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吳有性,拜見老師。”
“嗯,又可辛苦了,吾拜託你去找的人,找到了麼?”
“老師指點得極爲明確,又給了學生調遣錦衣衛的方便,如何會找不到呢。哦,學生囉嗦了,老師,諸位大人,這位老先生,姓陸名鳳儀,嘉靖朝時,乃是黃冊庫的主官。”
作爲穿越者,作爲穿越前因爲對黃冊的歷史演變感興趣而看了不少大家文章的穿越者。之所以一到南京,在祭拜孝陵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黃冊庫,就是因爲他非常清楚黃冊對於大明帝國的重要性。
同樣,作爲穿越者,他心裡也清楚,萬曆年間的黃冊庫已經爛的不行。這次之所以帶了他現在夾帶裡幾乎所有的親信去參觀黃冊庫,更多的還是想讓自己的手下接受教育,以方便他以後展開各種手段的時候,能夠得到下面的人的理解和幫助……
不過,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真正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差點絕望了。
但是呢,這時候他這具身體才六歲,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將來自己的腦袋被我大清或者其他穿越者給砍下來吧?所以,絕望完了,該垂死掙扎還是要掙扎的。
在這一次從北京出發的時候,他其實耍了一點小手段。
去年他還不知道自己有機會出鎮南京,所以把田爾耕和許顯純這兩員干將都派得極遠。等到他跟萬曆談妥,下定決心去南京的時候才發現:糟了,誰來做我的情報頭子?
田、許兩人當然可以收回來,但到底纔派出去一年多一點。人家這一年的時間可能剛剛搭好天地線,正準備收穫的時候你把人家收回來?不要說田、許二人心裡會有不滿,便是朱由棟自己也覺得可惜。
誰讓形式趕不上變化呢?將錯就錯吧。
於是,他把主意打到了現在對自己絕對崇拜和服從的吳有性身上。
吳大夫現在因爲天花牛痘法成爲了全國名人,不過得益於這年代照相技術沒有發明。吳大夫名滿天下,但認識他的卻沒有幾個。所以,讓吳大夫兼職搞搞情報工作是可以的。
此次南下,朱由棟非常清楚,江南的士紳並不歡迎他。他的手下也會被盯得很緊。而吳有性的優勢就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沒有官身,職務調動跟他無關。早年做過江湖遊醫,一個人在荒郊野外都活得很好,可以單獨行動。以上種種,讓朱由棟下定決心:這一次南下,讓吳有性偷偷提前走,並且通過北京錦衣衛北鎮撫司,給他臨時安排了一個千戶的身份。
所以,朱由棟這次去後湖。一方面是讓自己的手下接受教育認清現實。另一方面則是以自己這麼一大隊人吸引注意力,爲吳有性的行動提供掩護。
至於這位陸鳳儀爲什麼穿越者記得這麼清楚。這當然得益於後世研究明代黃冊時絕對繞不過去的一本書:《後湖志》。
正德六年,重慶合川人趙官考中了進士。後來他被任命爲南京戶科給事中,主管後湖黃冊庫。他在這一任上,前後花了兩年的時間,編寫了一部《後湖志》,記載了黃冊庫從洪武到正德年間的歷史。
在他之後,歷任黃冊庫主官前赴後繼,不斷補修《後湖志》,並一直延續到了崇禎朝。
而這位陸鳳儀,就是嘉靖時代的黃冊庫主官。他也曾經補修《後湖志》,把嘉靖朝在黃冊庫發生的事情給補上了。不光如此,這位陸鳳儀晚年致仕後,還定居在南京的聚寶門附近……
“草民陸鳳儀,拜見太孫殿下,拜見諸位大人。”
“呵呵呵,陸老先生免禮。哎呀,深夜請陸老先生過來,吾深感歉意,敢問老先生今年高壽啊?”
“草民生於嘉靖三年,今年八十三了。”
“原來是耄耋壽星,嗯,老先生身體如此康健,說不得當有期頤之壽。”
“草民託太孫吉言了,哎,只是國家衰敗至此,草民只想着快點離世,免得將來還要做亡國之民啊。”
照理,這麼混賬的話當着大明皇太孫的面說出來,應該有劉招孫、李世忠什麼的抽出腰刀來大吼一聲‘大膽’什麼的。可是經歷了今天白晝的事情後。這時候聚集在朱由棟南華宮內的一衆人,聽了陸鳳儀的這段話,居然心有慼慼焉。
果然!我的記憶沒有錯!當時之所以讀了《後湖志》後對陸鳳儀印象極爲深刻,連他家門牌號都記下了了。就是因爲《後湖志》的歷任作者裡,數這位言辭最爲激烈、大膽。
也是哦,人家當南京戶科給事中的時候,連當時的東南總督胡宗憲都敢狂噴,有什麼不敢說的?再說大明朝又不是大清朝,話還是準人說的嘛。
“吾大概知道老先生說的我大明有亡國之憂是什麼原因,嗯,黃冊失序,確實是動搖國家根基的大事。老先生,吾也不滿你,這次吾來南京,祭拜了孝陵之後馬上就去了黃冊庫。就是充分認識到了黃冊庫的重要,今日白晝,也見識了黃冊庫的諸多問題。今夜請老先生來,就是要請教老先生,要挽救黃冊庫,並以此挽救我大明國祚,該當如何着手?”
“呵呵呵……”捋了捋白鬍子,陸鳳儀脖子一仰:“老夫口渴了。”
“哎呀!這是吾的不是,來,老先生請上坐。來,老先生,您坐吾的位置,滾滾滾,你們都滾,吾親自給老先生上茶。”
“呼~~~”大咧咧的坐上朱由棟剛纔坐着的主位後,毫無顧忌的喝下朱由棟親自奉上的熱茶,很是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後。老頭子麻利的起身,然後對着朱由棟大禮參拜:“太孫昨日在孝陵所言,確實讓草民心生希冀。不過,正所謂聽其言、觀其行。故而草民剛纔故意無禮,就是想看看太孫的氣度。
果然,太孫能屈能伸,真正雄主之資。草民至此,方對太孫有所信心也。太孫請放心,後湖之事,無論大小,草民均瞭如指掌。只要太孫詢問,草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草民已經癡活了八十三歲,家裡的拙荊、兒子都走得比草民還要早。所以,草民已是心無掛念,無所畏懼!定當舍此殘軀,爲太孫所驅馳!”
是的,要整頓黃冊,要面對的敵人是無比龐大而兇殘的。沒有豁出命的勁頭,就不要去想整頓黃冊的事情。沒有這種知根知底的帶路黨,也不要去想這些事情。
“老先生,吾要整頓黃冊,首先需要明白,吾需要面對什麼樣的敵人。”
“殿下這個問題提得好,嗯,爲了讓殿下及諸位真正的清楚整頓黃冊意味着什麼,老夫給大家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