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現在德川軍已經殺入城內,還請讓右府大人披掛出征,以此激勵士氣!”
“左衛門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兵兇戰危,右大臣閣下千金之體,怎麼能夠到戰場上去廝殺?”
看着主位上敷着厚厚的一層粉末,牙齒也被塗黑,整個兒顯得氣急敗壞的澱姬,以及像個木頭一樣杵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豐臣秀賴。真田幸村只覺得內心一片悲涼。
但是,要擊敗德川,需要這竿大旗啊!所以,還得忍耐。
“殿下,在下並沒有讓秀賴公衝鋒在第一線的意思。在下只是想……”
“夠了!我絕不同意!秀賴是我唯一的兒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太閣去世後,我人生一切的意義就是保護他!讓他平安!”
看着陷入瘋婆子狀態的澱姬,正對其猙獰面容的幸村,以及旁邊的大野治長,都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殿下。”深吸了一口氣,幸村再次深深俯拜:“德川家滅亡豐臣家之心,已經毫無掩飾。如果秀賴公不出陣,我們卻又戰敗了。那麼秀賴公最終還是難逃劫難。如此,殿下保護秀賴公的本心,可就全落空了呀。”
“不,我們不會死!秀賴也不會死!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可以把千姬(德川家康的孫女)送回給江戶殿下,請他饒我們母子一命。”
“你……殿下!你既然心裡有這樣的想法,爲何還要召集我們來大阪城爲豐臣家作戰?早早投降不就好了麼?何苦還要把那麼多忠勇武士的性命搭上?”
“住口!秀賴公是太閣殿下的獨子,他的性命高於一切,和你們是不一樣的!”因爲上了年紀,多少有些鬆弛的臉頰劇烈的抖動,上面的粉末也刷刷的往下掉。鮮血般的嘴脣下,是塗得烏黑的牙齒。
看着上首這位婦人,口腔中紅與黑的不斷變化,只讓真田幸村的怒火完全不能自控。
“啪!”一隻手掌重重的拍打在了即將暴起的真田幸村的肩膀上。
“顏桑?!”
不唯幸村,便是屋內的大野治長、長宗我部盛親、明石全登、木村重成等,紛紛帶着驚喜的表情擡起頭來,向顏思齊行禮——這位大明的‘高官’,終於一改‘不做惡客’的原則。親自站到了澱姬和秀賴公的面前啊!
“本官,大明操江提督麾下,橫江將軍顏思齊,見過日本右大臣閣下。”
“顏將軍有禮了。”豐臣秀賴雖然前一刻是個木頭人,但當他做起禮儀動作來,那一套行雲流水,可比朱由棟這個對禮儀形式完全無感的傢伙標準、漂亮多了。
可惜,顏思齊不是貴族出身,完全欣賞不來這所謂的禮儀。
“顏將軍,這是家慈。”溫和的話語聲再次響起,卻是秀賴在隱晦的提醒顏思齊:這位澱姬,纔是大阪城的話事人。
“嗯。”面無表情的轉了下臉,對着澱姬點點頭示意後,顏思齊對豐臣秀賴道:“右大臣閣下,在我們大明,男人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女人都應該主動的離開,事後等待男人們商討的結果就行了。”
“大膽!”
“無禮!”
顏思齊的日語是極好的,所以剛纔那話他當然是用日語說的,而澱姬等人自然聽懂了。然後澱姬爲首,她身邊的侍女們,全都站了起來,對顏思齊表示了斥責。
“口をつぐむ!”(閉嘴)
自豐臣秀吉以後,終於有男人敢對着這羣無法無天的女人大聲咆哮了。一時之間,澱姬等人都被短暫的驚了一下。
“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右大臣閣下,你是怎麼想的?”
“啊?”
“閣下,不要去看你的母親!你今年都快22歲了!這個年紀的太閣,已經跟隨信長公在桶狹間襲取了今川義元的首級!你呢?連自己的意見都不敢表達?或者說,你連自己的意見都沒有麼?這大阪城,是你的大阪城!這豐臣家,你纔是家主!”
“來人啊!快給我把這個無禮之徒拿下!”
可惜,在座的男人們一個都沒有動。
說起來,這些武士們早就對澱姬極度不滿了。只是限於他們彼此之間誰也不服誰,而且也需要豐臣家這一竿旗幟。所以不得已對澱姬忍氣吞聲罷了。
但是現在,有了顏思齊這個大明皇太孫的代表帶頭,他們真的是不想再對那個傻女人、瘋婆娘做半點妥協了。
“你們……你們怎麼敢如此?難道你們都忘了太閣的恩情了嗎?”
“うるさい!”不耐煩的揮揮手,顏思齊繼續目光炯炯的盯着豐臣秀賴:“如何,右大臣閣下,已經是昂揚的男子漢了,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我想,如果德川家明明靠武力就能得到大阪城,那麼到了此時此刻,就算是我們把千姬送回去,家康也不會放過我們吧?”
咦?你不笨嘛!那爲什麼剛纔一言不發?
彷彿是看透了顏思齊的心思,豐臣秀賴接着道:“父親去世得早,母親爲這個家操碎了心。我實在是不想讓母親爲難。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對是錯。”
“嗯,在下明白了。”顏思齊乾脆也學着日本人,盤腿坐了下來:“那麼,右大臣閣下,現在在下已經做了惡人。你心裡有什麼想法,不妨現在一併說出來吧。”
“嗨以。”優雅的點點頭,對澱姬投去一個歉意的目光後,豐臣秀賴道:“我跟着織田有樂齋老師學習明、日兩國曆史,非常清楚的知道,一個掌控天下的家族,若是失去了這份掌控天下的力量,其結局都是非常悲慘的。對此,我早有覺悟了。不過……”
因爲極佳的保養,而且長期和自己的母親、一羣侍女一起生活。由此顯得面相極爲柔弱,皮膚也潔白細嫩得不像話的豐臣秀賴,這個時候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他突兀的就站了起來,然後用柔弱卻堅定的語音說道:“我幼年失怙,前田利家老師和石田三成又走得早,所以我作爲一個武士的兒子,連最基本的劍道都不懂。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的心,還是在不斷的告訴我,我不能給我那位號稱天下人的父親丟臉!所以……左衛門佐。”
“臣下在!”
“你剛纔說的,希望我親自披掛出陣的事情,我答應了!”
“嗨以!臣下感激不盡!全城將士,在五三桐的旗幟,一定會爆發出無限的潛力!”
“不可,秀賴,這太危險了。投降吧,我們投降吧,轉封,轉封到其他地方去。把大阪城交出來……江戶殿下是個仁慈的人,不會對我們斬盡殺絕的。”
“呵呵……”輕輕的笑了笑,豐臣秀賴道:“母親,江戶殿下可不是仁慈的人。”然後他迅速的轉過頭來:“顏將軍,謝謝你給了我勇氣。”
“啪啪。”由衷的擊了一下手掌後,顏思齊長出了一口氣:“右大臣閣下剛纔說的話,讓在下真的感到這幾年留在日本是值得的。那麼,就請右大臣閣下準備吧。爲了防止意外,請讓在下爲閣下披甲!”
“好,如此就有勞顏將軍了。”
“真田君。”
“嗨以!”
“德川軍入城後,城內巷戰的統帥就交給你了。無比要讓這座太閣修建的大阪城,痛飲德川家這羣無恥之徒的鮮血!”
“嗨以,請顏桑放心!請右大臣閣下放心!在下一定讓德川老賊一輩子都忘不掉大阪留給他們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