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楚漢兩軍,各有所長,楚軍有天下第一猛將的西楚霸王項羽,而漢軍,則有最鋒利的刀劍,兩軍相對,要想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去秋來,戰火不斷,打打殺殺,人們都習慣了,也疲憊了,不是你小勝一場,就是我小敗一場,勝敗也成了兵家之常事,看起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還要繼續下去。
看表面上起來沒有什麼異樣,殊不知,暗中卻是暗潮洶涌,悄悄進行着一場最大的密謀,那就是,項羽要退出戰爭,他不想打了。
不過,即使項羽不想打了,卻不是說不打就不打的,也不是說放手就放手的,即使他要離開戰場,卻並不是擡腿就走這麼簡單的,丟掉兵權,就意味着丟掉手裡的權利,就等於束手待斃,就等於丟掉性命,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所以,他必須仔細斟酌,妥善安排。
而他的第一次安排,就是趕走韓信,讓他投奔漢軍,卻無聲無息的被漢王王妃呂稚破壞了,讓他不得不再次佈局,只是這一次,始終沒有找到好方法。
另外,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虞姬懷孕,需要精心呵護,這更是項羽必須面對的。
漢王王妃呂稚,依然時時陪伴在虞姬周圍,讓項羽很是欣慰,今生今世,有這樣兩個女子相伴左右,夫復何求?
即使找不到退身之計,即使楚漢爭戰繼續打下去,西楚霸王項羽也有足夠的自信,也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好她們。
喜歡一個女兒家,就要淋漓盡致的表達出來,就要全心全意的付出,不管她是不是漢王王妃,更不管自己是不是漢王的死對頭,無論她是誰,無論自己是誰,喜歡就是喜歡,就不拖泥帶水,絕不敷衍,明明白白的乾乾脆脆的去喜歡,這就是西楚霸王項羽的邏輯。
上天既然製造出了男男女女,就會有忠貞不渝的愛情,製造出這些靈秀的女子,讓人怦然心動,讓人傾心愛慕,既然喜歡,就去做,就讓對方感覺到,這就是西楚霸王的豪氣。
當他看着虞姬和呂稚傾心交談,看着兩個女兒家一起嬉笑打鬧,項羽的臉上,再也沒有沙場上的威武,再也沒有了沙場上的拼死搏殺,而此時此刻的他,也不再是西楚霸王,而是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一個被幸福包圍的男人。
這個角色,比起打打殺殺的西楚霸王,要讓人舒服很多,項羽承認,他喜歡這個角色,而且,他也決定,要做好這個角色,好好愛護兩個女兒家。
只不過,呂稚就沒有這麼幹脆了,只要項羽一出現,呂稚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溜得又快又徹底。
自從和項羽說了那番話之後,呂稚更加躲着他了,她害怕項羽的目光,炙熱的目光,可以吞噬掉她的目光,幾乎讓她動搖了。
這樣的男人,又有誰可以抗拒得了呢?這樣的目光,讓她醉了,沉醉在甜美的夢裡,讓她幾乎忘了,她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也讓她幾乎忘了,她是漢王王妃。
而這一切,就這麼自自然然的發生了,發展着,愛情的腳步,已經逐漸走近了……
而這一切,卻沒有逃過一個人的眼睛,他就是沈食其。
儘管表面上,一切都沒有變,項羽帶領楚軍依然跟漢軍周旋着,呂稚和虞姬兩姐妹笑着鬧着,可是,細心的沈食其,太瞭解項羽,太瞭解呂稚的沈食其,還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
西楚霸王項羽,眼睛裡總是閃現出不一樣的光輝,尤其是他的目光一遇到呂稚的身影,就變得格外迷離起來,這哪裡是什麼西楚霸王,分明就是一個墜入愛河的癡情男兒。
而漢王王妃,遇上項羽的時候,也是躲躲閃閃,臉上總是緋紅一片,她跟漢王劉季夫妻這麼多年,儘管是一對恩愛夫妻,卻從來沒有見她這樣過,尤其是那雙眼睛,大大的眸子裡,漆黑如墨,明亮如星,泄露了一個小女子的內心世界。
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爲了自保,爲了應付不時之需,呂稚在悄悄學習射箭,沈食其還特意爲她準備了一張小巧的弓箭,如今,王妃箭也不練了,連那張弓,想必都落滿了灰塵吧,什麼虞姬身體不好,需要照料,藉口,都是藉口,統統是藉口。
這個被衝昏了頭腦的女兒家,不對勁了,大大的不對勁了,她已經忘記了漢王,忘記了劉元劉穎,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她還是曾經的漢王王妃嗎?沈食其迷惑了,他隱隱感覺到,事情發生了他想不到的變故,這也正是他擔心的,西楚霸王項羽的階下囚,儘管很受禮遇,卻奈何並沒有自由,這不是他想要的,要不是因爲劉太公,不是因爲王妃,他早就悄悄溜走了。
儘管這裡是楚軍大營,有重兵把守,憑他的本事,救人的確還不行,一個人悄悄失蹤,還是沒有問題的,畢竟,高手之所以稱爲高手,就是擋住他的人,並不多,只要不驚動楚軍,就不會有問題。
然而,兩年來,他一直留在這裡做俘虜,並沒有離開,因爲呂稚在這裡,因爲漢王王妃需要他,他必須留下。可是如今,這個小小的弱女子,還需要他嗎?
於是,沈食其決定,要找這個女兒家談談了。
這一天,寒風凜冽,天空之中,又飄起了雪花,夜色逐漸降了下來,項羽忙完軍務,回到大帳之中,呂稚看到項羽回來,又準備開溜。
項羽也不挽留,虞姬也是聰明人,只是淡淡一笑,儘管還想挽留,也不好太過違揹她的意思,這也是項羽兩個人商量好的,總要讓她慢慢適應,畢竟是女兒家,臉皮薄。
於是,呂稚就像一陣風一樣,離開項羽的視線,回到着自己的大帳,吃罷晚飯,收拾停當,有人來報,沈食其到了。
儘管項羽軟禁了呂稚,卻也沒有限定她的自由,只不過是暗中監視而已,沈食其作爲王妃的下屬,兩個人還是可以見面的。
沈食其拍拍身上的雪花,跺跺腳下的積雪,一撩帳簾,走了進來。他的眼睛,首先落在了大帳正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把小巧的弓箭,掛在大帳最顯眼的位置,上面已經落滿了塵埃,看得出,有些日子沒有被動過了。
沈食其禁不住無奈的搖搖頭,女人啊,真是世界上最善變的生物,前一陣,這個小小的女兒家,還信誓旦旦,一定要回汗營,還刻苦學弓箭,英勇的前去跟霸王攤牌,可如今,這場雪還沒有停,漢王王妃呂稚,已經完完全全變了。
呂稚發現了沈食其的異樣,眼神也落在那套小巧的弓箭上,禁不住臉一紅,這些日子以來,什麼練習弓箭,早就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呂稚不好意思的輕輕一笑,捧起一杯熱茶,招呼他坐下,兩個人客套幾句,分賓主落座。
“虞夫人最近身子不好,”呂稚笑了笑,壓低聲音,“她有身孕了。”
“懷孕了?”沈食其又是一驚,虞夫人身子本來就不太好,偏偏又懷孕了,怎麼經得起戰爭生涯的勞碌奔波,想必霸王應該有所安排。
呂稚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又說道:“這一點,霸王很是緊張,歸隱之事,也顯得格外迫切,他一直在想別的辦法。”
沈食其明白,的確,對於懷孕的虞姬來說,離開戰場,纔是最好的,畢竟,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堂堂西楚霸王,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他看看王妃,此時的漢王王妃,的確是變了,虞姬和項羽的事情,倒是她最關心的,沈食其禁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看來,即使上一次被破壞掉,也不能阻止他的計劃,西楚霸王,只要想,辦法總會有的,”沈食其重重嘆了口氣,說道,能夠捨棄江山,能夠甘心過平凡普通的生活,大英雄項羽,果然是天下第一情癡,這是何等的情懷,何等的胸襟,這樣的男人,沒有哪一個女人抗拒得了,怪不得王妃變了呢。
“是啊,西楚霸王,名不虛傳!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住他。”呂稚點點頭,眼睛又變得迷離起來,而且她清楚的知道,自從得知虞姬懷孕的消息,項羽一直在暗中準備着,“虞夫人懷孕,他必須儘快安排離開。”
“去過他們的小日子,就像風一樣的日子,是嗎?“沈食其問道。
“是的,像風一樣自由自在的日子。”呂稚肯定的回答,同時,被這幾句話感動着。
“隨處飄散的風,真好!”他的眼前,又閃現出幾年前的情景。
在沛縣的土地廟前,一心一意要幸福生活的小女子,哭泣的女子,淚痕未乾,夢卻已碎。
風一樣的日子,自由自在的日子,沒有戰爭,沒有天下,沒有是是非非,那個小小的女兒家,因爲這樣的日子被粉碎,而哭的肝腸寸斷,現在,這個夢又回到了她的生活裡。
“是啊,”呂稚笑了,一張小臉,笑的那麼燦爛,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頑童,得到了最珍愛的禮物。
“這正是王妃一直想要的吧?”沈食其苦笑一聲,他被這樣的笑容打動了,同時,也被這樣的笑容震驚了。
這樣的笑容,意味着漢王王妃,已經完完全全被感化了,意味着她要跟隨項羽而去,意味着她不再是漢王王妃,更不是一個母親,當然,也不再是他沈食其的王妃了。
“敢問王妃,漢王王妃,劉元劉穎的母親,你準備跟他們一起走嗎?”沈食其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尤其是說道“王妃”二字的時候,說道“母親”二字的時候,格外清晰,聲音也格外沉重。
同時,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呂稚,恨不得鑽進她的內心深處,找到這個答案,或者說,他要看看,漢王的分量,一個母親的分量,到底還有多重,是不是已經被霸王完完全全遮蓋住了。
“我,我,我……”呂稚臉漲得通紅,結巴着,說不上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