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周遊還根據自己查詢到的核武引爆機制,直接教會了老鼠如何快速破壞核武起爆裝置。
此後,老鼠搜尋以及破壞核武庫的效率驟然拔高了許多。
全球各地內,但凡是周邊地區有核武庫的鼠羣完全傾巢出動。
老鼠也是發了狠,完全放棄了正常的社會運轉,停滯了生產工作,甚至連培育後代都被拋諸腦後。
不少幼鼠都被徵調起來。
只要已經睜開眼睛,只要能跑動,只要有牙齒,都統統從巢穴又或是城市裡撲了出來,瘋了一樣撲向一個又一個人類的核武庫。
在接下來的短短几小時內,鼠羣接連攻擊了全球數以萬計的核基地。
各個基地軍人的求援與請求立即發射核武的信號化作無線電波響徹了整個地球,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這些信號,都被截留了。
如果用普通人的標準來判斷周遊此時的行爲,那他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可恥的叛徒。
周遊通過分身在煤鐵礦山基地裡默默地看着這一個又一個的請求信號。
如果此時他還是一個正常人類,在聽到這些軍人絕望的呼喊時,內心必然會涌起羞愧之情。
但詭異的是,現在的周遊卻絕對冷靜,內心毫無任何波動。
他都覺着有些奇怪,自己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怪物。
他也知道,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
之前他有想過利用對信息的掌控來矇蔽太空站上的決策者們,先截留決策者們的通訊,然後再向其輸送引爆已經成功的虛假情報。
可是,這一招並不好使。
引爆核彈這種事情,即便是在太空中也能看到光影。
更何況按照科學家的計算,還會有一些超大型的活火山被引爆。
到時候,即便接到地面通報已經引爆成功,可太空站上的人卻沒能在地球上看到任何變化,便立刻會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
並且周遊哪怕並未加入決策層,只是用腳指頭去想便也能知道,人類高層一定還有別的備選方案,不可能僅依靠無線電通訊。
比如在太空中引爆一些衛星,又比如在地面上還有某個同樣掌握了權限的高層指揮官,會採用引爆什麼東西的方式來發出“信號彈”。
所以,最保險的方式,正是在接下來的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就完全解除人類的核武裝。
這當然會造成傷亡,會有很多盡忠職守的軍人不幸犧牲。
但此時的周遊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讓洲級鼠王分身在向其他鼠王下達分配命令時,要求下級老鼠儘可能活捉核基地裡的人類軍人。
周遊給出的理由是,這能讓鼠羣更快接手這些核設施。
這很合理,另外八個洲級鼠王也並非提出反對。
但如今的周遊只能間接控制得了鼠類,反而控制不了人類。
老鼠雖然想活捉人類,但雙方戰爭發展到如今,相互間的仇恨已經積累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雙方已成你死我活的絕對仇敵,人類軍人已經無需動員,便有着最高的戰意,並且也很清楚投降絕非出路,依然是取死之道。
所以,這些核基地裡的軍人完全沒有主動投降的,哪怕武器彈藥都打空了,也依然只會扛起近戰武器繼續拼殺。
至於各種引爆炸彈來與敵人同歸於盡的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只有拼殺到筋疲力竭,又沒能來得及準備自殺手段的人類軍人才可能真正被老鼠控制起來並活捉。
爲了活捉這些人類士兵,老鼠的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無論是任何一處的交鋒,都可謂損失慘重。
不過有着極其龐大的數量基礎,繁殖能力又極強的鼠類並不在乎這等程度的傷亡。
只要能迅速解除人類的玉石俱焚的手段,怎樣的傷亡都值得。
反正只要等安頓下來,以鼠類的繁殖能力,恐怕要不了三四個月就能恢復種羣數量。
幸運的是,被用來同歸於盡的核武裝置並不算多,只有少部分在基地內被引爆。
有多重原因造成了這種狀況。
比如周遊教會了鼠類破壞核武裝的引爆裝置的方法,又比如老鼠如今的智慧再度拔升,哪怕是傾巢出動,但也不是以前那種一窩蜂式的猛打猛衝,採用的也是極爲隱蔽的潛伏推進策略,從各個核基地的通風管道、排水管網甚至是利用工具直接挖穿地下基地的鋼筋混凝土牆體,再悄然入內。
在成功進入基地後,這些老鼠也沒像以前那樣立刻一窩蜂一般鋪散開來,而是井然有序地悄然散開。
如今老鼠的手中多了很多工具,比如用來檢測電磁陷阱的感應線圈,又比如可以讓人類與自己都昏迷過去的乙醚麻醉氣囊,甚至還有能在人類面前僞裝自己的盒式裝甲,更有能發揮老鼠聽覺特長的人類微波動態感應器。
老鼠的行動既在種種新型裝備的幫助下,又有極爲嚴密的組織能力,並且地下核基地的光照條件向來不好,人類在基地中的活動沒有鼠類自如。
老鼠在行動時,經常能避開人類的巡邏守衛。
在之前的多次行動中,鼠類也對人類建立在諸如此類的秘密基地中的偵察感應裝置有着極其豐富的應對經驗。
經常出現人類軍人在發現異常時,武器的線路已經被咬斷的情況。
甚至是已經有鼠類鑽入了導彈內部,從裡面咬斷了引爆裝置的連線。
所以,哪怕這是全球級別的大行動,但真正被提前自行引爆的核基地比起之前,增長的數量並不多。
太空站裡的人類高層雖然能看到不少核彈被異常引爆的跡象,但終究還是能沉得住氣,並沒有改變主意決定立刻引爆核毀滅。
近一個月都等過來了,現在只差十幾個小時,倒也等得。
這異常引爆的頻率,尚可接受。
正是在這般微妙的局勢之中,一切都在按照周遊的計劃進行。
但稍微有一個周遊自己也不曾想到,或許連締造者也沒能想到的小意外。
在他的洲級鼠王分身共享出情報,並真正領導了全球級別的絕大部分鼠類種羣同時進行的超大規模行動,並且捷報頻傳之後,周遊這洲級鼠王分身迅速積累的戰功多到有點超綱了。
在締造者的規劃中,人類不一定能有機會製造核毀滅。
或許締造者也計劃到了會有部分人類投誠,又或者有部分鼠王通過各種手段挖掘出人類的核基地,甚至是有鼠王成功潛入人類的通訊網絡中,想到辦法慢慢偷出人類核武庫資料的情況。
但不管是用何種方法,由哪一個鼠王來完成關鍵一步,這件事都不可能是某一個鼠王能在短時間內獨立完成的龐大工作。
締造者真沒能想到,竟會有人類中的核心人物“背叛”人類,並且直接將情報灌輸進單獨一個洲級鼠王的大腦裡,然後又讓這洲級鼠王親自領導了這場超大行動,並在極短的時間裡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
最終,便是戰功體系自發地在短時間內,將整場行動中產生的海量戰功的一半,一股腦全算在了周遊的鼠王分身頭上。
給一半,這也是合理的。
參與行動的是全球所有洲級鼠王,同時下面有無數個高中低不同階位的鼠王以及不同階位的普通鼠。
所有參與行動的老鼠都能合理地分潤到戰功,畢竟這些老鼠都是實際行動者。
但是,真正決定了這場行動,並且獨自完成全部的重要情報收集工作,以及親自規劃了標準行動規則細節的,卻是獨一份的周遊的洲級鼠王分身。
周遊這分身的所作所爲,就是配得上分走這一半戰功。
老鼠的戰功體系是一個極端死板,又無比精準,並且即時響應的強硬程序,並不會考慮這樣分配戰功是否合理,是否會造成何種後果,而是完成判定後立刻就執行了。
於是乎,周遊的洲級鼠王分身便又在這短短几個小時內,再次開啓了堪稱離譜的狂暴進化。
它已經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洲級鼠王。
可以肯定的是,隨着進化程度的持續加深,它將會遠遠超越其他鼠王,成爲對締造者而言也算超綱的星球級鼠帝。
在締造者的規劃裡,鼠類的進化方向主要就是智慧層面。
此時周遊這鼠王分身的大腦結構的確正在快速改變,正向着人類的方向靠近。
其思維模式,以及對記憶信息的精簡能力,還有思維運轉的底層系統邏輯,都越來越酷似人類。
周遊察覺到了這一點。
如果讓這鼠王分身在智慧層面自行進化,鼠王分身的大腦結構最終會變得與人類一模一樣。
周遊認爲,此事絕對不會是締造者希望看到的場面。
因爲這就意味着,鼠類這個締造者耗時數十億年打造的工具種族即將失控。
締造者一定在老鼠的體內留下了某種控制開關,使得一旦鼠類有失控的跡象,便會立刻激活什麼,瞬間接管這具備潛在風險的最高鼠王,然後將自己喚醒。
這很可能是第四種可能會觸發締造者的鬧鐘的“機關”,屬於隱藏條件。
所以,周遊立刻進行干涉,將主動意識轉移了過去,完全接管了分身。
如今這分身雖然在鼠類中的地位極高,在周遊不干涉其思維時,它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人類,過的壓根完全就是正宗鼠王的生活。
但這分身在本質上依然相當於一個周遊的器官。
在周遊成爲五階超限生命後,對逸散在外的分身的溝通控制比以前更輕鬆自如了許多。
在接管洲級鼠王分身的身軀後,周遊開始主動控制鼠王分身在戰功體系中的進化過程。
他自己擬定了一條新的進化路徑,正源自不久前科學家們纔剛剛提出,只有一定的理論框架的碳芯片。
如果換一個人,想靠一己之力製作出碳芯片,那是癡人說夢。
但周遊的腦海中卻裝着整部地球生物進化史,這是海量的知識。
同時他也旁觀了締造者是如何從細節處把控鼠類文明的進化歷程,並初步掌握了一些打造生命的技巧。
周遊還擁有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多線程思維能力,並且已經開始在製造更多大腦分身然後聚合成統一思維,以改寫締造者留給鼠類的命令信息。
現在周遊只是再增加了一項工作,融合了締造者的操控規則與人類對碳芯片的研究與猜想,將洲級鼠王分身的大腦計算機化,使其漸漸失去生物的特徵,變成一個無比龐大的超級計算機的核心,然後融入他本來就已經在製造的無數個大腦分身組成的超級計算機網絡之中,成爲統領整個超級計算機的核心中樞。
這並不難。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十餘個小時。
終於是到了按計劃啓動核毀滅的時刻。
太空站的最高控制指揮室裡,掌握着最高權力的一小羣人正心情沉重地站在指揮台前。
其中一人的面前擺放着的,正是那個主宰着地球表面無數生物的命運的小小按鈕。
雖然早已做了決定,但當審判時刻真正降臨時,負責按下按鈕的人內心深處還是難免充斥着莫大的心理壓力。
這絕對是自人類誕生以來,最艱難也最痛苦的抉擇。
即將按下按鈕的人也知道,自己必將成爲人類文明史上雙手沾染最多鮮血的劊子手。
在古代時,萬人屠都足以遺臭萬年,可即將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只能以億爲計量單位。
但是,一切爲了文明的延續,一切犧牲都值得。
等幾十年後,一切都能重來。
到時候,體型更小的人類依然繼承着過去整個文明史中積攢下來的知識,人類必將迎來下一個真正的騰飛時代。
所以,所有的罪孽都讓我一人承受,我問心無愧,無怨無悔。
雖然已經做了許多心理建設,但這名決策者的腦海中,卻還是無法自控地會浮現出無數人葬身火海,又或是被核輻射吞噬時的慘狀,還有在暗無天日的萬里冰原中苦苦掙扎,但最終卻被凍斃於野的人的模樣。
這名決策者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再擡頭看了眼上方的電子時鐘,大聲說道:“現在進行最後一次投票,贊成準時啓動核毀滅計劃的人,請舉手。”
場下衆人聞言並沒有立刻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
指揮室裡竟陷入了短暫的詭異沉默。
哪怕在場衆人都早已在心中構想過無數次此時此刻的場景,但現在即便是最頑固的保守派心中卻也難免悲痛。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最終時刻已至。
角落裡,第一個人緩緩舉起了手。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人也高舉起了自己顫抖的手臂。
三分鐘後,全票通過。
在場中的最高決策者微微點頭,再轉過目光看着眼前這個紅色的按鈕,悶聲說道:“那好,開始倒計時吧。”
他並不確定自己此後殘生能不能從這種無法形容的自責中走出。
或許再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因這無法擺脫的痛苦而自行了斷。
但那又怎麼樣呢?
總得有人要來承擔起責任。
伴隨倒計時結束,此人面色一沉,重重按下按鈕。
引爆核彈的無線電波指令,在短短零點五秒的遲滯後,從這個空間站上發出,然後通過依然在地球上空飛行的諸多通訊衛星的中繼,迅速傳向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