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八日上午,晴,京城的天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
彭渤收拾停當,特意走到鏡子跟前,鏡中馬上出現了一個挺拔的身影,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白色的格子襯衣,湖藍色的領帶,頭髮整齊地梳於腦後,擡腕整理袖釦,那塊手錶在鏡中閃耀着神秘的微茫。
門被敲響了,海茵薇走了進來,她的眼光一亮,彭渤的眼光也是一亮,兩人的眼光相遇,彼此都是笑意盈盈,今天的海茵薇穿了一身湖藍色的長裙,紅色的長髮垂於肩頭,優雅而高貴。
“彭先生,海茵薇女士,可以出發了嗎?”馮婉眉出現在了門前,看到彭渤與海茵薇,臉上雖然平靜,但內心忍不住讚歎一聲,男的英武帥氣,女的端莊大氣,無異,他們的出現,會爲今天的論壇增色良多。
一輛奧迪A6緩緩地停在了酒店門前,門僮恭敬地拉開車門,轎車緩緩啓動……
京城崑崙飯店。
當彭渤、海茵薇、馮婉眉走進大堂,放眼望雲,大堂簽到處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幾乎全都是後世地產界的大腕,國內外著名金融企業,還有業內有名望的學者、教授。
記者們早已蜂擁而至,長槍短炮,相機閃爍,拍攝着自己想要拍攝的人。
人羣中他很快看到任大炮的身影,他正與馮倫和潘石毅交談,還是一如既住的嚴肅,潘石毅滿面堆笑,每根頭髮絲裡都躍動着快樂的因子。
綠城的宋衛平走得很快,後面跟着幾路記者,這一年他風頭正盛,在房地產開發上春風得意,綠城逐漸成爲最有品質房企的代表,他還玩起了足球,創建了浙江綠城足球俱樂部。
但是,這並不是一段快樂之旅,彭渤知道,他累計在足球上“玩”了25億元,甚至還因爲舉報“黑哨”問題引發足壇掃黑風暴,差點遭受牢獄之災……
哦,王建林,他一路走一路笑,態度真誠但也是龍行虎步,此時,他還不是首富,到明年萬達纔會做“訂單式商業地產”,萬達廣場纔會開始爆發……
孫宏斌,彭渤又看到了一個熟人,作爲財經記者,前世他對此人相當關注,在中國的商業史上,他與華爲的太子李一男都是令人扼腕般的存在,兩人性格相同,但命運迥異。
這個曾被被柳傳志內定爲接班人,又被他親手送進監獄的人,在94年刑滿出獄後,專門去請柳傳志吃飯認錯,拿着柳傳志借給他的50萬元去天津開辦了順馳……
也許爲彌補幾年獄中時光,順馳在發展上,玩命急速推進,在土地市場不計代價製造“地王”,甚至創下一年內同時向十幾個城市擴張的紀錄,現在正是春風得意馬蹄急的時候……
朱孟依、孔建岷、紀海鵬、郭梓文、楊國強等粵系大佬,還有袁亞非、王振華、曾煥沙等蘇系房產大佬,林龍安、黃朝陽、林騰蛟等閩系大佬……
或聚團一起閒聊,或介紹互相認識,或婉拒記者提問,這一年的變化太突然,也太迅速,從來沒有一個行業能夠像房地產這樣成爲麻將館、出租車和社交媒體裡經久不衰的話題,他們也將在此後的的二十年裡,影響着這個時代的變遷。
“時代週刊的彭先生。”馮婉眉對工作人員笑道,滬海住建銀行的行長此時在彭渤面前有如一個普通人。
彭渤低頭看去,自己在簽到表上排在第九位,前面都是一衆領導,他提筆在上面寫下了唐納德的英文名字。
馮婉眉拿起一朵胸花,親自給他別到胸前,戴花,感覺自己象新郎官,馮婉眉好象猜出了他的心思,幽幽地說道,“榜單就是你的新娘,現在到了揭開蓋頭的時刻了。”
哦,這個比喻很恰當,彭渤看看海茵薇。
電梯里人不多,就在馮婉眉按下按鈕時,一個人匆匆走來,“稍等。”彭渤馬上伸手擋住電梯,“謝謝。”對方笑着點頭致意。
“你好,許先生。”
“你是?”對方一臉堆笑,似在怒力回憶着,又看着他胸前的胸花,卻不認識。
許家印!
去年,恆大開發的第一個樓盤金碧花園兩個小時銷售一空,實現銷售額8000萬,許老闆輕鬆抱回第一桶金,今年妥妥進入粵州地產十強……
“彭渤。”彭渤笑着伸出手來,與許家印緊緊握在一起。
電梯門開了。
“彭先生,海茵薇女士,請到這邊的貴賓室。”一位穿着旗袍的服務員一臉燦爛地走過來,另一上電梯的門也開了,任志強、王健林、馮倫、潘石毅、張欣等人走了出來,彭渤點頭致意。
“這是誰?”任志強看着這個年輕的背影,在他心中,地產界還沒有這麼年輕的扛把子。
“是不是還邀請了香江地產界?”潘石毅笑着眨了眨小眼睛,她身旁的張欣看着這對俊男靚女,“是時代週刊的人吧,那個榜單不是要在這裡發佈嗎?”
“瞎搞。”任志強嚴肅道,“他們算老幾?一家美國的雜誌,瞭解中國的國情嗎,就憑上市公司報表,幾個數字,他們就能排得出順序?”
馮倫笑笑不說話,潘石毅笑得更是厲害,張欣看看這個給了萬通第一塊地的男人,“國外排行榜,由來已久,我看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反映出這個行業的趨勢,時代週刊、福布斯也不是什麼三流小報。”福布斯,她指的是彭渤百富榜。
任志強看看他,並不因爲她是女人就遷就她,“這些雜誌沒有進入中國,瞎排一氣。”
張欣瞭解他的風格,也不氣惱,“至少這個榜單的影響會反映到股票市場上,進榜的企業股票肯定要漲一波……”
他們議論,彭渤沒有聽到,貴賓室裡,有領導已經到來,陳鬆圃也早到了,鄭重地把他與海茵薇介紹給前來的領導,當然,時代週刊這幾個字他會特意強調。
這樣的聊天沒有意義,又十分有意義,“彭先生,你怎麼看中國的房地產市場?”一箇中房協的領導笑着問道。
“我們對這個市場的瞭解也很膚淺,”在中國不能不懂得謙虛,在領導面前更要姿態調低,“中國的地產就象一個棋局。”
“棋局?”
“對,五方博弈的棋局。”他此時的身份是代表時代週刊,不是滬海財經報的記者,可以說一些話,“五方博弈決定了房地產是有周期性的,我們相信,對於房地產週期,短期看金融,中期看土地,長期看人口,但長中短期,都得看五方博弈產生的政策。”
“哪五方?”領導很好學,陳鬆圃、馮婉眉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在這個市場上,廟堂、地方、房企、銀行和購房者五者之間的博弈,是政策變化的核心,……從今年房改開始,政策的剎車和油門會不斷切換,目的只有兩個:避免過快增長,防止過冷下滑……”
這就像夜晚的少女等待情人:既怕你不來,又怕你亂來。如何把握好其中的節奏,就成爲地產商判斷拐點和豪賭未來的關鍵所在……
當然,還有話彭渤沒有說出來,棋局之上,是未來二十年的平衡、妥協與博弈,而棋局之下,則是在歷史浪濤下奔流的一代中國人,每一棟房、每一扇門、每一間窗,都是說不盡的酸甜苦辣、離合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