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與部分皮下組織,還有一些體表部分的各種細胞。
探針入體,再取出一些肌肉組織。
造血幹細胞。
部分內臟結構。
有自愈,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一旁的華音、孫樹和一衆學者親眼見證了奇蹟。
衆人眼睜睜看着周遊劃開自己的皮膚,取下組織,又眼睜睜見着那看起來很嚇人的血淋淋的傷口像是高溫下融化的雪塊一樣迅速變幻,然後復原。
取樣整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總的取樣點多達三十餘個。
其中絕大部分是周遊自己搞定,只是在一些他自己不太方便的位置與角度,才假手他人。
爲了保持自行操作時的精度,周遊並沒有打麻藥。
他有自己的考慮。
倒不是他信不過別人,反倒他就是怕別人過於心慈手軟,捨不得下刀,把取樣的量弄得太少。
同時也是他發現了一件事情,隨着一次又一次地模擬動物基因,身體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太可控的變化,總會在面對一些新的情況時,主動地產生一些微妙變化。
這有點像是植物性神經反應,抑或是可以理解成本能的膝跳反應。
比如,當他正面迎敵時,如果看見從正前方處有銳器刺來,同時本能反應又告訴自己,鐵定躲不開,必須要用身體上的某一個位置去硬接這一下時,那處最有可能被刺中的區域會自行角質層化,變成一小片附在身上的鐵甲。
這也是先前他孤軍深入身陷鼠羣的包圍圈裡,最終卻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之一。
周遊擔心其他人取樣的話,自己又因爲注射了麻藥而昏迷後,身體又會做出這種本能反應,白白加大取樣難度。
不過,如今他的感官很是敏銳,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扛完這個把小時的取樣,的確不是容易的事。
弄完後,雖然身上沒什麼傷勢,但腹中的飢餓感卻格外強烈,同時還有些頭昏腦漲。
周遊也沒強撐,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一下。
那邊孫樹等人先行離開,各自忙着去這折騰樣品了。
也就是取樣的這一點時間裡,那邊科研人員便已經略有成果。
實驗人員發現,周遊的身體細胞在離開他的身體後,依然保持着較高的生物活性。
如果將幹細胞投入模仿人體組織液配置而成的營養液,這幹細胞甚至還在嘗試自行進行分裂增殖!
這一點,就有些恐怖了。
華音並沒有和其他人一道離開,而是留在實驗室裡。她笑眯眯地看着周遊大塊朵頤補充能量,眼珠直轉,略顯俏皮。
雖然華音的專業能力不錯,但在過去的專項小組,以及如今的研究院裡,她的主要工作依然是與周遊對接,以協調工作。
今天周遊主動給自己來了個大放血,於情於理都該留個人照看他,華音自然當仁不讓。
華音坐到周遊的對面,笑吟吟地看着他,“今天從先前一見面,就忙着和你聊正事,都沒來得及和你聊聊天。”
周遊搖頭道:“正事要緊。再說我覺得我們其實也沒什麼好閒聊的。”
“怎麼?在你眼裡我是很死板的人?”華音疑惑地歪頭看着周遊。
周遊與之對視着,內心裡莫名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緒。
以前時,華音還在學校讀書時,就曾被人炒作成校花。後來她雖然進了國家科學院,但容貌優勢同樣耀眼,並能在與人打交道時得到各種各樣的便利。
雖然她從事的是不需要考慮長相與顏值的科研工作,但誰也沒辦法否認,容貌的確是她的加分項。
即便如今周遊身邊的漂亮異性並不少,但華音身上帶着的那股知性恬淡又帶點別緻的小活潑的氣質,卻還是讓她顯得非常與衆不同。
周遊下意識別開臉,“倒也沒有。”
“你分明就有,還狡辯。”
華音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湊到了前面來。
周遊的耳旁突然傳來一股熱流。
這是華音的鼻息。
他轉頭往旁邊看去,正見着近在咫尺的華音的大眼睛。
周遊的身體開始往後仰,以稍微拉開距離,這樣才能看清華音的臉,“你要做什麼?你靠太近了。”
說來有些恐怖,也就華音過於靠近他的這一剎那,因爲實在過近,讓周遊的雙眼無法聚焦,他的眼球深處裡已經開始自行分格,正在往昆蟲複眼的結構變化。
這是他的身體爲了適應超近距離的微距視角而自行產生的演進。
以至於就在這一瞬間,周遊便幾乎看清了華音臉上那超細的毛細孔,就像是電腦製作的遠景鏡頭快速拉近再放大畫面時的場景。
直到稍微拉開距離後,這般變化才自行中止,周遊的眼球結構又迅速恢復到人眼狀態。
華音搖頭,“不,我倒是覺得這距離剛剛好。”
“什麼意思?”
華音擡起雙手,摟住周遊的腰,笑眯眯地說道:“忘了麼?之前我建議你打開自我,接受命運,扛起責任,繁衍出更多的優質後代,以提高人類的競爭力。對吧?”
周遊:“你之前的原話不是這樣說的,但大概可以理解成這樣的意思。”
華音灑脫一笑,“你知道就好。這種話,我當然不會只是說說而已,我會親身證明並踐行我的觀點。正如你先前聽到我的猜測那般,我對人類的未來的確很悲觀。但悲觀並不代表我就要放棄掙扎,相反,我會比其他人更激進,更拼命。來吧,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抓緊點。”
說着,華音又站起身,徑直站在周遊對面,然後將雙手放到腰間,抓住衣服下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悍然往上一翻。
明明這房間裡的光線並不好,但周遊一時間卻突然覺得眼前的視野變成了雪白一片。
他愣住了。
他當然有想過華音這次過來會與自己發生點什麼,但他是真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麼彪悍。
以前打交道時,他是真沒看出來。
現在周遊懂了,有時候真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這人與人之間的性格,也各有不同。
周遊心頭微微一嘆。
他本想說自己現在沒什麼心情,也比較忙,像這麼嚴肅的事情,應該改天再談。
再者,按照他的本意,二人雖然也算熟識,但過去的交流都只是在網上,說白了和普通的網友比起來,也就稍微多了一層工作上的同事關係。
現在見面就辦這事,屬實是有點言淺交深,缺乏感情基礎了。
於是乎,周遊起身就想走。
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剛要站起來的瞬間,華音卻先一臉平靜地向前一步。
於是乎,周遊的臉便正正好撞到了華音那發達的“胸肌”上。
在這一剎那,周遊今天持續高強度使用超限能力而持續積累的後遺症轟然爆發。
他的身體自動識別到了體內此時微妙的荷爾蒙變化,然後順應他的本能衝動,立即主動調節,加大劑量,不斷加倍。
這一次他並未模擬任何別的生物,依然是最原汁原味最純正的人類。
那是因爲,人類本來就是自然界裡最不節制的哺乳動物。
別看貓啊狗啊什麼的動物處在發情期時會“恬不知恥”“有傷風化”地當街宣那什麼,但這些動物的發情期大多都有時限。
人卻不同。
人類不需要動物那樣的發情期,因爲壓根就一直都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野外還是家裡,無論廚房還是客廳,總之,只要有需要,人類隨時可戰。也就動物不會說話,不然馬兒看了人類都得罵一句臭不要臉。
還有就是,甭管周遊自己承認與否,事實就是他的性格在自己與沈苓發生關係後已經發生了一些轉變。
他內心裡不再有過去那麼深的堅持,似乎是也漸漸接受了自己在新時代的定位,內心裡更願意將自己的遺傳信息傳播出去。
在周遊自己都不清楚的內心的某個角落裡,他的本能認知中,似乎也在希望哪怕將來萬一自己老死了,後代也能接過責任,繼續帶着樂來縣裡的人堅持下去。
過去周遊雖然明面上是全球最早一批超限覺醒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覺醒程度非常高,但以他的性格,卻又並不喜歡自命不凡。
但隨着時間推移,他做到了越來越多的事情,甚至是親手斬殺了沈樺這樣的怪胎,然後又得到了模擬其他動物的基因的能力後,周遊也漸漸承認了自己的特殊。
先前,在與華音聊到過那堪稱絕望的人類未來後,周遊潛意識裡也在想,局勢都已經如此危急,自己於情於理都應該承擔更多責任。
先暫且不管其他人什麼時候也能多次超限覺醒,哪怕經過自己的努力,能在數年後,讓人類多出幾個同樣超限三階的領袖,那多少也能有一些用處吧。
所以,他很努力。
三個小時後,華音知道了自己的錯誤。
她覺得自己真是輕敵了,不該在沒有搞清楚狀況時就貿然挑釁超限三階的男人的威嚴。
也幸好如今她也是超限者,體能狀況和恢復能力比普通人強悍很多,不然她覺得自己恐怕會荒謬地死在這裡。
華音滿臉漲紅,有氣無力地躺在實驗室地板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一旁的周遊有些尷尬地幫她穿上衣服,然後也在一旁蹲坐了下來,小聲說道:“不好意思。”
華音勉強笑了笑,擡起手拍了下他的大腿,“你道歉做什麼,沒必要。你又沒做錯什麼。當然了,我也沒做錯什麼。不過啊,我現在是真的希望它趕緊大起來。如今普通人的壽命也縮減了接近八倍,不管是我們,還是老一輩人,都會衰老得更快,壽命也會更短。本來就得更指望下一代。”在說話時,華音的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顯然她已經開始在做夢了。
周遊嗯了一聲,“雖然時間纔過去一個月,但我的確看見我爸頭上的白頭髮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這一個月,他老了很多,就像是以前過去了快一年,甚至還不只。”
華音:“以前的人類,十八歲成年,要十八年的時間。但在古代的戰爭時期,其實十三四歲的孩子,也已經會被拉上戰場了。現在也一樣,甚至更殘酷,所以我們理當將成年的標準下調個幾年,以十四歲,甚至是十二歲爲週期。那麼算下來,新一代的孩子大概只要一年半多一點的時間,就能長成少年。說真的,雖然有猜測,但我其實也好奇這一代的孩子如果只有這麼短的時間來接觸外部的信息,到底能發育成個什麼模樣。周遊你覺得現在一歲半的孩子,能達到以前十二歲的孩子那樣的智力麼?”
周遊想了想,給出自己的推測,“從大腦發育的角度講,是可以達到的。但一些知識與常識方面的欠缺,可能無法避免。”
華音搖了搖頭,“也未必。事實上,經過科學院那邊的研究,學者們發現隨着體型縮小,人類增長的不只是思維速度,反應速度,甚至還有記憶力!”
周遊一愣,“怎麼說?”
華音:“你知道人類記憶的定義吧?”
周遊嗯了一聲,“量子糾纏的規律化?還是化學鏈的組合?”
華音:“兩者都有。如果只是化學組合,那人腦的記憶不可能那麼清晰,容納那麼龐大的信息。同時,人也不會有遺忘的能力。當然了,關於記憶這個東西的研究依然只停留在猜測階段,沒辦法得出個準確的結論。不過,我們可以這樣描述。先假定你建造一棟純鋼架打造的房子,再假設這房子可以抗下十二級地震。那麼,如果我們完全照搬這房子的結構,將其縮小到四百分之一的比例,用同樣的材質打造出一個小房子。你說,這按比例縮小的小號房子,能扛下多少級的地震?”
周遊想了想,搖頭,“沒辦法估測,但肯定比大房子要結實得多。”
華音打了個響指,“沒錯,所以人的記憶也是一樣的道理。假設我們大腦裡的記憶是一塊一塊的結構,是結晶體,現在我們的身體和大腦都縮小了,這記憶晶體的強度,其實也提升了。你再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發現自從縮小後所經歷的幾乎所有事情的畫面,都能在腦海中隨意調取出來,並且幾乎沒有細節缺失?”
周遊:“是的。”
“這並非超限者的能力,所有人都一樣的。”
“原來如此,那我們的確可以更期待下一代人了。”
周遊心裡又恢復了一點信心。
命運好歹還是稍微照顧了一點人類。希望雖然渺茫,但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