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地處大燕正北,多山川平原,氣候嚴寒,環境惡劣。與大燕接壤的這塊土地又如玉巖關一般,天候怪異,多風沙多幹旱,不宜種植,食物也多以耐寒耐暑的野獸爲主。是以多年以來北漢人想方設法地想要入主中原,在南方取得一席之地,以爲更合適的發展。
南北之爭古往今來皆有,並非大燕時刻意爆發的戰爭。追溯到前朝、前前朝,都有北漢的身影。只是當時北漢還只是無甚競爭之力的蠻夷之地,由無數拉雜的無名小國組成,羣龍無首,中原帝王不屑佔之。只以屬國爲名,徵的北漢各小國年年納貢。太祖時期,燕氏蕭皇纔有意一統天下,將北漢收爲己國。
可正當燕皇爲一統中原四處征戰之時,北漢卻被一名少年勇士所統一,與燕皇蕭冥一般,你中原、我北漢的將四分五裂的小國收了個對半。當然,和作爲千年古國的西秦不同,西秦是真正的文化大國,底蘊流長,不是剛剛成形的大燕和北漢可比。
統一了中原,野心勃勃的燕太祖蕭冥自然不會安於現世,而是伸開手掌四處侵吞,將與西秦和北漢相鄰的小地侵吞,與兩國比鄰而坐。
西秦和北漢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蕭氏坐大,你佔了便宜,我自然也要來分一杯羹,於是就形成了三國互搏之勢。西秦元氏、北漢阿瓦氏,還有大燕蕭氏,展開了幾十年的地盤之爭。
雖西秦歷史悠久,卻強壓不住剛剛盛興的大燕和北漢,反而在一方的虎視眈眈之下不敢對另一方下手,生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時間拖的越久,另兩國就越發發展順利,隱隱與西秦比肩。
太祖過世後,燕高祖蕭朔接棒。身爲蕭冥嫡長子,作風與蕭冥一派相同,嗜血好戰,勇武無畏。又戰十數年,三國皆是元氣大傷,這才雙雙罷手,暫停干戈。
平靜總是持續不了多久,高祖過世之後,昭陽帝即位,偏偏不與父親祖父性子相似,尚文黷武。他認定武將開國,文臣守國,既已無戰爭,自然是應該輕武重文,開啓盛世,恰好當時又出了威遠將軍通敵叛國之事,昭陽帝當即怒斬百萬將士,大義滅親殺了自己的岳父,以告誡世人應當如何忠君愛國。王弟蕭天鳴跟隨楚穹蒼幾年,待他亦師亦友,如兄如父,與昭陽帝據理力爭,卻被昭陽帝一道聖旨貶去了隴西邊境,美稱威遠將軍已死,需有人鎮守邊疆。
這當然是蕭天鳴樂於看到的事。比如在皇城勾心鬥角你陰我我陰你的,他也樂得在邊境放肆自在。遂帶領十數萬小兵,在邊境一呆就呆了三十年。
只是楚穹蒼一死,沉寂了多年的邊關再一次蠢蠢欲動起來。昭陽帝若有腦子,也不會在西秦和北漢的兩相垂涎之下,殺了楚家軍百萬雄師,以至於西北兩地同時再一次遭到了戰爭的侵襲。西秦突然發難,北漢也緊跟其後,雙雙朝着大燕襲進,苦了當時鎮守西北年僅二十餘歲的豫王蕭天鳴,還有高祖過世後就駐守北邊的謝遠。
天知道蕭天鳴是怎麼憑藉着十幾萬鎮西軍抵禦住西秦數十萬精兵的侵襲的,與鎮守北境的謝遠不同。謝遠是跟隨高祖爭打天下的老將,豫王當時卻只有二十多歲,無論是資歷或是年紀都顯得青澀稚嫩,唯一的優勢也就是幾年在楚家軍中混跡的經驗了。他手下只有一名經驗富足的老將袁弘,還有同樣不過二十多歲的甄石,就是這樣幾乎是不可能監守的人數,抵禦了西秦數十年的進攻,安守滄州金門關。
豫王的經歷可以說得上是大燕的奇蹟。
正是因爲這樣的事蹟,豫王在隴西百姓中聲望極高,遠超那位身處帝位卻只會學習如何勾心鬥角富足利益的昭陽帝。更何況是一個纏綿病榻碌碌無爲的藥罐子皇帝,還將自己手中皇權交與深宮中陰險惡毒的婦人,不知所謂。
豫王就是隴西的天,鎮西軍就是隴西的城牆。聲望愈高,有志青年也越多,無論老少皆全身心地投入參軍,欲同豫王一起保衛自己的家園。
戰爭持續了十幾年,直到鎮西軍中乍然突起了一位異常優秀果敢的少年。那少年眉目冷峻,氣質凜然,一襲墨衣烏甲,一杆瀝銀槍,一輪輝月弓,一匹照夜馬,在戰場之上有如天神下凡,所向披靡,無所不敵,宛如當年領軍百萬,神武天照的楚穹蒼再生。鎮西軍戰績豐然,逐漸拉回頹勢,在少年將軍的帶領下愈戰愈勇,漸漸與西秦相持。
歷經長年累月的大戰,雙方都已頹唐不堪,邊境百姓貧苦,糧食稀缺,相約止戰。
北漢卻在這時越發勇武,趁機偷襲,由呼察赤帶人繞道平嶺,欲在其後打西秦與大燕兩兩個措手不及。彼時西秦與大燕皆是久未休養,疲累不堪,一時被北漢偷襲,反應不及。就在衆人消沉糜敗之時,還未封將的少年帶輕騎破大軍而去,在萬軍之中取了當時北漢的領將呼察赤的腦袋,高懸瀝銀槍桿之上,呵退北漢賊子。本就是偷襲,失了首將的北漢士兵頓時手忙腳亂,羣龍無首,被後趕來的大燕和西秦軍隊絞了個乾淨。
那顆呼察赤的頭顱,也被帶回燕京,鎮於御前案上,當時掌政的曾後面前。
一朝拜副將,褚洄在鎮西軍中的地位直逼當年帶少數精銳鎮守隴西的豫王。不過子肖父,天經地義,即使褚洄只是蕭天鳴收養的義子也不影響他的處境。蕭天鳴無妻無子,後繼有人,是隴西所有百姓樂見其成之事。
西秦與大燕在這次事件中默默達成了共識,欲分勝負,必先滅北漢。戰後,西秦大軍消無聲息地遁走,彷彿消失在了這個世間一般,在西秦地界休養生息,十年未見其出。北漢失了一員猛將之後卻心有不甘,再次作妖,挾持了所有在北漢成家立業的大燕百姓,命褚洄隻身前往北漢王城,欲將其活捉侮辱,爲北漢猛將呼察赤報仇雪恨。
當時的消息引起了一衆百姓的譁然,還有遠在燕京的掌權者們。
這件事情到底如何抉擇,簡直如鯁在喉。掌權者以爲不該爲了普通百姓的性命損失一員大將,更何況還是早就已經去北漢定居的百姓,相當於“叛國”,無論是在北漢做營生還是在北漢娶妻生子、或是遠嫁北漢的百姓,皆算不得是大燕子民。他們的價值加起來可遠沒有一位能征善戰,武功卓絕的少年武將價值高。
百姓們分三派,一派燕京的掌權者們意見一致,定居北漢的則不算是大燕人,沒由來爲了他們犧牲大燕戰神之尊,畢竟隻身一人前往北漢王庭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去送死。無論他是否武功高超,亦或是計謀過人,定沒有那個可能從千軍萬馬之中脫身而出,安然無恙。
一派則是滿懷期待與敬畏,希望這位少年戰神……不,應該說是眼睜睜地看着他從少年變爲青年的少將軍,能再一次給他們帶來奇蹟,就像幾年之前在平嶺之外,取下呼察赤首級的那一刻。他們大多是有親屬在北漢,或是心懷仁慈,不願看到血流成河場面的,只單純的希望這個世上不再有戰爭,希望這個世間充滿和平與希望。
還有一派百姓則是全將麻煩與怨氣歸結在朝廷之上,怨他們與北漢相爭,怨他們無所作爲,怨他們不能提出條件與北漢相商。無論是哪一方,沒有一個將源頭與仇恨掛在鎮西軍頭上,掛在豫王和褚洄頭上,他們只有滿滿的愛戴和憧憬,願將自己的全部拿來報答這西北的錚錚鐵石。
無論爭吵如何,最後結果,褚洄還是去了。
隻身一人,提一槍,打一馬,寬闊的肩膀上懸掛一柄輝月弓,在沙塵漫天的旱季,打北境而過,一人前往北漢王庭。
路途經一月有餘,千萬百姓相送。帶着無數的牽掛和期盼,沒有一絲怨言,沒有半點表情,彷彿只是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是創造奇蹟的人,也是守護奇蹟的人。炎炎夏日,王庭之上的風采決然,睥睨衆生,極盡瘋狂。
他挾北漢王阿瓦達,高立王宮之上,那一日足以由北漢萬千衆人銘記於心,記住那個令敵聞風喪膽,小兒夜啼的名字。
褚洄。
蕭蕭然一人來,簌簌風塵一人走。走時還帶走了猛將呼察汗的右臂,將他從雲端拉到了地底。
在大燕子民盡數離開北漢之後,那青年,一襲墨衣已盡染鮮血。黑與紅交織,令人見之觸目驚心。
渾身中三十六箭,刀傷七十二處,筋骨盡斷。若非北漢有暗閣據點在,只怕這個身負重傷的男人再也沒有辦法離開北漢,回到大燕的土地上了。
然,就是這樣一個後起之秀,新晉的年輕將軍,卻在同時聲名響徹大燕土地,遠播西秦,傳遍北漢,直奔南疆。這片廣闊的土地之上,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大燕有位鋒芒畢露的年輕人,一塊有棱有角如琢如磨的墨石。
自後六年,北漢都不願再與他打交道,見之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