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樺最終還是拿到了自己的武器。
他衝到一名自己的隨從旁邊,在這人還沒能反應過來時,便一把奪走了對方腰間雙側刀鞘裡的兩把刀。
這名隨從也是一名超限者。
在此之前,這人是沈樺團伙中的第二強者,超限增幅能力側重於爆發力與神經反應速度,與袁亦可是同等類型。
但此人的戰鬥經驗更爲豐富,手上的人命遠多於袁亦可。
此人也一度自覺自己與沈樺之間距離不遠了。
在之前沈樺與之對練交手時,哪怕沈樺會稍微留手,但他也一度堅持到四分多鐘才落敗。
但現在,這人從頭到尾都沒看懂沈樺的動作。
他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自己腰間便輕了很多。
他低頭看去,卻見腰間那兩把自己對着沈樺的雙刀雙持習慣有樣學樣弄來的短刀消失不見了。
下一秒,他突然覺得眼前地面越來越近,然後一頭撞在了地上。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的腦袋正對着代表沈樺的黑影遠去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頭被砍下來了。
但他心裡卻很疑惑。
他不理解沈樺爲什麼要殺自己。
雖然自己的確有對沈樺取而代之的心,但明明從未表露出來過啊。
但遠處的周遊卻看清了這一幕,心中頓時生出警兆。
沈樺的行爲暴露出一件事。他已經恢復了理智。
沈樺已經看清了眼下的局面,知道即便他贏下今天的死鬥,也必將會有漫長的康復虛弱期。
那麼,自然要剷除身邊潛在的反骨仔,以消除隱患。
不過,周遊並不緊張,因爲方纔他在一刀砍中沈樺的後背時,也對身後的人比了個手勢,要了個全新的武器。
此時周遊已經變成了左手持圓盾,右手持短刀。
並且他並未盲目追擊,反倒站位到了己方陣營的正前方,與沈樺保持着距離。同時周遊也通知了所有人,不管他的處境看起來再危險,旁人都絕不能插手這場決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現在爲止,他依然勝券在握。
既然沒辦法阻止沈樺拿到武器,周遊選擇了新的作戰思路,那就是拖字訣。
其實先前他有短暫的考慮過要不要將武器投擲出去,這樣可以給沈樺製造更嚴重的傷勢。
但這瞬間冒出來的念頭又在剎那間被他掐滅了。
不是他覺得那樣做不講武德,在生死戰中,本來就沒什麼武德好講。
之所以周遊禁止其他人插手,和武德也沒什麼關係,主要是他吃不準那個拿着點火開關的傢伙對沈樺的忠誠與其自身的瘋狂到底能到什麼程度。
萬一其他人剛一插手,這傢伙就毫不猶豫地斷開開關,點燃大火,就麻煩了。
這並不是周遊想要的結果。
不投擲武器,卻是因爲他認爲沈樺看似只轉身就逃,但實則已將注意力放到耳朵之上,聽着他身後的動靜。
投擲武器與砍出武器時發出的聲響不同。一旦周遊敢扔出武器,沈樺必然立刻殺個回頭槍。
再者,沈樺現在有無視痛覺的能力,即便周遊的投擲武器可以刺入其身體,恐怕也未必能一擊必殺,甚至恐怕連想讓對方失去行動力都做不到。
高手對決,都是細節。
到目前爲止,周遊所做的每一步決策都足以稱得上完美應對,無可挑剔,甚至他此時這看似保守的站位,同樣也有考究。
周遊篤定了沈樺這爆發狀態不可能無休止地持續下去,判斷沈樺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否則他便不會如此着急地拼着受傷也要更換武器。
這不就是急了麼。
敵進我退,敵疲我打,周遊已經習得其中真諦。
他現在就是在故意拉開距離,以消磨時間。
沈樺回過頭後原本是打算立刻找周遊拼個痛快。
他知道自己的背上先前捱了一刀,原本他以爲周遊並不會放棄追擊,可等他轉身後卻發現這狡猾的對手竟然已經躲到了五米開外。
恢復理智的沈樺大吃一驚。
他以爲周遊這是要當陰險小人,讓手下偷襲自己,趕緊回頭對拿着開關的心腹招呼一聲,告訴對方如果遠征軍的人膽敢插手,就什麼也別管,直接點火。
這手下心領神會,點頭表示明白。
但沈樺這般行爲確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遠征軍這邊衆人紛紛面露不屑,紛紛調侃沈樺,只諷刺他自己心裡髒,便以爲別人也與他一般下作。
沈樺頓時怒不可遏,竟是忘了自己的時間限制,在如此緊要的時刻居然回了一嘴,指着遠處的周遊說道:“他現在這樣難道不是這意思?信不信我先殺了你們再找周遊的麻煩?”
其實原本週遊是樂見沈樺自個耽擱時間的,但他卻又並不想看見自己人產生傷亡。
以沈樺如今展現出來的實力,如果他要殺人泄憤,周遊還真無法阻止。
如果沈樺有意躲閃,刻意防備着羅蕁與尹燕這兩個神槍手,二人還真未必能射中他。
至於其他遠程攻擊手,恐怕一樣沒辦法。
“沈樺,你不必激動。不過你的確誤解我了,既然伱要更換武器,公平起見,我自然也要換武器,這很合理,依然公平。至於我爲什麼要拉開距離,卻是想提醒我的戰友們不得插手你我二人之間的爭鬥。另外,你現在這狀態應該持續不了多久了吧?如果你真要對他們動手,那你今天恐怕必敗無疑。還是說,你打算在自己要輸的時候再食言,讓你的人點燃汽油?那你這人就實在是輸不起,滑天下之大稽了。算了,我也不勸你,沒有必要。如果你真想把吐出來的痰吞回去,認定了自己今日必死無疑,想要點火,那你就趕緊點,我不攔着你,也攔不住,當然,我也沒想攔……”
天知道周遊這一口氣是想說多少話。
沈樺甚至懷疑,如果自己不阻止周遊,這傢伙會把這臨時加戲的臺詞拖拉到地老天荒,都未必能有個結果。
沈樺同樣已經識破了周遊的陰謀,這傢伙既要站住他那所謂的道義,卻也想拖延時間,簡直被他贏麻了。
所以,在周遊的話沒說完時,沈樺便已經強行提速往前衝去,並在極短時間內將極速提升到每秒七米以上,閃電般出現在周遊身前,同時沈樺嘴裡也語速極快地喊着:“行,那我就信你講規矩,但你還是得死在我手上。”
沈樺的話音未落,剛更換的利刃已經砍向了周遊的脖子。
其實早在沈樺起步時,周遊便已經斜着往旁邊跑去,想要儘量維持雙方距離。奈何沈樺的速度實在太快,周遊頂多只延遲了不到零點一秒,便被對方追到身前,被迫進入交手狀態。
不過,周遊這左手小圓盾換得甚是精髓。
之前時,他只能靠短槍槍身來抵擋沈樺的攻勢,武器的防禦面積不夠大,極容易被沈樺變招避開。
但現在這小圓盾的防禦面積大了很多,並且周遊也終於不用再顧忌手臂上的傷勢,很是輕鬆便舉盾在身前,擋住了沈樺這一刀。
與此同時,周遊右手的刀鋒刺出,依然對準了沈樺的心臟。
沈樺見狀之下,不得不往後退卻,避開了周遊這一重刀。
倘若沈樺拼命,其實是可以和周遊再度換傷的。
周遊刺他心臟方位,他能在稍微往後退卻避讓的前提下,砍到周遊腰部。
不過,此時的沈樺畢竟已經恢復理智。
他又不蠢,自然能看懂周遊身上的蹊蹺。
不同於自己身上的傷口一直在飆血,周遊腰間那換做正常人早該失血過多而死的極深的傷口上早已不再有鮮血涌出,至於其他地方的傷勢更是早已閉合。
沈樺當然猜到了周遊必然也有二次超限覺醒的能力,並且這能力似乎比自己還變態,竟是強悍到恐怖的超強自愈能力。
這一次,自己是真遇到了對手。
在諸多複雜的心緒催動之下,沈樺再度加強節奏,開始了最後階段的搏命。
周遊則改變了之前原地站定不動的打法,轉而靠着小圓盾帶來的防禦能力加持,且戰且退,在二人的圓形交戰場地中繞圈行走。
他這是故意要增加沈樺的運動量,以誘使對方走更多的步數,牽動其腰間和後背的傷口繼續被拉扯開,流出更多的血。
他就不信沈樺體內的血流不盡。
雖然沈樺還是能時不時給周遊造成一些傷勢。但叫他絕望的是,持盾的周遊將沈樺的一切能造成致命傷勢的攻勢都悉數擋了下來。
終於,時間又過去了整整兩分鐘,沈樺手中的雙刀再次砍得捲了刃。
對面的周遊還是沒有倒下。
但沈樺已經漸漸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起來了。
這不是先前開啓爆發狀態之後的那種激素過度分泌造成的意識模糊,純粹就是大腦供血已經徹底跟不上了。
這虛弱的感覺來得比自己預期的提前了一分多鐘,遠遠沒到七分鐘。
沈樺知道,自己判斷失誤了。
在之前的測試中,七分鐘的極限時間是建立在自身沒有受什麼傷勢,始終處在全盛狀態的基礎之上。
但現在,自己是帶傷作戰,體內的血液一直在流失。
沈樺的內心開始慢慢感到絕望。
他甚至停止了進攻,主動嘗試拉開距離,並抽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
腰間的巨大傷口依然沒有癒合的跡象,反而在不知不覺間被越拉扯越大了。
但是,此時已經不再有血液流出。
這並非是他的人體止血能力發揮了效能,純粹就是……血已經快要流乾了。
敵退我進,當沈樺放緩節奏後,這邊周遊立刻反守爲攻,開始往前追擊而去。
周遊也知道,這場前所未有的艱難鏖戰即將走到最後關頭。
爲免夜長夢多,他不會給沈樺絲毫喘息的機會。
只要讓沈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那他的心腹下屬嚴格執行他之前的命令,願賭服輸的可能性就更高。
在連續失血後,沈樺的意識再度模糊。
他開始在口中本能地宣泄自己的心情。
他大喊大叫着,“爲什麼!不公平!這個世界不公平!爲什麼會有你這樣的怪物!”
周遊並沒有回答他。
其實在周遊的眼中看來,沈樺纔是真正的怪物。
也幸好周遊自己的個人實力已經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哪怕他的技擊水平再稍微弱上了那麼一分一毫,今天死的人,就只會是他自己。
不過,越是臨近最後時刻,周遊越是不敢疏忽大意。
果不其然,當沈樺喊話之後,動作頻率竟然再度拔升,達到了之前都未曾觸摸到的程度。
如果將沈樺此時的運動能力換算成奔跑速度,至少相當於每秒十米!這都已經接近貓了!
這是迴光返照,同時也是沈樺的肌肉纖維開始在本能的驅使下,如同百米短跑運動員那樣,只單純燃燒體內的ATP的無氧運動。
周遊抵擋得頓感吃力。
在接下來的短短五秒之內,他身上接連出現十餘道傷口。
沈樺的刀雖然已經完全捲刃,不夠鋒利,並不能將周遊的身體完全切斷,但靠着刀刃上翻卷過來的鋒利處,卻還是能將周遊的體表被劃得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重刀斬擊的重點也不再是切割傷,而是變成了鈍器的敲擊傷。
周遊的肋骨一根接着一根斷裂,右手的刀被打脫手,右手肘部粉碎性骨折,左腿膝蓋粉碎,腹部內臟多處位移,鼻樑骨塌陷,顱骨側面塌陷,後背脊柱移位……
周遊全身上下十餘處重傷。
這裡的每一處傷勢放到普通人的身上,都能讓人因爲劇痛而瞬間崩潰。
此時這些重傷疊加而帶來的劇痛瘋狂刺激着周遊的意識,讓他渾身青筋直冒。
周遊死死咬着牙關,拼命地堅持着。
哪怕再痛,都絕對不能失去意識。
否則,會死!
說來有些玄妙,在這種時刻,周遊的腦海中卻奇妙地想起了別人的事。
他回憶起華音曾經與自己所說的,由國家實驗室開發出來的利用極限痛覺刺激來批量製造超限者的過程。
那方案,哪怕周遊只是一個旁觀者,並且甚至根本不知道具體的實驗過程,只知道那東西與痛覺有關,並且死亡率高達30%,便大概能想象得出來其中痛苦。
華音是扛下來了,但胡姐卻犧牲了。
那些犧牲者,都是活活痛死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如今此時這痛,與華音當初扛過的那痛相比起來誰強誰弱。
現在,就是要看誰先倒下了。
正在周遊這般想着時,沈樺驟然突到他面前,怒瞪雙目,作勢要將刀鋒插向他心臟。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樺已經扔了一把刀,變成了雙手抓住右手刀的刀柄。
這是最爲標準的刺刀突擊姿勢,可以雙手發力,將絕對力量最大化地發揮出來。
不好!
周遊知道自己此時已經退讓不及。
這是雙手刀,我可能會被刺穿!
別的地方還好,可此時心臟部位的肋骨已斷,少了個阻擋,萬一真被對方把鈍刀刺了進去,傷到心臟,自己還能自愈麼?還是當場死亡?
但也就在此時,那沈樺的動作卻猛然一頓,停住了。
他依然瞪着雙眼。
他的身體還是傾斜向前撲去的姿勢,但卻沒了下文。
周遊連退數步,仔細看向沈樺的身軀,才發現他的胸膛已經停止了起伏。
地面更是處處灑滿了鮮血,完全被染紅。
沈樺終於死了。
我笑到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