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組鏡頭拍攝的內容是邵飛去找在醫院住院的思遠。
劇組的場務對道具和場景的佈置非常用心,他們爲了幫助演員更好的入戲,甚至在佈置的房間內撒了一些消毒水,從而保證演員在表演的過程中能感受到醫院的“原汁原味”。
攝影師在喊開始前,就用中景的鏡頭拍攝呂夢瑩。
呂夢瑩聽到開門聲後,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看到陳敏昊,笑的一臉燦爛,問道:“你不是今天回國嗎?”
軌道上的攝影機移動,給了呂夢瑩臉部一個特寫。
陳敏昊沒有迴應呂夢瑩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想和你講個故事。”
呂夢瑩歪着腦袋,一臉天真浪漫地看着陳敏昊,語氣歡快地問道:“你怎麼和那個大叔一樣都愛講故事啊?”
陳敏昊沒有理會她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個男孩失蹤了,他的父親一直在找他,他後來懷疑他兒子死了,更重要的是,他懷疑殺害他兒子的是,可能是一個女孩。女孩發現了,她擔心暴露,所以想除掉這個父親,她知道養父對自己異常的愛,所以她編造了一本日記,並故意讓養父看到。”
呂夢瑩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
攝影機移動由給了呂夢瑩臉部特寫,在這段劇情中,說話的雖然是陳敏昊,但是鏡頭卻大部分是放在呂夢瑩臉上的。
“我一直在想這部日記後面被撕掉的部分會是什麼?是什麼不想讓我們看到?也許,是殺人方法吧。”
呂夢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而陳敏昊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嘲諷。
坐在監視器後面的胡德發緊張到直接站起來了,畢竟有太多的女演員都是死在了這段鏡頭上,她們只能抓住思遠這個角色的“形”,但是抓不住這個角色的“魂”。
陳敏昊雙眼緊緊盯着呂夢瑩說道:“那個女孩,沒想到我們會找上門,不過她很聰明,所以她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計劃,她覺得正好利用我們可以擺脫他變態的養父。”
聽到這裡,呂夢瑩臉上面無表情,雙眼一下子變得有些空洞。
陳敏昊沒有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他很無禮,語氣硬繃繃地說道:“那本日記出現的時間,燃燒的速度都太巧了,但是女孩沒有想到一點,他誣陷非禮她的男人,是個同性戀。”
說完自己猜測的陳敏昊,雙眼繼續直勾勾地看着呂夢瑩,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呂夢瑩毫不躲閃地與陳敏昊對視幾秒,然後她低下了頭。當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她的臉上重新綻放起燦爛的笑容,說道:“你說話好像不結巴啦。”
陳敏昊眼睛微微眯起來了,眯成一條縫,繼續說道:“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也沒有辦法能夠證明一個死人的性取向。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表演也是如此。有時候遇到一個強勁的“對手”,可以幫助演員突破演技上的一些瓶頸。
陳敏昊最近兩週和無數個女明星對了這場戲,這場戲的場景是如何佈置的,自己如何走位,如何配合攝像機的拍攝角度陳敏昊已經熟稔於心,但是他總覺得自己和邵飛這個角色中間有一層薄膜,這層薄膜透明,但是陳敏昊可以清晰地察覺到它的存在。
但可能是因爲呂夢瑩沉浸式的演技刺激到了陳敏昊,讓陳敏昊有了一點針鋒相對的感覺:我總不能比一個沒有正式出演過電視劇的演員差吧。
從劇本來看,邵飛這個角色聰明,思維敏捷,有點小結巴,平時看起來有點小呆萌,但是當陳敏昊與呂夢瑩演這場戲的時候,陳敏昊才發現邵飛這個角色有一個沒有寫進劇本的特徵:勝負欲很強。
這個勝負欲並不是說邵飛在乎贏之後的結果和收穫,他就是單純的想贏。
換句話說,邵飛這個角色找思遠攤牌,並且把自己所有的推測都說出來,並不是爲了所謂的“正義感”,要將思遠繩之以法。
邵飛只是想讓思遠知道一個事實:我,邵飛已經知道你這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纔是這場彌天大案的真兇,你還利用你養父的心理完美地使了一計借刀殺人。我已經洞察了這一切,所以,這場遊戲還是我贏了。
懷抱着這樣的想法讓看起來面色如常的陳敏昊,內心其實火花四濺。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進入了邵飛這個角色。陳敏昊不確定編劇在寫劇本的時候是否會考慮到了這麼多,但是現在既然讓他來演繹邵飛這個角色,那麼他就會給這個角色增添勝負欲強的屬性。
陳敏昊突然想起刑溪說過的一句話:一個好的演員,不僅是導演的棋子,他就是一個創作者。
胡德發透過監視器能看陳敏昊眼神細微的變化,他覺得自己當時想辦法定下陳敏昊來演邵飛這個決定真的是太正確了:陳敏昊不僅幫劇組搞定了女演員的問題,他自己的拍攝狀態也一直好到逆天。
攝像機滑動,給了呂夢瑩一個臉部特寫,她繼續做出一個天真的表情,但是這個表情中摻雜着不少做作的成分,帶着一絲戲謔說道:“可是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當我沒說。””陳敏昊直接扭頭,轉身離開了。
女孩的臉色一下子冷了,在陳敏昊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開口說道:“這本書上說,個體生命不同,但這世界上善惡總量不變,每個人從出生就註定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的是善,有的是惡,你呢?”
陳敏昊扭頭看去,呂夢瑩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表情。雖然知道是在演戲,但是陳敏昊下意識被呂夢瑩的表情嚇了一跳。
一個活潑開朗的女生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表情?
呂夢瑩捏着嗓子問道:“惡人是不是應該這麼笑?”
她的話音剛落,臉上就立馬換上一個燦爛的微笑,彷彿天真、單純、微笑、凶神惡煞在她這裡都不是表情,反而像是一些可以隨意切換的面具。
陳敏昊面無表情的折了一張紙就離開了。
“卡”胡德發手持小喇叭,一掃往日的陰霾,神清氣爽地高聲喊了一句:“過了,很好!這條可以用,等等再補拍幾個鏡頭就可以了。”
攝影棚中一下子充滿了歡聲笑語,一些工作人員看陳敏昊的眼神充滿了欽佩,他們萬萬沒想到製片人和導演找來了那麼多知名的女演員都不行,結果陳敏昊隨便找來一個素人就過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以類聚,物以羣分。
這些工作人員想到自己和陳敏昊在一個劇組,他們走路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畢竟在他們的認知世界中,認爲自己和陳敏昊也算是“類聚”了吧。
陳敏昊和呂夢瑩被胡德發導演叫到旁邊看監視器,兩人看了幾遍回放後,胡德發導演說道:“說實話,你們的表演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你們之間的化學反應也很強烈,但是有一些細節處理的還不到位,我打算再增加一些眼神特寫。”
胡德發的話,讓劇組的不少工作人員倒吸一口涼氣,眼神特寫需要的不僅僅是演技,更需要“眼”技,也就是用眼睛傳情達意。
攝影機往往會用近景和大特寫來拍,以此推進人物的內心與情緒。
常言道,眼睛的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眼神可以表達很多複雜的情緒,世界上的很多知名的影片中都有不少眼神的特寫,一些名作正是因爲這些眼神的電影才成爲名作,因爲在演員眼神特寫的鏡頭中,觀衆可以與之對視,從而讀懂人物的內心獨白。
但是這對演員的“眼”技要求特別高,如果一個演員的基本功不紮實,表情呆滯,目光空洞,只會用瞪大雙眼表示的驚訝的話,導演強行安排“眼神特寫”的話,無疑就是親手締造一個車禍現場,然後爲B站的up主獻上新鮮的素材。
雖然胡德發導演嘴上說着補幾個鏡頭,但是在正式開拍後,他卻一次次喊着“卡,不行,重來!”雖然一次次喊着:“不行,重來。”但是他的臉上絲毫不見頹色,反而是越來越興奮!
胡德發作爲國內新生代的導演,已經有了幾部可以傍身的代表作。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接觸過形形色色不少的演員,與不少影帝或者影后都有過合作。
但是像陳敏昊和呂夢瑩這樣短時間在不斷進步的演員他還是第一次接觸,胡德發覺得過去自己作爲一個導演是一個創作者——創造一個全新的故事和內核,一個記錄者——把不同演員碰撞產生的火花的記錄下來,傳遞給觀衆。
而今天,胡德發覺得自己像一個探索者——不斷探索陳敏昊和呂夢瑩兩人的實力的底線在哪裡?
整個下午胡德發像是忘記了原定的拍攝計劃,懷抱着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和榮譽感,他讓陳敏昊和呂夢瑩一次次重來,他覺得找不到兩人的最佳狀態簡直都對不起上天給他的這份好運——把兩個極具天賦的演員交到了他的手裡。
坐在旁邊的製片人田林保持沉默,任由胡德發折騰着兩位演員。
《偵探》劇組一改往日悠閒,慵懶的氛圍,在晚上10點才結束當天的拍攝。雖然劇組不會付加班費,但是劇組中每個工作人員都熱情洋溢,這種有事情忙的、有活幹的狀態比前段時間清閒的狀態要強太多了。
收工之後,陳敏昊回到酒店,他掛斷了放棄原來健身的計劃,洗了個澡就直接睡覺了。一下午高強度重複的拍攝對演員的腦力和體力都是巨大的挑戰。
而導演胡德發、製片人田林以及副導演魏明擠在胡德發的電腦前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回放。
“我覺得這個鏡頭將會成爲一個經典的。”胡德發點燃一根菸緩緩開口說道,“我有一種預感,《偵探》拍完之後,我的事業會再上一個新的臺階。”
田林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從未見過像你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一個還沒拍完的電影,就敢把自己誇成一朵花。”
胡德發從煙盒中抽出一根菸給田林點上,笑着說道:“你別告訴我,你不是這樣想的。”
胡德發和田林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不知怎麼回事,兩人控制不住自己發出了:“嘿嘿嘿嘿”猥瑣的笑聲。
如果說胡德發和田林是喜悅和開心的話,那魏明現在的心裡就只有震驚和苦澀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陳敏昊還在他的《最好的青春》劇組拍戲,當時作爲導演的魏明自然非常瞭解陳敏昊的演技,演技不錯,能吊打很多小鮮肉,但是距離“演技很好”還是有不少差距的。
而現在差不多1年的時間,魏明再看陳敏昊的表演感覺他的演技上了好幾層樓,而且據他所知,陳敏昊這一年除了在《開國大業》中客串了一個配角之後就沒有演過任何作品了,只是在北影中學習。
對於陳敏昊的成長速度,魏明現在只想說兩個字:“妖孽。
胡德發和田林猥瑣地笑着終於停止了,胡德發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我們是不是還沒和呂夢瑩這個演員籤合同啊?”
田林說道:“廢話,你一下午就讓人家重來、重來、重來,我哪裡有時間去找她把合同搞定?而且拍了一下午戲,小姑娘看着就一臉疲憊了,你又着急叫我看回放,我就沒去找她了。”
胡德發一下子變得有點患得患失,問道:“哎,早知道沒簽合同,我就先不這樣折騰他們了。要是今天把他們折騰的怕了,小姑娘明天不籤合同了怎麼辦啊。”
田林拍了拍胡德發肩膀說道:“雖然我一向不贊同砸錢這種做法,我感覺很low,但是有時候偶不得不承讓,砸錢確實是一種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