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生一直唾沫橫飛說倒七點鐘仍意猶未盡,林安然看了看錶,說:“這樣吧,都到了晚飯時間了,杜主任,咱們到飯堂邊吃邊聊?”
見林安然邀請自己共進晚餐,杜文生喜出望外,馬上說道:“真是抱歉,只顧自己說話,忘了林書記您還沒吃飯呢。【首發】【首發】去食堂吃?”
他心想,該不是這林書記中午吃得太油膩,晚上想清淡點兒吧?
林安然點頭道:“去食堂吧,明天我和陳副鎮長的伙食費會交到你那裡去,還勞煩你去食堂幫我們交了,以後我和陳副鎮長就在食堂用餐。”
杜文生趕緊擺手,說:“不用,領導班子的成員是免費用餐的,這個是朱鎮長定下來的規矩。”
林安然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彎彎繞,他心想,看來朱得標這人是唯上不未下的那種官員,班子成員不用交,其他人交,即便下面人嘴上不敢說,心底恐怕也會有微詞。
想到這裡,對杜文生認真道:“規矩是人定的,既然這規矩是朱鎮長從前定的,那麼他們可以不交,我和陳副鎮長嘛,新來的,不在規矩之列,我定規矩,要交。”
杜文生沒料到林安然在這件事上較真,他暗道,難道這林書記還真打算暗中和朱鎮長叫板?當書記的都交了伙食費,其他人恐怕不好不交,林書記嘴上說是新來新規矩,沒強迫別人也交,不過他作爲一把手都交了,別人若不交,恐怕顯得太特殊化了。
不過他倒樂意見到林安然和朱得標叫板,於是說:“既然林書記堅持,我就按您的意思去做。”
倆人起身出了門,林安然到隔壁叫上陳港生,一起到了隔壁鎮政府裡,進了食堂。
鎮政府的食堂在辦公大樓旁的一幢小平房裡,一間廚房,兩間餐廳,雖然裝修不豪華,不過衛生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已經七點了,食堂裡已經沒什麼人了,有幾個鎮幹部在裡面吃飯,見到新任鎮長進來,紛紛站起來點頭打招呼。
林安然找了個靜一點的角落坐下,招呼杜文生說:“杜主任,坐下來,一起吃。”
杜文生看了看周圍,說:“林書記,您先吃着,我去廚房看看,待會再過來。”
林安然早料到他會這樣,也就不阻攔,說:“那你先忙去
。”
等杜文生走了,陳港生奇道:“剛纔瞧杜主任的樣子還是搶着和你一起吃飯,怎麼現在讓他坐,他倒不坐了?”
林安然朝遠處幾個埋頭吃飯的鎮幹部努努嘴,說:“隔牆有耳嘛,還不是怕影響?”
陳港生掃了一眼幾個鎮幹部,恍然大悟,杜文生如果坐下來和林安然態度親熱,恐怕被人傳出去會得罪朱得標也不定,而且杜文生剛纔在林安然房間裡談了那麼久,恐怕林安然是在套他的話,在這裡談人事關係,被人聽去恐怕就不好了。【..】
於是笑道:“書記,你都聽到些什麼了?”
林安然輕聲道:“池小王八多。杜文生剛纔還求我辦事呢。”
陳港生道:“可以啊,第一天就巴結上你這大書記了?求您幹嘛了?”
林安然說:“杜文生是黨政辦主任,以前是袁書記任命的,袁書記被調回縣裡,杜文生就沒了靠山。黨政辦的位置又很重要,朱得標想把他下了,換自己人上來,案杜文生說法,黨政辦有個女的副主任,叫白秀麗,和朱得標關係不一般,估計朱得標想讓白秀麗當黨政辦主任。”
陳港生呵呵笑道:“原來求你保住他的位置。”
林安然擡起頭,打量了一番食堂,說:“這個食堂,是杜文生侄子,也是我們鎮一個事業編制的工作人員杜水養承包的。”
陳港生又笑了,說:“假公濟私啊?”
林安然道:“杜文生說這杜水養是在部隊當過炊事班長回來的,要說做大鍋飯,部隊的炊事班倒是很在行,我待會嚐嚐就知道。每個幹部每月交30元,鎮裡補貼60元一個人,每天三元,兩菜一湯標準,說實在,也沒什麼油水,頂多賺個溫飽錢。”
“這麼說,價格還算公道了。”陳港生算了會賬,道:“一頓才一塊錢。”
林安然道:“這裡據說可以點菜,要什麼菜可以點,不過估計就沒什麼太貴的東西可吃。我打算以後普通接待,就在食堂裡做算了,你看看那個青雲山莊,一頓飯下來沒個兩三千都搞不定,這太平鎮經不起折騰。”
說到這裡,陳港生也深有同感,說:“我也是在偏遠鎮出身的,岳父那個酒樓專門就做鎮政府的生意,也瞭解一點,不過太平鎮這麼豪華的用餐地點,我還真是第一次領教。比起咱們市區的鯉魚門大酒店,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了,我看跟鎮海宮有一比。”
林安然從青雲山莊出來,就決心要剎住這股吃喝風。不過這裡面的關係錯綜複雜,不是想剎住就剎住的。青雲山莊是朱勇的物業,若真的不讓去那裡消費,恐怕朱得標第一個不願意。加上縣裡那批官僚,陳存善之流,顯然比較喜歡青雲山莊,如果來了不帶去那裡,恐怕臉上又不好看。
他居然覺得自己壓力十分大,太平鎮可謂是積重難返,局面已經爛成這樣,要力挽狂瀾豈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
一想到朱得標,林安然心裡就泛起了一陣厭惡。雖然現在的官場風氣沒以前清廉,不過人也不能這麼貪得無厭,何況一個父母官,搞地方經濟一塌糊塗,撈私人荷包就風風火火,這樣的幹部,別說回家賣紅薯,就是直接踢到監獄裡也不爲過。
飯堂裡的幾個年輕鎮幹部吃完了飯,起身向林安然告辭,走了。
杜文生果然如林安然所料,立馬就出現了,身後還跟着一位剪着平頭的年輕人。
“林書記,久等了!”杜文生從廚房裡忽然閃了出來,說:“今天您第一天上任,也是第一天來,我讓水養給你加了兩個菜,嚐嚐他的手藝。”
林安然說:“行,你不說我也要試試這裡的手藝,不過我有言在先,錢照算,如果不收錢,我現在就走。”
杜文生面露爲難之色,哪有收書記錢的道理?這在他的平日的爲官之道中可真沒見過,這朱得標別說是來食堂吃飯是不給錢了,就算點了一桌菜也從沒買過單。
他半天沒說出話,倒是他身後的杜水養忍不住了,插口道:“叔,你磨蹭個啥,既然人家林書記要給錢,就給唄。”
林安然目光投向杜水養,見這人年紀和自己相仿,長得一張國字臉,皮膚黝黑,人估計長期在廚房做事,泛着一些油光。
他笑道:“水養說得對,你是從部隊回來的是吧?我也是從部隊回來的,咱們也算是戰友,彼此之間就不必要客氣了。上菜吧!”
杜水養聽說林安然是從部隊回來的,頓時多了幾分好感,見他一點架子都沒有,以戰友相稱,更是高興,說:“林書記,您等着,我給你上菜。”
杜文生看着杜水養的背影,嘖嘖兩聲,說:“這孩子。”
林安然攔住他道:“我看人不錯,耿直。”
菜很快就上來了,先是一條清蒸鯇魚,一個豆瓣醬炒通心菜,還有半隻白切雞。
林安然說:“夠了,別做了,就這些吧。”
又對杜文生說:“動筷,一起吃。”
嚐了一邊菜的味道,林安然點頭道:“不錯,味道可以。”轉向杜水養說:“這幾個菜收多少錢?”
杜水養說:“三十元。”
林安然笑道:“沒少收我的吧?平常就這個價格?對誰都一樣?”
杜水養想都不想,說:“優惠了點,不過我沒虧,也賺了點。平常也這價格,誰來都一樣。”
林安然看了看陳港生,說:“不錯,這裡味道可以,價格也實惠。”
得到書記的肯定,杜文生總算鬆了口氣,忽然嘆了口氣說:“唉,林書記,也就這個月了,合同很快到期了,這裡做不下去了
。”
林安然本來夾了一塊雞肉,聽到這話,停了下來,問:“怎麼?不做了?虧本?”
杜文生說:“虧本說不上……不過……”
陳港生也停了筷子,說:“杜主任,有事直說嘛,林書記喜歡爽快人。”
杜文生道:“朱鎮長說,讓水養做完這個月,就別做了……要換給別人承包。”
杜水養忍不住插嘴道:“不做就不做唄,他能做好就讓他做,反正這食堂,賺得也不多,不做拉倒!”
杜文生怒道:“你懂個屁!沒這食堂,你就靠那點工資,能養活你一大家子?就你這樣,出去打工也不行!”
林安然等兩叔侄拌完了嘴,才緩緩問道:“什麼原因不讓籤合同了?”
他忽然覺得杜文生帶着杜水養來見自己,甚至故意說這裡有食堂,帶着自己來吃飯,恐怕也是有着自己小心思的。
不過誰沒點心眼呢?只要不是什麼壞事,耍點心眼就算了。
朱文生又啞巴了一下,吞吞吐吐說:“這食堂,以前每年上交一千二百塊租金,現在……朱鎮長說要提高一倍租金……不然就不讓租了。”
他觀察了一下林安然的神色,又小心翼翼道:“水養是傷殘軍人,在部隊負過傷,腿不大利索,安排在鎮上工作本來也是照顧,他家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又沒工作,承包個食堂還能補貼一下家用,若不能承包了……這生活……”
林安然明白了,心想,食堂本來就不是完全以盈利爲目的的,帶着點福利性質的,合理的利潤倒也可行,不過要將租金提高一倍,說到底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便問:“租金提高了,成本也就提高了,這菜恐怕就沒這麼便宜了吧?”
杜文生連連點頭,說:“對嘛,我當時也是這麼提的意見。不過朱鎮長說,要搞上點檔次,提高點食堂的品味,價格高點沒問題,鎮裡補貼就是。”
鎮裡補貼?又是公款?太平鎮還真是財大氣粗,看不出半點貧困鎮的樣子來。
“現在有人提出來承包沒有?”
“有……是白秀麗的親戚……”杜文生想了想,咬牙補充道:“白秀麗和朱鎮長,關係不一般的……”
見他猶猶豫豫的模樣,林安然猜到了幾分,不動聲色道:“行,我心裡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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