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跟謝菲爾德哪兒來的恩怨?我貌似從來都沒聽你念叨過。”
正午時分,陽光正好,倒上一杯英式紅茶,再來些熱量並不高的瓜果蔬菜乾,陸澤攪拌着茶包,銀勺順着杯口金色邊線順時針旋轉,輕觸杯壁卻極少敲出響,低頭注視着紅茶散出的並不顯眼的水蒸氣,略帶好奇的問向隔壁衣帽間中,爲自己挑選家長裝的米奇。
“他?臭傻比一個,也就是我年輕的時候脾氣爆,換成現在,他就是個屁,那種不帶響的屁,我穿這身是不是有點太過正式了?”
噠噠兩下跺腳聲,米奇走了出來,拎着條擦鞋布,左腳踏在辦公桌上,雙手賣力的擦拭着他那雙本來也不髒的皮鞋,似乎是覺得合適,但又有些擔心,最終還是選擇詢問一下陸澤的意見。
茶水溫度正好,陸澤端起喝了一口,目光卻在審視着米奇的這身行頭,深藍西裝褲搭灰色襯衫,還繫了條格子領帶,再加上與同樣是深藍色的西裝,或許換成亮面的還好點,顯得休閒一些,但可惜,純羊羔絨的料子只會顯得嚴肅和呆板。
嘆了口氣,把茶杯放下,他靠在椅子上,雙肘搭上扶手,輕輕搓動着戒指,思考着措詞,過了半晌,才緩緩吐出話語回答了米奇的問題。
“你穿這身……有點像殯儀館裡燒鍋爐的。”
“滾滾滾!就知道你嘴裡蹦不出什麼好詞。”
“我覺得你換獵裝應該能適合一點。”
“如果你跳過上一句話,直接給我答案,我他嗎就謝謝你了。”
米奇惱怒的扯下領帶,重新紮進衣帽間,這造型他想了半天,還特意去修了頭髮和鬍子,就爲了去接女兒時能當一回酷老爹,結果被陸澤一句話直接破了防,一時間正在氣頭上,手頭沒輕沒重,也不知道是碰倒了什麼東西,弄的轟隆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歇斯底里的FU·CK怒吼,刺的陸澤用小拇指摳了摳耳朵。
不過話還是聽的,對於穿衣打扮的審美,米奇心理還是有點數的,除非是出席活動時有造型師幫忙打理,他日常的穿着跟陸澤站在一塊一比,活脫脫像是隻猴子。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跟那個《十日談》的導演哪兒來的那麼大的仇?”
“他就是個變態你知道麼,活脫脫的職場變態上司。”
這話回答的比較微妙,陸澤也不禁眯起了眼,雖然不太相信人家能放着俊男美女不來電,反而對米奇這種姿色一般的起了歹心,但還是八卦了一嘴問道:“他是G·AY?”
“滾蛋!你他媽想啥呢?”
聽到這話米奇坐不住了,打開房門,應該是還沒穿上衣,就從門後伸出個腦袋,手指指向自己,義正言辭的回答。
“我敢保證他喜歡女人,我更是,我有過好幾任女友,睡過的馬子滿天飛,更有個女兒,你他嗎的別想污衊我。”
“這是你自己說的。”
“放屁!變態又不是專指在那方面的特殊癖好,而且同·性·戀再正常不過了,跟變態是完全兩碼事,你這話跟我說可以,在外面這麼說可是要惹禍的。”
“我什麼時候歧視G·AY了?我的G·AY朋友還不夠多嗎?我只是以爲他是那種喜歡穿粉色丁字上班還想露給你看的老頭而已,你又不是沒見過那樣的人。”
“住嘴!你不要說畫面感那麼強的話,我他嗎的作嘔!”
話停住了,估計是米奇在努力的嚥下中午剛吃完的飯菜,衣帽間內又傳來抖落衣服的聲音,過了好一會,米奇才繼續向下講述。
“謝菲爾德是那種喜歡給人施加極大精神壓力的人,尤其是對自己不喜歡的人,要是有他討厭的人在他手底下做活,簡直是倒黴透了,你想的沒錯,那個倒黴蛋就是我,其實你要是不喜歡一個人的性格,缺點什麼的還好,我最恨他的一點你知道是什麼麼?他歧視亞裔。”
“哦,好的,我他嗎的也開始討厭起他來了。”
“但他很聰明,從來不直接的表達出這種歧視,不然我也好名正言順的給他開個眼角,他總是喜歡用眼神和語氣來表達歧視,那年我纔剛剛大學畢業,因爲成績不好,唸的是三流的電影院校,求職很困難,別說好萊塢了,就是在英國都不好找工作,千辛萬苦的找個公司,就是勞倫斯的那家公司做劇務,也是我倒黴才遇上那麼個傻筆老闆,和一個跟組的傻筆導演。”
“你知道別無選擇的感受的陸澤,我離開這家公司,其他的英國影視公司沒有願意要我的,我當時還和伊麗莎白談戀愛,沒考慮過別的國家,所以我只能忍着,每天聽他的BB個沒完,你幹不了這行米奇!你不行的!你去換個別的工作吧!不要再考慮當導演了,你不是這塊料!我穿這身還行吧?”
他走出來,在陸澤面前轉了一圈,或許是談到過往的不快,他下意識的拿起煙盒抽出一根往嘴上放了一根,卻立刻想到了接下來要做什麼,於是把菸捲揉成了一團扔進垃圾桶裡,順便塞進嘴裡一塊蘿蔔乾咀嚼。
“比剛纔的西裝好,你繼續說。”
“這玩意真的不好吃,一點都不甜,唉,那時候我做夢都想去好萊塢,甚至有一次連機票都買好了卻又默默退掉,想過去好萊塢就會一鳴驚人,也否定過自己,連英國這家小公司都混不好,在好萊塢那種地方還能活下來?於是我繼續忍,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了,和他吵了起來,甚至還差點動起了手,要拿電鑽給他腦門鑽個窟窿,但好在我沒有,只是去工會投訴,然後勞倫斯把我安排在其他劇組了而已。”
“萬幸你沒動手吧,不然真就在這行混不下去了。”
“是啊,但是你知道我更慶幸什麼麼?”
“什麼?”
“我慶幸我沒去好萊塢,就在我換了劇組不到一週後,伊麗莎白就告訴我她懷孕了,從那時候我就開始慶幸,老子總算沒去好萊塢,如果那時候我去了,事兒成了,就我年輕時那個囂張勁,我八成會來點阿片類藥物過過癮,如果沒成,我估計就該爛在黑人社區,飛點像什麼寡婦啊,辣妞啊之類三俗名字的葉子,更可怕的是,如果我真帶着伊麗莎白去了米國,我又染上了那玩意,就算我能保護好她,但如果芬妮是畸形或者智力不正常怎麼辦?估計我死的心都有了。”
“你真該慶幸夥計。”
“是啊,所以我一直覺得,孩子是老天爺給我的禮物,在指引我走什麼樣的路,也不知不覺能承擔起更多東西了,呦,兩點了,我該去接我的寶貝兒放學了,走了,車鑰匙給我。”
把車鑰匙交給米奇後,他蹦蹦躂躂的離開,手上還拎着給他女兒準備的玩具,只可惜,或許是父女倆溝通的時間太少,讓米奇記憶模糊,又或者是時光走的太快,讓米奇忘記了他的女兒如今已經上了中學。
可不管怎麼樣,陸澤都不會覺得,一個十二歲的少女還會對限量版麥當勞玩具或者芭比娃娃感興趣,可能放到現在來看,當年因爲芬妮在學校打架時,米奇送給她的粉色拳擊手套都比這些玩具來的應景。
陸澤只能希望這個本該成爲童星,又被母親壓回學校上學,經歷比同齡人豐富很多的女孩能夠懂得父親的心意,給米奇個臺階下吧。
紅茶飲盡,蔬菜水果乾也吃了個七七八八,他扭頭,看向米奇的辦公桌,桌面父女倆的合照也因正好的陽光而閃閃發亮,陸澤不由的掛上了微笑,拿起雪茄火機在雪茄煙草上輕輕挑燎,直到香味逸散,才順時針滾動雪茄將其點燃。
叼在嘴上,吸一口,卻不過肺,正是因爲不需要過肺,雪茄才漸漸代替了菸草,成爲了陸澤日常口糧,雖然依舊不太健康,可起碼比香菸要強,也能滿足陸澤在思考時喜歡吸點什麼的小癖好。
端着茶杯下樓,扔進位於一樓的洗碗機內,聽着克沙在自己辦公室呼嚕打的震天響,剛出洗碗間,卻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白人站在收發室門口和老吉爾交流着什麼。
“你有事嗎?”
作爲老總部,這裡已經成爲了環球兄弟旗下電影工作人員的俱樂部,平日裡根本見不到生面孔,連想到近日來環球兄弟發出的邀約,陸澤心裡大致就有數了。
年輕人轉過來,見到陸澤後一臉的驚喜,接近小跑的速度奔向陸澤,與陸澤握手並開始自我介紹。
“你好陸先生,我是道爾·格里茲曼,《鬼影實錄》的導演,很榮幸能見到你。”
這是很典型的德國姓氏,但顴骨和鼻樑又不是過分的高,照比日耳曼人而言要柔和很多,身材倒是很高大,比陸澤略高,肩寬也要更寬一些,多半是混血,這並不是無聊的猜想,但也沒必要剛認識就要去尋求真正的答案。
作爲一家多國家人員組成的公司,環球兄弟向來對所有種族一視同仁,不過儘可能分析出對方的種族也可以大致上規避一些不適合在放鬆氣氛時開的玩笑,或者向着他們喜歡的開玩笑方式靠攏,以此來更快速的拉近彼此的距離。
畢竟尊重對方習俗的最優方式絕對不是開了不合時宜的玩笑後道歉,而是壓根不要去開這種玩笑,這點哪怕是在國內也是可以適用的。
“格里茲曼先生,我當然知道,環球兄弟歡迎你的到來,這邊請。”
對於這位米奇認爲公司會需要的,並且對自己似乎也有不小好感的人才,陸澤選擇的並不是標準的八齒微笑,多露四顆牙的開懷大笑會更合適一些,手剛握完,陸澤並未立刻收起手掌,而是輕輕搭在他肩部以下,三頭肌的位置,另一隻手成掌朝着臺階,爲他指明瞭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