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七流
[雖然我不願意相信這個可能, 但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系統的聲音比平時嚴肅不少,[過去,從來都是人類向污染物發起挑戰。雖然是以弱勝強, 但因爲情報完備, 總有一戰之力。]
[而這次, 則是由污染物來圍剿人類。人類之中還出現了叛徒。]
[當初, 陸嘉禾出現在M市, 曇花一現。檔案給的編號是11。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在他之前,還有10個這樣水平的污染物。因爲沒辦法解決這些高級污染物, 兩者總是互不干擾。但因爲近些年污染病頻發,人類在戰鬥中逐步走向劣勢, 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現在, 它們想做的, 是讓局面崩潰的更徹底一點。這個節點落在了唐尋安身上。]
[他是人類目前唯一的S級天啓者,可能也不是。但如果讓第一科研所把1到3號實驗體都放出來, 未免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到時候天啓者會比現在更像是消耗品。而且經過這麼一樁事後,還剩下的、在特別行動部的天啓者們,真的不會寒心嗎?]
[因此,只要唐尋安死亡,或者病變成爲污染物, 都算是達成了目的。]
[很好笑的一件事, 人類內部至今爭亂不休, 各自爲政。而污染物卻率先一步, 走向了聯合。]
……
……
P市。污染病防治中心。
工作人員們齊聚一堂, 等待着結果。也隨時做好了支援的打算。
大概是看氣氛太嚴肅,負責人陳女士率先笑了起來:“表情不要都這麼沉重。我們要相信特別行動部, 也要相信唐隊。”
“是啊,只要解決了植物園。P市剩下的小污染區都不足爲懼。等年底,也能作爲生存基地備選項往上報了。從污染開始到現在,這片陰影已經籠罩在P市上空幾十年了……真羨慕那些無知的人啊。”
陳女士看向窗外,夕陽西下,淡金色的光灑在了她胸前的白花上。
她說:“讓其他人無知而幸福的生存下去,永遠不用活在污染病的恐懼之下。這不也是我們奮鬥至今的意義嗎?”
她的話讓在場工作人員臉上都露出了幸福、安定的笑容。
在裡面,唯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可能就是從第一研究所過來的任軒。
任軒聽的很是沒勁。
在剛加入研究所的時候,他也是一個懷揣抱負的青年,有着崇高的理想和目的。如今,他只是一個感情冷漠、缺失的中年人。唯一讓他有些心疼的,就是自己二十年的結晶——07。
但陳女士的話,終歸是讓他有了幾分感傷。
任軒離開了會議大廳,走到天台,撥通了電話:“老師,我們這麼做。真的對嗎?”
“孩子。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你想想這些年,我們做過的人體試驗,哪怕從來不是以虐殺爲目的,死在我們手裡的人還少嗎?就連污染物,母親看着孩子被殺時都會流淚。我們是人,難道不會心痛嗎?”
電話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但我們還是在堅持實驗,爲什麼?因爲我們走在真理的道路上,哪怕這條道路充滿犧牲。哪怕這條路需要我們付出許多代價——”
“人性是什麼?我們需要的是神性。”
“那羣外行人,什麼也不懂。也配對我們的研究指手畫腳?第三研究所更是叛徒!平白拿走了我們五十年的智慧結晶,還要對我們如今的實驗橫加指責。你記住,哪怕所有人都說我們是錯了,但真理不會錯!時間會給出最公正的評價。”
“過去臨牀醫學發展,爲了進行活體實驗,死了多少動物,有人在乎嗎?或許有,但活體實驗就此被廢除了嗎?我們只是把實驗的目標變成了人形生物。我們最終的目的,都是去救更多的人。”
任軒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鎮定劑,給自己緩緩點上:“老師,如果這次行動失敗。我會失去07,也會成爲替罪羊,是嗎?”
如果唐尋安死了,其他社會各界能依靠的力量,只剩下了第一研究所的那幾號實驗體。
任軒的同僚們,也能獲得更多的研究資金。他們一些充滿爭議的研究,也不會再有人反對。
“……這是爲了保全第一研究所的必要犧牲。”
任軒點了點頭:“我明白的,老師。我現在正在P市污染病防治中心的頂樓。最後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會跳下去。”
“你辛苦了。”那個聲音回答。
任軒看着夕陽緩緩沉下,地平線吞掉了最後一絲曙光。他突然理解了,他和其他人所作所爲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大家選擇了不同的道路罷了。
任軒眼裡有淚:“爲了人類的未來。”
電話內的聲音反覆道:“爲了我們的未來。”
*
陸言手裡的弓在幾分鐘的時間裡,已經射出了六支箭。
這些箭箭無虛發,在面對那些會飛的蟲豸時,顯得格外好用。
樹林裡隱藏着的昆蟲人遠不止螳螂。陸言粗略一掃,有的蚊子已經進化出了人臉,乾癟的臉上是一根細長猙獰的口器,背後的振翅發出了惱人的嗡嗡聲。
從這根口器的長度看,被這隻蚊子扎到,多半是會吸死人的。
而從這個蚊子腹部鼓鼓的血囊看,可能已經有了第一個遇害者。
不管是周正還是陳安之,表情都有些變色。
周正擅長的是近戰,全身都可以變成金屬化,刀槍不入。但大多昆蟲都能飛,這導致他頗有點“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憋屈感覺。
陳安之的天賦,在這種情況下就更爲侷限了。這些污染物甚至都沒進化出思維能力,只保留了原始本能。
陸言擡手,又射出了一支箭。
箭鏃穿過蚊子的腹部,死死釘在了背後的樹幹上。
血像是被捏爆的水球一樣炸開。
陸言一邊撿着地上的箭,一邊嘲諷似的說着:“戰鬥系,呵。”
周正的臉赤紅,陳安之則是若有所思地盯住了陸言垂下的手。
多次拉弓又沒做好防護,陸言的一隻手掌心紋路裂開,隱約有血跡滲透出來。
他放下了噴灑器,從隨身攜帶的急救包裡拿出了繃帶,皺着眉給自己包紮。
還在K市的時候,陸言就發現了,污染物對他血液的味道格外敏感。沈輕揚也特地來說過,說他“聞起來和別人不一樣”。
陸言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樣。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後來在怨念之牆內,得到了“妹妹”的饋贈,陸言就更少陷入讓自己流血的危險境地。
他不知道包紮有沒有用,也不知道血會引來什麼東西的窺伺。更主要的是,一直保持這樣戰鬥的姿態,陸言並不清楚會不會暴露自己身體的異常。
所以,一個人行動,對他而言是最爲合理的方案。
陸言看向了自己的兩個隊友,道:“分開行動吧,別跟着我。”
周正蹙眉:“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生存率明顯上升。可能你覺得現在是你在保護我們,但是我畢竟也是靈力閾值1700的天啓者……”
但陸言並沒有聽。而是一個人選了條路,往前走去。
周正:“喂!——”
他想要跟上,然而很快,一支箭“嗖”地一下射在了他的正前方。
這箭再快一點,亦或者他走的再快一點,箭矢都會深深扎進他的膝蓋。
以陸言現在的力氣,直接把他膝蓋擊碎,恐怕也不是問題。
周正擡起頭,剛好看見了陸言臉上的表情。
冷漠而殺意橫生。像刺客的利刃出鞘,無聲又危險。
周正在原地,看着陸言轉瞬即逝的背影,目瞪口呆:“我草,玩真的?”
陳安之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陸言一直很孤僻,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算了,應該沒事的。教官還在暗處盯着呢。”
隨着他的笑容揚起,分佈在污染區不同位置的學員們,無論性別,年齡,很多人臉上都揚起了一樣的笑容。
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系統嘆了口氣:[狼人也快要悍跳了。四面楚歌聲,你們主教官這次拿的,怕不是霸王別姬劇本。]
陸言揹着藥罐,一片一片地噴着農藥。
幾分鐘前,他已經通過檢測表呼叫了教官,請求場外支援。
然而錶盤毫無反應。
[07身上除了業火這個天賦外,還有一個天賦,叫磁場干擾。是最近才移植的。]
[噢,你不認識07。但沒關係,反正你們的表都壞了。]
陸言沉默着吸了一口氣,然後把表狠狠砸在了樹幹上。
這塊可以定位、呼救、檢測污染度的表不愧是研究所匠心鉅製,批量生產的貨色也十分堅固。
樹幹都裂開了,這表還能工作。
只是主人並沒有把它撿起來的意思。
系統道:[生氣沒有任何用。除了讓“他”出來的更快。你不希望“他”出來,我也不希望。]
“我知道。”陸言閉上了眼,努力平復着情緒。
[好吧,雖然事態已經很嚴重,但誰讓我是無所不能的系統呢。]
[小錦鯉。我有兩個方法。第一個能讓你一個人逃出去,但P市,乃至附近所有城市的人,一定會死。至於後續會如何發展,太遠了,我看不見。]
[第二個方法,你可能會死。但如果成功,世界會走上另一個分支。]
[聽起來是不是很有趣,被否認了無數年的“英雄主義史觀”,在這個節點變成了現實。未來世界走向的節點,的確、在這個時刻,落在了你的手上。]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