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七流
11月, X市已經有些冷，氣溫直逼零下。
陸言不怕冷，爲了應景, 依然換上了特別行動部的秋季制服。
他提着小皮箱, 站在街邊的時候, 就像是一株南方來的觀賞植物, 給乏味的行道增色不少。
這次簽約儀式, 時間是在2天后的11月11日，剛好是陸言27歲生日。
總部一共派出4名談判人員和10名天啓者。
這些談判人員的職業大多是律師和外交官，隨時做好了在談合同過程中犧牲的準備, 畢竟污染物動起手來可不會管什麼法律法規。
所有工作人員統一入住X市污染病防治中心。
陸言帶着唐尋安走進大廳，還沒來得及辦入住手續, 耳邊驟然響起一聲驚喜的呼喚——
“陸言！”周啓明帶着墨鏡, 穿着老花襯衫, 在光滑的大理石路面上健步如飛，“我想死你了！”
說着, 他張開了懷抱。
陸言一個閃身，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周啓明：“好久不見。”
“是緣分讓我們再次相遇。”周啓明的表情格外真摯，“我本來不想接這個任務的，畢竟看起來就很危險，可能耽誤我參加XX遊戲展。但是看見隊伍名單裡有你的時候, 我就悟了, 這一定是上天派給我的使命。你放心, 陸醫生,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說起來……”
周啓明下意識地往陸言頭頂瞟了眼。
【邪.教終結者（終極）】
【深淵來客】
【貓貓言】
他本來想問，陸言怎麼這麼快到了A級, 然而看見頭頂稱號的瞬間，忘詞了。
在從B到A後，周啓明能看見的稱號，又多了一欄。
但並非所有人都有3個稱號，他總結了一下，第一個是榮譽稱號，只有完成特定事件，纔會獲得；第二個是個人稱號，代表虛擬世界對這個NPC的評價；第三個稱號，掉落則是讓人摸不着頭腦，似乎是個關係類稱號。
當他看見公司前臺的老李，頭頂有個綠色的【隔壁老王】時，周啓明就明白了，第三個稱號到底在暗示什麼。
但是，【貓貓言】？這到底是在說啥？
就在周啓明發呆的時候，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搭上了陸言的肩膀。
“說起來什麼？”
唐尋安長得高，再加上五官過於凌厲，低下頭看人的時候，真的極有壓迫感。
周啓明也看見了他頭頂的稱號。
【地獄獵神者】（未激活）
【滅世の黑龍】（未激活）
【狗狗龍】
周啓明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灰色的未激活稱號。
但這兩行稱號只是一閃而過，下一秒，唐尋安頭頂的文字就發生了改變。
【地獄獵魔人】
【求偶期の黑龍】
【狗狗龍】
【狗狗龍】和【貓貓言】，都是如出一轍，甜甜蜜蜜的粉色。
周啓明呆滯道：“說起來……我是不是該去看眼科？昨天又和陳十二通宵打排位了，一定是幻覺。”
在他們說話的間隙，前臺已經辦好了入住手續，遞來2張房卡。
“兩位先生，這是按照兩位要求辦理的房間，都在同一層樓。請收好你們的房卡。”
防治中心的房間向來沒有情侶套房，都是單間。
天啓者之間，因爲污染源和靈力閾值的原因，上位者會不自覺地對下位者產生壓迫。很多天啓者也不喜歡和同類離得太近。再加上爲了居住舒適度考慮，一層樓也就兩個房間。
漸漸地，防治中心內部有了條不成文的規定：除非是關係很好，否則不要在有空位的時候，把兩位天啓者安排在同一層樓。
陸言收起房卡，微微朝周啓明點頭：“我先上去了，開會見。”
下午兩點，還有一個短會。
周啓明望着兩人的背影，不是很死心地掏出了兜裡的小鏡子，看向自己頭頂——
【遊戲製作人】
【失戀の魚】
*
下午兩點，X市污染病防治中心會議中心，就兩日後的合同簽訂儀式，召開戰前會議。
陸言沒有發言，而是仔細打量了一圈這裡的天啓者。
在座各位都是同事，之前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流，只有今年才竄上來的陸言，因爲不愛說話，存在感極低。很多人都是今天才知道，諦聽到底長什麼樣。
坐在陸言身邊的白秋實很是感嘆：“你的靈力閾值漲的也太快了。這是爲什麼，不公平啊。”
他說話的時候，四枚瞳孔一直不停亂竄。
[因爲瞳孔太多，白秋實眼裡的世界像是不停切換的鏡頭，你可以試試快速動眼模擬一下。正常人大概一兩天就受不了了，也難爲他一直忍了幾十年。]
陸言又看向了對面的人。
[奧丁，冰鴉。天賦47-寒霜，119-瘟疫。肩膀上的烏鴉是從他身上掉落下來的一塊肉，能散播對污染物有害的瘟疫。目前靈力閾值9900，總部一直很期待他能過萬。]
陸言：“他也能生孩子嗎？”
[……掉的不是那種肉。]
同樣和其他人不怎麼熟悉的，還有元辰。
他低頭，一直看着自己的腳尖，露出來的手指白的有些過分。雁北坐在他的身邊，在紙上寫寫畫畫。
總部的戰略會議，其實佈置的很完整。誰負責清掃戰場，誰負責牽制呂知和01，誰負責保護人質，都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此外還有備選方案B、C、D。
這些方案經過超級智腦的多次模擬後，預測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七以上。
系統對於這個計劃的評價只有兩個字：[沒用。]
“爲什麼？”
[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午夜12點。]
於是，陸言安靜地聽着戰略部署員的重要講話，並且進行了會議記錄，實際上滿腦子都是今天晚上吃什麼；像極了正在上每天最後一堂課、等着放學鈴聲響起的高中生。
總部在衣食住行上，從來不會虧待員工。
晚上的飯是點餐制，果然很好吃，尤其是三文魚刺身。
聽說是來自海底的污染物病變的，長的比正常三文魚大很多，還有兩個腦袋。經過處理後，魚肉紋理鮮明，肥嫩得可以擠出魚油，好大兒應該會很喜歡。
陸言一口氣幹了半條。吃完後，拒絕了團建活動，回自己房間躺下了。
距離午夜12點，還差4個小時，可以把今天的覺先睡了。
陸言把刀和弓都揣進懷裡，閉上眼之前，還和自己的小男朋友說了兩句話，表示自己今天有些累，想早點睡覺。
午夜12點。
哪怕手機的鬧鈴沒有響，陸言卻依然睜開了眼。因爲四周突然傳來一股刺骨的寒意。
上一秒，他還在酒店的房間。下一秒，卻坐在了空曠的馬路上。
深夜，這裡沒有一輛車，天空濛着一層淡淡的紅色，像是加了一層濾鏡。
系統輕輕一笑：[知道爲什麼，總部只能順藤摸瓜找到豬肉巷，卻永遠找不到屠宰場在哪嗎？——歡迎來到裡世界。]
陸言的鼻間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他謹慎地看向四周，街道上，乾涸的血像是油彩一樣，灑在馬路上。
兩邊的行道樹上，已經死去多時的人如同肉鋪被售賣的羊，用繩子拴在樹梢。
這些人渾身的肉已經被割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個還算完整的腦袋，死死盯着地面，嶙峋的骨架上，幾隻紅頭的蒼蠅搓着手，嗡嗡地叫着，啃噬着殘餘的紅肉。
系統提醒道：[你最好找一件黑色的衣服，把自己罩上。雖然你擁有屠宰場的工作證，但可不算安全。衣服的話，前面路口左轉的小巷子裡就有。希望你不會因爲潔癖任性，我的寶。]
陸言很快明白了系統這句話的含義。
小巷子的角落，躺着一個死人。渾身穿着黑色的衣袍。
這具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從口腔裡流出膿水。泛着一股肉臭味。
這是一個普通人，致命傷是脖子上的咬痕。看起來像是被野獸咬斷了喉嚨，然後撕下了一塊肉。
[X市最著名的都市傳說，就是如果12點以後還在街上游走的人，會隨機進入另一個世界。]
[按照傳說，活到天亮，就可以返回現實。這個人是位靈異愛好者，想證明都市傳說是假的。]
[現在，知道X市的失蹤人口，爲什麼會這麼多了吧。]
陸言從他身上扒下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這件衣服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是能掩蓋他身上屬於人類的氣息。
小巷逼仄的牆上，用紅色的油漆，刷着一條招聘廣告。
【屠夫，高薪職業。屠夫，永不失業。】
【——你還在爲自己的渾渾噩噩而痛苦嗎？】
【——你還爲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肉豬而煩悶嗎？】
【好味道屠宰場，誠聘屠夫，業界知名良心加工廠。包吃包住，每週只需工作80個小時！】
【快來加入我們！面試地址：羊肉路17號】
[爲了這次對付天啓者，屠宰場新招了很多屠夫，俗稱炮灰。如今正好是上崗第一天。]
“這個地方，是怎麼來的？”陸言忍不住詢問。
[這裡是由城主的天賦4世界，構成的裡世界。]
[天賦4世界，掌控空間。遠不止把表世界劃分區域那麼簡單。裡世界，纔是這個天賦真正的恐怖之處。所有的建築都和現實一樣，然而卻處於空間的夾層中，只有特殊手段才能進入。]
[整個X市，都是屠宰場裡世界。可惜城主太鹹魚了，以他的污染值，迄今爲止，也只做出了這麼一個裡世界，賣給了呂知。]
[27年前，呂知在先知的建議下，找到城主。她們簽訂了一個長期合同，呂知定期給城主提供食物，而城主，爲呂知打造一個裡世界。]
[在裡世界，城主可以按照一定規律，制定規則。]
[如今，這些規則是：1.每天夜晚12點，世界入口打開。X市範圍內，所有天啓者、以及隨機的人類，會進入裡世界，截止到裡世界關閉。]
[2.在裡世界裡，普通人類沒有光。天啓者散發白光，屠夫散發黑光或者紅光。屠夫能感應天啓者的位置。]
[3.屠夫可以看清天啓者的模樣，天啓者看不清屠夫的模樣，只能看見標準人形輪廓，就像是動漫《死亡小學生》裡的黑色人影。這條設置，主要是防止天啓者根據外觀判斷污染物的強弱。逼他們每次都要全力以赴，保持警惕……畢竟連污染物都清楚，天啓者是奢侈的消耗品，不是嗎？]
[以上所有規則，從11月11日開始生效。所以現在，你的team只有你一個人在裡世界。]
[這份生日禮物，喜歡嗎？]
陸言挑了挑眉：“只有我一個嗎？”
[是，你有屠夫證。所以能在12點的時候，進入裡世界。呂知在召喚你去屠宰場中心，開個短會。當然，你同樣也不用聽。感謝最近屠宰場擴招，哪怕你聞起來很陌生，也不會有污染物懷疑。]
[不過，寶。等會轉身，希望你不會被嚇到。]
陸言面前是一個死衚衕。他眼前的牆壁上，紅色的月光照出一個拉長的影子，長着羊角，看起來很是健壯。
它的手裡還拿着一個巨大的斧子。
陸言轉頭，小巷的來路，被一頭壯碩的山羊堵死了。
它有着一身健壯的肌肉，像是抹了層油光，羊頭，人身，手裡拿着的斧頭往下滴着血，胳膊上還繞着一截滑溜溜的腸子。
山羊嗅了嗅，打了個噴嚏：“咩，你是新來的屠夫？”
陸言低聲道：“是。”
他在認真思考殺死這頭山羊的可能。放在身後的手，骨骼微微隆起，長出了第四節指骨。
“咩，”山羊屠夫道，“怎麼在這裡發呆。裡面的肉豬都宰了好幾天了，不新鮮。你要是找不到，可以吃我剛殺的，我喜歡吃豬下水，肉都浪費了。”
陸言回答：“我今天晚上才吃了半條魚，挺飽的。”
山羊：“你聞起來的確有股子魚腥味，是海里來的？怪不得喜歡吃魚。對了，今天呂老闆開會呢，別遲到了，她不喜歡遲到的員工。”
陸言遲疑了片刻，道：“我是新來的，找不到路。”
山羊屠夫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那你跟着我走吧。”
面前這隻山羊，污染值只有4000。要殺它，其實很容易。
只是陸言擔心殺了它會打草驚蛇。
而且，他還是挺想知道，污染物開會，和天啓者開會，到底有什麼區別。
於是，陸言微微點頭：“那麻煩你了。”
山羊屠夫身高兩米三，陸言181，跟在山羊屠夫的身後，看起來格外單薄瘦削。
兩個人一路來到了會議中心。
屠宰場的會議中心，剛好就是陸言白天開過會的地方。連擺設和裝潢都一模一樣。
不過，會議室比白天的時候髒多了。
桌子上，蒙着一層油膩的污垢。牆上還寫着奇奇怪怪的標語。
【勇敢屠夫，不怕辛苦。】
【好味道屠宰場，只產出高品質肉豬！】
整個屠宰場屠夫的數量，比陸言想象中更多。
能容納500人的會議室大廳坐滿了污染物，儘管有些體格龐大的，需要坐2到3個位置，但是總量依然驚人。
並非所有污染物都體型龐大，陸言的右手邊，就有一隻可愛的小兔子，抱着把胡蘿蔔外觀的剪刀。眼眸閃着紅光。
[C級污染物，玩偶兔。它纔讀到幼兒園大班，和媽媽去遊樂場玩的時候，被B級污染物玩偶熊捉住，縫進了兔子玩偶裡。]
[在一次演出中，玩偶兔忍不住偷偷溜了出來，他想要去找媽媽，被路過的屠夫誑到了屠宰場。因爲童工便宜。]
[他的媽媽你見過，是雁北的聯絡員。]
因爲呂知還沒來，大廳很吵。
陸言仔細聽了一下，大多是抱怨最近肉價變貴了，工資變少了。外賣平臺上點單的客戶，要求越來越多，找不到合適的肉豬。
只有小兔子，因爲年紀太小，根本融入不了話題，只會抱着蘿蔔，反反覆覆道：“媽媽，媽媽。存錢，路費，找媽媽。媽媽……路費……媽媽。”
山羊屠夫道：“你們這些新員工，最近入廠，福利很好啊。剛來就遇上呂老闆搞團建。12點半開會，應該馬上就來了。”
陸言在腦海裡詢問：“這些污染物並不是完美進化體，但是看起來，都有智慧？”
[呂知可以通過靈魂契約，讓污染物恢復部分意識。這些屠夫基本都是人，不過思維方式卻永遠的改變了。]
[比如說肉豬，在他們眼裡，是真的肉豬。哪怕還擁有部分人類時候的記憶。]
說話時，展廳的燈突然全滅，只剩下一簇舞臺光，打在了會議廳的正中央。
系統低聲道：[她來了。呂知記得你的模樣，別被她看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