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差人到得縣衙已至黃昏時候。
夏商果真是一人前往,倒也坦坦蕩蕩,不曾擔心害怕。
夏商在榆林縣也已住了好些日子,本縣縣令不會陌生。知道這是個昏天度日的閒散官員,也說不上昏,但做事極不靠譜,裝可憐倒是有一手,整個縣衙都被他搞得很蕭條,倒是沒有百姓說他什麼。
現在這縣令受了知府的命令要之罪夏商。
夏商主動上門來,便是要把這潛在的威脅處理掉。
現在正是乞丐收工打盹兒的時候,縣衙的圍牆下全是叫花子,散着陣陣惡臭,再被風一吹,看着沙石紛飛,更顯得落魄蕭條。
“夏先生,見笑了,您裡邊兒請。”捕頭姓王,從夏家離開後,對夏商很是敬重。
百姓哪裡知道縣衙捕快的苦?平日裡東奔西跑,爲百姓謀福利,卻是人見人怕、人見人恨地角色。乾的事情多,得到的回報少,得不到百姓認可,更得不到權貴尊重。
但剛纔從夏家少爺身上獲得了久違的尊重,所以他要把這份尊重雙倍還給人家。
小人物永遠是最容易得到滿足的,只要你給他一分好,他便會還你兩分。
故此,縣太爺說把夏商押回縣衙,變成了現在被恭恭敬敬請回了縣衙。
夏商隨衆人走得是縣衙後門,從後院穿到公堂偏廳,途中見着一個粗布衣裳的小子,年約十二三,正在撿石子砸院落邊的枯樹,一臉塵土,定是個頑皮的主。
經王捕頭介紹,原來那就是縣太爺的公子。
那小子也沒注意夏商一行人,玩着自己很快就擦肩過了。
到了偏廳,候着的是樑師爺,室內窗戶都關着,黑漆漆陰森森的。
夏商由王捕頭和兩個手下帶進了進去,那樑師爺先是輕咦了一聲,見着犯人風度翩翩地走來似乎畫風不對。卻又說不出什麼,便攆了攆嘴角兩撇鬍子,歪歪扭扭地坐在師爺的小凳上,拿出毛筆,用舌頭舔了舔,再蘸上一點墨:“堂下可是夏家少爺夏商?”
“恩。”
“你可知今日遣你來所謂何事?”
“知道。”
“那你還不從實招來,到底私藏了多少銀子?”
“不曾私藏一分一釐。”
“不曾私藏?”樑師爺冷笑一聲,“哼哼……那你近來在家中鋪張翻修,所需用度從何處得來?”
“自是我憑本事賺來的。”
“賺來的?什麼本事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賺那麼多銀子來?”
“多嗎?”夏商反問。
樑師爺反笑:“不多嗎?單是新建宅院,人工物料少說需得三百兩,近來置辦的傢俱擺件少說需要六百兩,又在花滿樓大吃大喝,需得兩三百兩,且問你這些銀子都是你賺來的?你不靠着私藏夏家以往的銀錢,如何辦得到?”
“區區千兩白銀也要小題大作?樑師爺,您是在這縣衙之中吃閒餉吃久了,不知縣衙外的風雲變幻。夏某不才,在揚州城內用三日時間賺來一萬兩黃金,此時在揚州城路人皆知!區區千兩白銀算得了什麼?若是不信,大可去揚州城裡打聽打聽。”
樑師爺一頓:“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小子!我管你什麼黃金白銀,不管用何種方法賺得的,比也是不義之財。今日看你是不進棺材不掉淚的。王捕頭,給我打一頓再說!”
可是,王捕頭卻沒有動,開口問道:“師爺,這麼不分青紅皁白地打人,不太妥吧。況且夏公子與嬌妻的三日之約已成佳話,傳遍了揚州城,想來不是說假的。”
“王頭!”樑師爺一拍桌子,“你說的個甚?”
“你又叫嚷個甚?”夏商低喝一聲,“你一小小師爺,籍籍無名,王頭那是從九品官員,朝廷欽定,哪兒輪得着你對王頭叫嚷?似你這般審案,還不天下大亂?你到底是想審案還是想打人?是你的意思還是柴縣令的意思?若真要開堂宣案,明日午時便敞開了門來,讓榆林縣的百姓都聽聽,讓天下人來理論理論。”
樑師爺也是個能說會道之人,不然也不會當上師爺。平日裡口若懸河,事事皆可滔滔不絕,不想今日遇到了個很講道理的嘴炮,三言兩語下來硬生生把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
“別瞪我,你一個師爺還沒資格。把柴縣令請出來,咱們有話再說。”
“哎!”
偏廳外傳來一聲嘆息,是那縣令柴管進來了。
他一直在屋外聽着。
沒有現身便是知道屋中之人是個燙手的山芋。
一面是知府,一面是秦老將軍,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夾在中間實在是難做人。
本來是不想出面,想靠樑師爺憑一計快刀斬亂麻將夏商的罪給坐實,那樣就是秦家有人出面也不敢跟大華律歷作對。
可沒想到傳言中的紈絝竟如此離開,三言兩語把樑師爺噎得說不出話來。
到了這種情況,自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柴縣令一出現,黑漆漆的偏廳就顯得擁擠了,不待其開口,夏商冷冷一笑:“此間四閉,晦氣不走,清氣不入,還不打開天窗,莫不是要等到大禍臨頭來?”
這柴縣令本是榜眼出生,哪裡不明夏商話中之意?
“少開窗,少見光,少睜眼,心裡亮着呢。”
“若心裡亮着該知最近死了人吧?”
“天天都在死人,多一兩個又如何?”
“就怕死的不是一般人……卻看天意下來,看會不會大禍臨頭呢?”
且聽這話,柴縣令心裡一驚,覺得這廝真知曉些什麼。
“你且說禍從何來?”
“最近死的人,別說是你個小小縣令,就是個的知府也擔待不起。小人倒是佩服大人的心境,那般大人物死了,爾等還指望着唬弄過去,只怕大人早已被人點爲了案板魚肉,久等人來下刀咯。”
柴縣令渾身一陣激靈,暗想此人說的莫不是那位身份神秘的大人?
他是如何知道的?
“快快快!開了天窗,爾等都給我出去。”
這回柴縣令是真引起了重視,等開了窗戶,衆人都離開了偏廳,纔開口道:
“你究竟是何身份?如何知道此間細則的?”
夏商不二話,丟過去一物。
柴縣令順手接下一看,之間那虎口含“一”的木雕腰牌,當即的臉色大變,一屁股坐在地上。
“監監監……監察院首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