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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奎在辦公室裡和劉大同詳談開發區新的工業園建設方案,秘書敲門進來,趙奎沒有擡頭,指着方案裡的一張初步規劃圖,又問了劉大同幾個問題,得到解答後才微微仰起頭,看着規規矩矩站在沙發邊的秘書。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小蔡,有事嗎?”
趙奎的秘書叫蔡文明,很年輕,三十出頭,長得白白淨淨。
“錢書記的秘書來電話,說書記要見見您。”
趙奎下意識看了劉大同一眼,後者不動聲色,拿着沒摘帽的鋼筆在紙上劃來劃去。
“你轉告錢書記的秘書,我這裡一完事就過去。”
蔡文明應了好,退了出去。
趙奎把資料往桌上一丟,摘下眼鏡拿在手裡,從眼鏡盒裡取了清潔布慢慢擦着,笑道:“老狐狸坐不住了。”
劉大同說:“事情都到了這步了,恐怕他這市委書記也撐不住。”
趙奎說:“就這樣吧,你先回去,抓緊時間落實工業區前期論證和規劃設置,其他事情你就不要分心了,錢書記那邊我來處理。”
劉大同不免有些擔心,說:“趙市長……前天,曲曉紅找我談過,她擔心李亞文的案子如果放紀委這邊調查下去,恐怕對她造成一定影響。”
李亞文在臨海區書記職位上經營多年,查下去恐怕臨海區許多幹部都不能倖免,就連市裡的許多頭頭恐怕都牽涉其中。拔出蘿蔔帶把泥是官場的鐵律,一個地區行政長官若出現問題,危害性顯而易見。
趙奎拿着杯蓋在杯沿上輕輕劃拉着,似乎漫不經心。
劉大同忍不住又道:“我們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讓紀委嚴查下去,挖他個底朝天?”
趙奎聞言,放下被蓋,擺擺手,說:“要真這麼做,咱們是兩敗俱傷,誰都不落好處。”
在劉大同看來,如果這次能深挖李亞文,必定能讓濱海市官場上的臨川派系徹底崩潰。聽趙奎這麼一說,他有些不理解,大好機會,難道就這樣放手?
他誤會了趙奎的意思,以爲是剛纔自己說擔心波及到曲曉紅,所以纔有所顧慮,便道:“曲曉紅那娘們,咱們可以不管,反正事情成了,即便過河抽橋她也沒輒。孔子文學網(..首發)”
趙奎又擺了擺手,說:“看問題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大同,我問你,如果深挖李亞文的問題,會造成什麼影響?”
劉大同想都不想,說:“所有臨川派幹部肯定都有問題,臨海區的不用說了,哪個部委辦局的頭頭沒跟李亞文之間有貓膩?市裡班子裡頭這幾個錢凡的心腹,還有錢凡自己,恐怕也脫不了干係。”
趙奎說:“你認爲錢凡不會反擊,會坐以待斃?”
劉大同哼了一聲:“咱們行得正站的正,怕他搞鬼?”
趙奎站了起來,嘆了口氣,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大院的景色,許久才說:“大同,恐怕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見光吧?當初銅鑼灣的事情你就說不清……”
劉大同臉色一紅,說:“那是宗何利自作聰明,我沒有指示他胡來!”
趙奎轉過身來,說:“行了,即便我信你,這事鬧大了,如果錢凡也牽連在內,肯定驚動省委省政府,到時候省紀委插手,你能說清楚?別以爲現在讓卡賓遠走高飛就能了事,事情真鬧大,省廳要找個人我看還是很容易的。”
聽完趙奎的分析,劉大同脊骨有些涼意,再也不敢嘴硬。
趙奎緩了緩語氣,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藉着這次機會把我們的人都安插好,我就要讓錢凡以爲我會魯莽行事,會要求徹底開展調查,只要他以爲我會那麼做,咱們這次換屆就有很大的籌碼在手了。”
……
幾個小時前,濱海市委辦公樓,錢凡的辦公室裡。
公安局長雷鳴看着面前臉色有些灰暗的錢凡,說:“錢書記,身體要緊,如果沒什麼事,我看您還是回去家裡休息下。”
錢凡放下手裡的宗卷,摘下老花鏡,整個人像做完了什麼劇烈運動一樣,靠在沙發裡,兩指不斷捏着眉心處,過了好一會,纔像是緩過了勁來,眼裡總算有了些神采,問雷鳴:“老雷,你是老公安了,找個人就這麼難?”
雷鳴道:“大海撈針吶,這叫卡賓的小混混,我可以很肯定告訴您,不在我們市裡了。如果你真的要找,我可以通報到省廳,發出相關協查通告。”
錢凡搖搖頭,說:“不必了……”想了想,顯得有些心煩意燥,說:“老雷,你先回去工作吧,有事我再找你。”
雷鳴走到門口,拉開門時回身看了一眼,只見錢凡又靠進了沙發了,整個人沒一點精神氣。
他面前放着兩個宗卷,其中一個正是去年銅鑼灣案子,李亞文讓臨海區分局內保股調查出來的材料,根據裡面的口供,銅鑼灣村和寶塔村兩村糾紛背後牽涉到政法委宗何利副書記。
當時爲了讓趙奎不要揪着臨海區火災事情做文章,錢凡和趙奎之間達成了一個默契,倆人互不追究,然後一起撒手。
如今,不爭氣的李亞文竟然鬧出這種醜事,但作爲臨川派的領頭人,自己還是要出來給他擦屁股。不然,整個濱海市臨川派官員將會面臨最大一次危機。
以往爲了聯絡感情,所有的臨川派領導幹部都有一本定做的老鄉通訊錄,裡頭有大家的聯繫方式,以便走動和聯絡之用。事後證明這種方法對於相互抱團和照應相當有利,各縣區的臨川派幹部有事沒事都聚在一起聯絡感情。起初,就連錢凡自己對於這種做法也持贊同意見,畢竟團結就是力量。而現在看來,真是應了一句老話,成也蕭何敗蕭何。
正因爲走得近,相互之間太過知根知底,而且免不了有一些桌底下的交易。如果李亞文扛不住,亂咬一氣,恐怕整個臨川派裡不少幹部都會牽涉進去。
一想到這裡,錢凡就氣不打一處出,心裡暗罵自己這位黨校老同學,真是混賬!糊塗!管了一輩子的幹部,居然管不住自己的褲襠!
李亞文的缺點,錢凡不是不知道,也多次暗示過,批評過,卻收效甚微。當年和曲曉紅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李亞文的妻子董雲甚至到曲曉紅單位當衆扇了後者兩耳光。若不是自己壓住了事態,恐怕李亞文早就被一擼到底了。
沒想到,姑息就是養奸,心軟就是害人。當初念在多年情分上,還是把他留在了臨海區書記的任上,沒料到反倒是害了他。若當年給他一點教訓,恐怕收斂一些也說不定。
如今出事了,紀委肯定要立案調查,紀委書記廖柏明此人是個中間派,外柔內剛,不是個善茬。紀委性質有些特殊,既在黨委的領導下,又有一定的獨立性。當年自己不是沒想過安插臨川派系的幹部擔任這個位置,但省紀委書記洪濤卻在省常委會議上建議了廖柏明出任,自己又不好不尊重省紀委的意見,爲了避嫌,只好退讓。
如今最好的方法是讓紀委調查的時候量度而行,適可而止。問題是,要說服廖柏明做到“量度而行”恐怕不易。錢凡幾乎可以肯定,廖柏明考慮到趙奎的存在,一定要徵詢趙奎的意見,否則若廖柏明在調查中有什麼徇私維護之舉,恐怕連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和趙奎達成共識,勢在必行。
想到這裡,不由嘆了口氣,自己現在手裡什麼籌碼都沒有了,看來只能拿着當年銅鑼灣村糾紛一案的材料虛張一下聲勢,最好讓趙奎投鼠忌器,主動放棄深入調查。
既然落入了泥潭之中,就要像青蛙一樣思考問題。錢凡打定了主意,叫來秘書,讓他給趙奎打個電話,有事要面談。
錢凡以爲這次趙奎定然會端足架子姍姍來遲,沒想到趙奎很快就到了。
秘書爲兩人倒好茶,又輕輕爲兩人關上門。趙奎主動開口,問長問短,關心着錢凡的身體。
倆人聊了幾分鐘家常,錢凡主動將談話歸入正題,說:“趙奎同志,今天和你先碰碰頭,是爲了談談對李亞文同志處理的問題。要怎麼處理,我覺得還是要徵詢集體的意見,但是在開常委會前,我想我們倆有必要坐下來好好談談,達成個共識。”
趙奎點了點頭,說:“我同意錢書記您的看法。我們的革命隊伍裡出了這種事情,作爲一市之長,我也感到痛心,李亞文同志在臨海區多年,貢獻還是有的,我看還是思想上放鬆了警惕,咱們的思想教育工作沒做到位吶。”
趙奎說得輕描淡寫,可錢凡聽起來卻句句刺耳。書記管黨務管幹部,黨風黨紀和思想作風建設都是黨委的份內事,趙奎明裡表達的是惋惜,暗裡卻像另有所指。
錢凡不想和趙奎做口舌之爭,直接問:“目前,紀委介入是必然的,不過介入到什麼程度,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效果,我想聽聽趙奎同志你的意見。”
趙奎頗玩味地笑了笑,說:“我的意見?當然是一查到底,決不姑息,李亞文的行爲已經觸犯刑法了,這樣的人在領導位置上這麼多年,卻毫無法制觀念,可見平常工作中也存在很大問題。”
錢凡臉色有些難看,說:“我們黨的幹部原則,是治病救人,查是要查,主要還是以挽救爲主好些。”
趙奎說:“治病救人是對同志來說,對於已經犯罪的人,我不能以同志相稱,我還是堅持要懲前毖後,作爲一個反面教材,一查到底。”
錢凡沒想到趙奎態度如此強硬,心想,難道他就不怕事情擴大化?在這官場上浮沉多年,誰也不會比誰乾淨,真鬧到省委那裡,他趙奎就能落着好處了?
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悶疼,錢凡慢慢陷進沙發了,目光依舊在趙奎臉上尋找着答案。桌上一角,拜訪着那份銅鑼灣糾紛案後續調查的資料。
該不該拿出來虛晃一槍,虛張聲勢?
此刻的錢凡,就像在牌桌上玩着梭哈(fivecardstud),握着一手牌面很爛的撲克,想着是不是該加大賭注,嚇倒趙奎,讓他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