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存善的案子雖然性質比較惡劣,影響也極壞,但是有一點卻讓趙奎壓力稍減。一個賬本牽連出一串官員,在吏治上原本屬於一個過失,但偏偏問題涉軍,在這種問題上,要充分考慮軍隊的形象,所以,濱海市官場雖然劇烈震動了一番,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震動過後,城關縣和濱海市都出現了不少空缺。曾春提醒林安然,估計他會出任副縣長,言下之意就是陳存善的位置馬上會有人替代。
縱觀城關縣的格局,縣長最佳人選時鐘惠的哥哥鍾躍民無疑,無論從人脈、資歷還是工作能力上,幾乎沒有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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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目前來說,林安然是沒有時間去考慮升官的事情,對於他來講,在面前擺着一個更大的難題。
秦安紅在太平鎮住了幾天,到處轉了轉,看了看環境,又在林安然的安排下和蘇易見了面,談了一下海洋綜合性養殖的項目。
蘇易的項目其實目光算是非常遠大的,涵蓋了海灣複合養殖、魚類工廠化健康養殖、灘塗高效利用、對蝦高效健康養殖以及深水網箱高效健康養殖等綜合技術體系。幾乎涵蓋了所有能利用的近海資源,若真的建成,按照林安然的思路,則可以形成海洋養殖、加工、農業種植、旅遊一體化發展格局,徹底改變整個太平鎮的面貌,甚至帶動整個城關縣的經濟總量。
而且,尤爲重要的是,若成功,則會成爲一個模板,複製到濱海市所有沿海鄉鎮,從而將錢凡從前搞了一半的爛攤子徹底扭轉。
不過,有一點讓秦安紅十分猶豫不決。
趙奎一直以來對在濱海市搞農業項目非常反感,當年和錢凡之間的暗鬥幾乎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如今如果有人提出搞海洋養殖,搞農業發展,都會觸及他的敏感點。雖然不至於橫加阻撓,不過肯定不會投入一分錢進行扶持,更不用說出臺什麼優惠政策、傾斜政策了。
一個如此之大的項目,離開了政府的政策扶持,簡直就是不可想象。起碼在國內這種環境中,是不可行的。好比你手裡有優良的種子,也得有個肥沃的土壤,才能茁壯成長。
整個項目投資近一點五億元,後期投資估計超過兩億。蘇易只能拿出三千萬,剩餘的一億二千萬完全要靠綠力集團和秦安紅兩人投入。
秦安紅是港商,在香港和美國都有自己的生意,多數屬於貿易和金融,這些項目相比起林安然這種長遠投資來說,見效更快,來錢更快。
她是個商人,即便和林安然關係非同一般,也不可能完全拋離逐利的目的。所以,她認爲必須要讓濱海市市委、市政府都參與進來,徹底支持這個項目,纔有勝算。
作爲一名紅二代,也非外人想象的那樣,想要政策就有政策,想要支持就有支持的。秦安紅總不可能就這麼跑到省政府找顧林和佟學良,跟他們說自己要在太平鎮投資,然後讓他們對濱海市政府施壓,取得政策支持。
這是一種極端低端的做法。改革開放初期,一大羣紅二代曾經呼風喚雨,在國內商場上縱橫一時。多數是直接到中央部委或者省委一些地方,伸手就要批文,要政策,視法律爲草芥。
其後果是,隨着市場逐漸成熟,這種**裸的手段已經不再適宜時代的發展,更有可能觸碰紅線,爲自己的家族帶來災難。
秦安紅認識的京城圈子裡一位姓張的朋友,當年手眼通天,家裡是軍隊背景,加之原本就在央行裡任職,在改革開放浪潮中辭職下海,憑藉手裡的關係南下鵬城市組建了一家證證券公司。
因他的部隊經歷,這家公司的神秘背景便一直在坊間引起種種猜測。設立之初,由包括軍隊企業在內的5家國有企業投資,註冊資本5000萬元,自己任董事長。創辦後,國內股市牛氣沖天,張董事長靠他的神秘背景及強勢手腕迅速崛起。
張董事長曾經幫助國內某知名企業一個股東出售過一部分的法人股,法人股的銷售在當時是明文禁止的,必須經最高證券管理機構批准纔可能“例外執行”。
而張董事長直接到中央部委裡活動一番,最後順利成交。他因此收了50%的手續費,這一筆11億元的股權買賣,張董事長就賺走了5500萬元。
他的輝煌時期,正是《證券法》出臺的前夜,證券商可以任意縱橫,操縱股價,將遊戲規則玩弄於股掌之間。在鵬城股市中,此人一人獨大,儼然是佔據了國內股市的半壁江山,成爲最強悍的大鱷。
偏偏就是勝利衝昏了頭腦,張董事長膽子越來越大,竟然想到了利用股權改造。將原來的公司吞入自己囊中。
他設想用國際通行的MBO(MaBuy-out)方式來完成股權的改造,也就是經營層以回購的方式獲得公司股份,最終實現對企業的控制權。
張董事長此時既是公司的總經理,又是董事會的主席,身兼經理人和資本代表的兩重角色,自然有制訂規則、雙手互套的便利。然而,此時的公司已經陡然坐大,經營層回購所需資金非一筆小數目。
於是,他和一衆心腹高管便展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財技”,用了一年多時間,增資擴股到7億。
經過巧妙安排,職工持股會變成公司的實際控股股東,持股比例達77%,其餘的國營股東們最大的一家股權也被降低到7%左右,而職工持股會的兩大股東分別是張董事長團隊所暗中控制的兩個投資公司。
這位張董事長用一年半的時間,就把國內最大的證券公司改造成了一家由私人佔大股的證券公司,國有公司仍在公司裡擁有股份並分得紅利,但其權益早已被大大稀釋。
不過,很快就禍起蕭牆。張董事長雖然能量巨大,但忽視了一個細節連鎖反應。
他的大膽舉措,很快在證券界引發轟動,幾乎所有的證券公司都蠢蠢欲動,紛紛試圖起而效之,對於每一個經營者來說,如果張董事長的MBO路徑是被認同爲合法的話,那麼,他們都可以吹着口哨,在一夜之間把公司據爲己有。
而如果,張國慶的方案只爲他自己公司所獨有,那麼,他無疑成了“好處佔過頭”的衆矢之的。
那個時代,所有的“因果報應”都是利益分配的結果,而與是非無關。
從公開的資料看,張董事長的落馬是緣於公司內訌,當時一位分管財務的副總經理,因不滿自己在公司內部的失勢,遂將MBO方案及公司全部帳目拿到紀檢監察部門舉報。
災難由此降臨。很快,證券監管部門和審計機構派出工作組,進駐公司。同年7月,審計結果查明,公司高層利用“賬外違法經營隱瞞轉移收入”的總額在123億元左右,張先後動用52億元,獲得公司約77%的權益。
有關部門認定,張董事長涉嫌“侵吞國有資產,將國有資產變相轉入私人名下”,9月,他以“虛假注資”和“非法逃匯”等罪名獲刑四年。
這個教訓,證明了紅二代也並非萬能,也證明了,要做事必須要謹慎,考慮後果。秦安紅如果利用關係到南海省省委省政府要政策或者支持,只有兩個後果項目做好了,有人眼紅;項目做毀了,有人要擔責。
橫豎都沒有好處,乾脆不做。
秦安紅告訴林安然,要做你這個項目,必須要再等等,伺機而動,做事業有時候是三分努力,三分經營,然後剩下四分就得看運氣。
包下太平鎮大部分海域做海洋綜合養殖,如此大的項目必須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纔可成事,讓林安然切莫操之過急。
林安然權衡再三,也覺得秦安紅說得有道理。雖然他急切想改變太平鎮的面貌,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業要一步一步來。
秦安紅走後,秦萍忽然來找林安然,問他今年休不休假,休假的順道上京城看看秦老爺子。
林安然橫豎沒事,而且上京城弄不好還能找到什麼支持也說不定,於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