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基層上來的幹部,那虛實之類的結合起來,嘴上功夫也就一流水準了。所以,這個見面,高原紅是講得一套一套的,既讓大家哈哈大笑,又讓有些同志深感不安,古局長抵擋起來,就太艱難了。
事實上,古局長並不以理論水平見長,作爲一個執法機構的領導,他平日裡多是同那些作奸犯科的不法分子打交道,做工作靠的是拳頭警棍而不是理論水平。正在他左支右絀堪堪招架不住的時候,門響了,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嬉皮笑臉地衝局長點頭,“哈,古局長,忙着呢?”
媽逼的!
你這不是廢話麼?古局長正焦頭爛額呢,臉色一沉就想生氣了,不過,猛然間,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哈,原來是石頭啊,來,我引見一下,這是咱們西城區新來的政法委高書記。”
“高書記?”叫石頭的男人注意到了古局長的不爽,不過,他本身就是皮厚無比的主兒,也沒在意,反倒是對高原紅的頭銜產生了一點興趣,“政法委書記不是老張麼?怎麼,他升了?”
“昇天了。”古局長嘴一歪,老張確實是出了交通事故,剛死幾天呢,古局長說原來的領導死亡一事也是笑嘻嘻的,這不代表他不尊重死者,而是表示對石頭這人不是外人,“這是政法委高書記,你腦子裡成天裝的啥啊?”
“哦,高書記,幸會幸會,”石頭趕忙走上去,躬着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樣子極恭敬,“我叫石頭,石頭的石。”
“山溝子裡出來的?”
高原紅有點懵,取什麼名不好,偏偏叫石頭,要是上廁所碰上這傢伙,那不是個又臭又硬的傢伙了麼。
“不是,我也是媽生的,不是孫悟空那般,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石頭賠着笑臉,“呵呵,我父親沒文化,就這麼叫了,也沒取過其他啥大名。”
“哦,哪個單位的?”
高原紅覺得,古局長能單獨介紹一下這位,沒準有什麼用意,說不得是要問問的。
“原來在一個破廠上班,幾年前廠子倒閉了,現在做點小買賣,”石頭的笑臉一成不變,“哈,高書記這麼年輕啊?”
靠,做小買賣的,也好意思來搭話?
高原紅不爽了,點點頭算是意思意思,轉頭看着古局長,“老古,時間不早了,我今天到你們分局來,一沒什麼政策,二沒什麼項目,所以,今晚我請分局的幾位同志喝兩杯?你看怎麼樣?”
政法委書記可是分局的上司,還要主動請客,這倒少見。
但這很對古力的胃口。
“喝酒嘛,那可得要石頭安排,”古局長爽朗的笑笑,“這傢伙別的本事沒有,也就那麼點小聰明,各個行業的門道兒,他都清楚一點。”
難道是公安培養的線人?
高原紅對這樣的人雖然不太待見,卻是缺不得的。
其實,他想左了,古局長能力薦石頭,絕對不可能僅僅是因爲這個原因,事實上,石頭不但消息靈通,還是個自來熟,在很多場合,人面兒廣着呢。這廝還有個特點,基本上裝什麼像什麼的,萬一有個尷尬的時刻,還能充充人物,唬唬外行,正經的挑通眉眼,機靈得不能再機靈的主兒。
高原紅點點頭,轉頭很和藹地看看石頭。大有禮賢下士
的意思,“哦,那就麻煩小石了,呵呵,這裡有什麼不錯的飯店麼?我們這是私人聚會,不要太鬧騰。”
“私人聚會啊,那沒問題。”石頭馬上就反應了過來,高書記是想跟幾位局長拉拉關係,“我知道一個地方,挺安靜的,還有人陪酒呢……”
說到“陪酒”倆字,他的臉上就泛起了一絲略帶曖昧的笑容,裡面的味道不言自明。
這個笑容的意思,高原紅看得懂,他登時就想發作了,怎麼着,你是打算拉攏腐蝕領導幹部麼?
石頭自然知道,這話有些唐突,說完就一直盯着高原紅呢,待見他眉毛一揚,馬上放低了聲音補充,“高書記,區委的陳書記也常去的,呵呵。”
陳書記?
聽到這話,高原紅登時就不言語了,當然,他不是怕陳書記,他是念陳書記提醒自己的好!至少對自己這個新來的同志還算挺仗義,不是要房子的事也是他提醒的麼?這種提示多是發自內心的,高原紅就算不通情理,也知道書記對自己有幾分真心的關懷,這是勿庸置疑的,所以,他必須閉嘴。好吧,同流合污就同流合污好了,他笑着點點頭,無非就是個陪酒嘛,又不是陪睡,誰怕誰啊?
領導們要溝通感情,一聽有人陪酒。分局的好幾位副局長還不好意思去了,生怕在這種場合破壞了領導的吃飯氛圍。
不去的就算了。
高原紅也不勉強。
這是個不大的飯店,藏在一個小巷子裡,門臉看起來也就那麼回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一進去,就頗有點別有洞天的味道。裡面裝潢得是相當考究的,只是,看在高原紅眼裡,這樣的考究可以歸到庸俗一欄裡的,不是金色就是銀色,俗不可耐。
當然,飯店的檔次不會因爲他認爲庸俗就下降,該有的講究一樣都不少。
可是,當坐進包間時,高原紅還是有點忍不住了:這地毯髒了點吧?空氣好像也不怎麼流通。他的這種感覺,其實是非常個人化的,這裡的空氣流通不暢是事實,但是由於噴灑的大量的空氣清新劑,除了對自然條件要求比較高的人,一般人倒也不會有什麼憋悶的感覺。
主要不是富貴村的自然環境好,這市區哪兒能跟鄉村的原生態比呢。
小小的飯店裡,沒有大廳只有包間,包間裡有電視、沙發,還有卡拉OK。
“地方小了點,”古局長皺着眉頭打量一下,搖搖頭,“不大氣,石頭啊,你現在的眼光好像不行了……”
“小有小的好處嘛,”石頭衝他擠擠眼,“太大的話,跳起舞來不夠溫馨。”
他這話一出口,那兩位局長登時就有點會意了,反倒是高原紅有點不解,低聲問自己的副書記羅剛,“吃飯的地方還能跳舞?”
羅剛的眼中也滿是茫然,“這個……我沒還過這個地方,這種地方我其他的場所也沒去過啊。”
真假難辨。
他就是去過,也不敢在領導面前對這方面誇誇其談啊。
李副局長聽到這話,衝他倆笑笑,“哈,脫衣舞嘛,咱們可以點陪酒小姐、點歌,也可以點舞嘛。”
“脫衣舞?有個毛的看頭啊,”高原紅再也憋不住了,在村裡、縣裡,啥樣的女人沒日過,這是縣委書記身上有幾根毛,他現在
也是一清二楚的,還有心思看什麼脫衣舞。
“有的小妞跳得還真不錯呢,”古局長挺嚴肅的點點頭,一副“大家是欣賞藝術來的”那種表情。反倒是李副局長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高書記的話在理啊,毛的看頭,看脫衣舞,不就是看毛麼?”
靠!
這理解真深刻。
一個年輕後生敲門進來,“石頭哥,來了?高桌還是矮桌?”
桌子是可以升降的,不過,這裡面似乎有什麼講究,石頭看看高原紅,高原紅只能看古力,古力一笑,“平時吃飯的那種高度就行。”
“那就是高桌了。”
小後生明白事,點點頭出去了,不多時,來個女服務員,遞上了菜譜。
高原紅才說要接過來,古局長早就一把搶了過去,隨手遞給了石頭,“高書記你是領導,怎麼能讓領導親自點菜呢,有我們這些下屬在,哪兒用得着你來買單?”
點菜的,大多都是要買單的,這是慣例。當然,古局長還是要照顧高書記的口味的,“石頭,把這裡的好菜,跟高書記好好介紹介紹……”
高原紅並不是個挑食兒的人,只能擺手,“隨便好了。”
不多時,酒菜上來,滿滿當當煞是豐盛,服務員再次走過來,“幾位,要陪酒的麼?”
所有人的眼睛,都掃向了高原紅,這時李副局長先嚷嚷了起來,“要啊,咱來這兒,不就是吃特色來的麼?”
“等等吧,”這下高原紅終於出聲反對了,他可不喜歡一直被別人帶着走,“這樣,咱們哥們兒幾個先好好喝幾盅,隨便聊聊,喝得差不多再叫吧。”
這是一種暗示,在場的人都聽得懂,少年戒之在色,沒人相信這個二十來歲的政法委書記不好這一口,否則他來都不可能來,只是,大家關係還沒到那個份兒上,高書記這麼做,倒也是少年老成之舉。
至於說的“喝得差不多”,誰知道是過一陣酒意差不多呢,還是多喝幾次感情差不多的時候?這話裡彈性很大。
高原紅要知道他們這麼想的,怕是要傻眼了,他只是想顯示一下自己不是區委的領導,在這個桌子上還是有話語權的而已。
這麼着,一直喝到最後,大家也沒再提找陪酒小姐的事兒,至於脫衣舞,那更是沒人提起了,不過由於沒有什麼干擾,幾個人聊得還不錯,甚至定下了下週有空再聚。
要走人了,服務員應聲而入,“一共四千八百八十六,零頭抹去,四千八。”
高原紅直接掏錢包了。
李副局長笑嘻嘻的阻止,讓服務員把單子拿進來,“高書記,你要掏錢,我們可要跟你急啊。服務員,簽單!”
羅剛的眼光還真的不錯,胳膊肘一碰自家書記,悄聲嘀咕,“好傢伙,一盤涼菜就是八十八塊……”
偏偏石頭的耳朵非常好用,聽到這話,笑嘻嘻點點頭,“嗯,這裡不只是餐飲,還有娛樂行業的執照,收費自然高了。”
“娛樂行業,這麼賺錢?”
高原紅有點吃驚。
聽到這句問話,石頭的眼中就如冒出了火一般,熱情得似乎能把餐桌上的盤子熔化,“娛樂行業賺錢簡直就跟印鈔票一樣。”
你不至於這麼激動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