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賽江南滿心起疑。
這不是流傳外頭的章回體小說嗎?
賽江南雖未看過,卻也從周遭密友的嘴邊聽說過了一些,尤其是那些個躲在深閨院巷裡的姐妹,好似對這些小說很感興趣。動輒三五萬言的故事說抄就抄,還抄得特別認真,抄完過後還跟個寶兒似的藏着掖着,自己好奇想看兩眼都不給。
賽江南這個粗枝大葉的刁蠻小姐,自然是不懂那些閨房裡三調五教的姑娘們的細膩心思。只道這些小說都是惑人心智的污穢之物,不然怎會有那麼多人對這些故事如癡如醉?搞了半天那些污穢的書稿就是這種無賴流氓寫出來的!
賽江南第一反應是想聲討幾句,但怕這傢伙毀約只好忍住。
說來也怪,別的教書先生罰抄書都是抄經典古籍,他倒好,罰抄小說,也不知哪裡聽來的故事。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從未聽過,改日得去問問別人。
夏商的書稿不是他物,正是大名鼎鼎的《紅樓夢》!
作爲一名學者,《紅樓夢》恐怕是一本必讀且必須深入研究的鉅著。而夏商對《紅樓夢》的研究持續多年,通讀不下十遍,不說倒背如流,至少默寫出來可做到隻字不差。
爲什麼選《紅樓夢》作爲穿越後的第一本書?
不單是最熟悉,關鍵是最符合時代背景,古人讀《紅樓夢》應該更容易接受。
如何在古代經營自己的智慧?
在這個問題上夏商一直是非常保守的,寫出《紅樓夢》最不容易被人當做異類,也最符合當下人的口味。
這些都是夏商的預想,至於效果如何還不敢肯定,賽江南和她的丫鬟就是第一批小白鼠。
賽江南和小翠都在專心抄書,夏商也乘機繼續寫。
《紅樓夢》一回曰七千言,抄一百遍是肯定不可能的,賽江南抄了一遍就覺手痠無力,但她對故事裡的詩頗感興趣。
第一回裡就出現了好幾首。
一曰: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二曰:慣養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
三曰: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
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
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蟾光如有意, 先上玉人樓。
不甚列舉……
這些個詩作何其妙哉?句句精美,且暗有隱喻,彷彿霧中藏着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一旦揭開便是一場蕩氣迴腸的大戲。
一本書一個故事一回章節,怎可能同時出現如此多精絕的詩詞來?
賽江南不是很懂,但也隱隱感覺此番詩作非尋常人可說,這究竟是誰人所作?此間故事又出自誰人之手?他是從何處得來的?
“累死了,我歇會兒可否?”賽江南懷着滿心疑惑試探着問了一句,還擔心夏商不答應,結果夏商未有異議,點點頭繼續創作。
賽江南本想問些什麼,見夏商如此專心便住了嘴,悄悄走到他身後看他寫字。
夏商是個天生的儒生,不論相貌、資質、舉止、思想都帶着與生俱來的儒雅之氣,尤其是在專注提筆時,一股淡淡然的優雅氣由內自外,若說風度,便知如此。
賽江南曾自覺貌美無雙,面對此景不禁懷疑,難道自己不及一男子美貌?
真可謂,誰道香閨姑娘好?如今少年更勝花。
“哎呀,賽江南,你自個兒想什麼呢?犯什麼花癡,這個傢伙是混蛋,是流氓!不能被他的美色矇騙了!”
賽江南一般搖頭,小臉兒一邊微微紅了。
稍緩心情,注意力轉移到夏商面前的紙上。
字跡如一個個靈動的舞者躍然紙上,神韻各異,盡是大家之風。
“沒想到字也寫得如此之好,這臭流氓倒也有幾分學識。”
賽江南嘀咕着,見夏商周圍沒有任何參照物,字句之間不曾半分停頓,內容卻是剛纔的故事。
難道故事是他寫的?
不可能!
須臾之間,哪兒寫得出這麼多精妙的詩來?
“這故事你在哪兒聽來的?”
賽江南忍不住問了一句。
“一個叫曹雪芹的傢伙跟我講的。”
“哦。果然如此。”賽江南鬆了口氣,心道真要是他寫的,這人不成妖怪了?
這時,夏商又默完一回,停筆起身,動了動手腳。
寫書這事兒確實有些累人。
看了看賽江南,夏商忽然問:“方纔你看過了吧?感覺如何?可有好奇?”
“你說書稿?”
“恩。”
“無甚好看的,無病呻吟而已。”
“你這沒腦子的女人,自然看不懂其中精要。”
“你說什麼?你……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便是,請問你的一百遍抄完了沒有?還要不要銀子?”
“我不抄了!根本抄不完。”
“那抄十遍如何?”
“這個……”
終是經不住夏商的誘惑,賽江南又老老實實地回到了位子上。
相反,另一邊的小丫鬟卻非常專心,先前賽江南和夏商對話她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細細的眉頭擰在一起,一字一頓顯得很吃力,但她身邊一放了一摞稿子,看樣子並不覺得累。
監督兩女抄書便結束了一天的教書工作。
夏商先寫出了五回,讓賽江南明日上課前各抄十遍,如果完成就把銀子給她。
賽江南一開始不答應,後面被夏商三兩句話繞了進去,迷迷糊糊就答應了。
有兩個免費勞動力就是好,不然寫書賺錢的計劃還不知何時才能實施。
……
黃昏將至,家中小院竈火已有青煙升起,飯菜都已在鍋裡翻滾,就等家的主人歸來了。
來家裡建房的工匠陸續收工,今日打下了地基,走後留下一片狼藉。
小月和李忠不得不來收拾殘局。
秦懷柔練起了劍,每日習劍已成習慣,一天都不能落下。
雅芝在院口遙遙相望,不知那少爺何時能回。
望了許久,不見夏商蹤影,卻是迎來了一送信的小廝。
“請問,夏公子在嗎?”
“外出未歸?何事?”
“那……那小的在此候着,此名帖一定要親自交給夏公子。”
“什麼名帖如此重要?”
“是仙兒姑娘給夏公子的名帖。昨日已送來過,卻未見夏公子赴約。仙兒姑娘說了,今日一定要送到夏公子手上,問問緣由方可回去。”
“不用了!”秦懷柔負劍而來,冷冰冰地說道,“名帖交給我便是。”
“可是……”小廝面露難色。
“怎麼?還要我再說一遍不是?”秦懷柔可不好惹,尤其是她身後的劍,一股肅殺之氣陰森逼人。
小廝無奈,只能將名帖遞上,然後走了。
秦懷柔只看名帖的外觀就知是那叫仙兒的狐媚子送的,想也未想,將名帖拋入空中,劍風橫掃,一紙名帖落地時就已成了一片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