作甚?”
“說見小姐。”
“哪能如他願?就說江南不在。”
“夫人,小姐近來三天兩頭往那夏家去,咱們總不能一直攔着,該見着終歸是要見着的呀!”
賽夫人愁的正是這個,以往刁蠻任性的女兒誰都不服,不想讓個那廝降住了。昨日才試言要給她換個先生,沒曾想跟女兒大吵了一架,還說什麼若要換先生就一輩子不學書。
這回大大出乎賽夫人預料,以往女兒雖是刁蠻了些,對自己卻是畢恭畢敬,不曾半點怠慢或忤逆。此次竟然爲了一個教書先生跟自己大吵大鬧,這兩人之間必有什麼不好言語的內情。
有了這許多擔心,賽夫人如何能放心女兒跟此先生朝夕相對?
可是又總不能攔着,思量之後對婢女道:“叫江南過來,以後教學我親自盯着。”
……
片刻後,夏商被請進院中,後又見江南急急忙忙趕來,漲紅了俏臉,見着夏商幾乎就要撲上來。
卻聽賽夫人在一邊輕咳一聲才收住了激動難平之心情。
這些日子可把江南急壞了。
先生音訊全無,不知死活,通過各種手段打探皆無所獲。
那種感覺就像是人在雨中走了很久,好不容易得來把傘,撐開不過片刻又被風兒颳走了。
江南從小一人,在先生身上感受過一次父親般的保護後,便在心中深深紮了根,平日裡剛強灌了,一旦生出依戀感來,就會毫不保留的相信。
夏商的消失,對江南來講便是失了父親一樣的痛處,夜裡不知多少次默默垂淚。
現又見了夏商,便是珍寶失而復得,心中千萬般的話語卡在喉嚨裡欲說無門,只礙得母親冷豔在側,實在是煞了風景。
江南忍着激動,只想趕緊找個無人的地方求先生告知這幾日的遭遇,便對母親道:“先生難得歸來,女兒好些日子未聽先生教誨了,這便跟先生去你小築開課。”
說罷,毫不避諱地抓住了夏商的手,前腳剛邁出半步,亭中賽夫人冷冷道:“慢着,小築遭了賊人損壞,還未修好。以後便在這亭中,正巧可讓我也聽聽夏先生的教誨。”
“娘……”
“不要多言,着小翠將課本書籍都拿了來。夏先生,裡邊請吧。”
這賽夫人皮笑肉不笑,端的是不給夏商好顏色。
三人各自坐在亭中,待小翠拿來了華朝遵行的課本典籍。
夏商見有人盯着自己,也有些放不開,本就不曾正兒八經地教過江南什麼,如今拿着一本女訓在手頭,也只能照本誦讀。
“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面,不修其心,惑矣……”
論說誦讀,卻不是夏商所長,開篇幾句便被賽夫人打斷了數次。
江南有心幫先生解圍,卻也插不上嘴,只聽孃親一會兒說這不是、那不是。
一句兩句還好,三句四句夏商可受不住了。
遂丟了書本,高聲反駁:“我一大老爺們教個女訓作甚?夫人你評說我諸多不是,那你對女訓可是研究頗深了?”
賽夫人也不知哪裡來的橫氣,只覺左右看那夏商都不順眼,見夏商被說得氣惱,心中大暢,不禁得意挺胸,撐起一片傲嬌山巒來:“民婦雖不生於大戶人家,卻也克己立行,嚴守女訓之種種,自問不曾辱了女子之風。”
“夫人雖不曾辱沒女子之風,卻不盡母親之責,纔有江南今日之頑劣難訓。”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待江南如心肝,一人將其拉扯至今,何曾不盡母親之責的?”
“自古家規有道,長幼內外,宜法肅辭嚴。我是先生,居家爲尊,講道爲大,縱有不對不是之處,哪輪得到你插嘴?爲母者,便是要留與兒孫作樣看,這纔是該有的氣度。你這般頂撞我,便是教你女兒日後也這般頂撞我?再日後出嫁了,難不成還要如此頂撞相公?
平素裡江南橫霸街市,你也不予制止,如今已是臭名昭著,人見人怕。頭一天來時,還揚鞭要打我勒!你且說說,你有盡了母親之責乎?”
“你你你……”賽夫人那個氣呀,一對山巒是顛得上下晃盪,細汗都出來了。
夏商得勢不饒人,繼續說:“我我我……我什麼我?爲人母不正,爲女子能正乎?讀透了女訓又如何?”
“你強詞奪理!”
“你若不一進屋就陰陽怪氣地對我橫眉冷目,我也羞得與你說來!”
“你說誰陰陽怪氣?”
“哦!我懂了!”夏商故作恍然姿態,“莫不是還念着我的夜裡摸了你的屁股心氣難平,生生要與我找不自在吧?”
說得興起,夏商一時忘了有江南在場,話音一落,夏商便覺着不對。
回頭一看,之間江南那妮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小嘴嘟嘟着,詫異得不知說什麼。
再看賽夫人,一張粉面紅賽火,滿心嬌羞比芙蓉。
“你你你……你這滿口噴發的潑皮!可叫我孃兒兩怎麼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