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我便聽到德妃喜氣洋洋的告訴我四阿哥答應娶鈕祜祿格格了!我一怔,手中的杯子險些打翻在地。德妃正高興着,絲毫沒注意的我的失神,她繼續說,皇上聽到四阿哥願意娶鈕祜祿格格非常高興,還特地今天看了下黃曆,爲他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成親。
“那,黃道吉日是哪天?”我努力平服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忍不住問。
“下個月二十五是本年最好的幾個黃道吉日之一,所以皇上把婚事定在那天了。”德妃高興的告訴我,她抒發着今天所有的喜氣,不停的把今天聽見的、看見的全部告訴我。
下個月二十五,下個月二十五,我的腦中不斷的浮現出這個聲音,德妃再說了什麼我一句都聽不見了。下個月二十五,呵,我難過什麼,我爲什麼要難過,不是我讓他娶的麼,還有什麼可難過的呢?
擦着門,我倚在門爆看着眼前繁複的雕花大門,思緒翻飛。他的瞳眸又在不經意間闖進了我的腦海,我用力甩了甩頭,卻怎麼也揮不去那一雙清冷而淡漠的瞳孔,他的眼睛漆黑而幽深,牢牢的彷彿磁力般將我吸引,我無法擺脫。
他的冷漠,他的淡然,他一個不經意間的微笑,都深深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如影隨形。我徒勞的想忘卻,卻發現記憶越加深刻。
也許,人就是這樣,能夠得到時卻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試圖挽回,可是,一切還來得及嗎?
拎着德妃的午膳,我進了屋。她正在看書,看見我進來了,她放下書,氣色極好。我打開餐盒,都是營養豐富且味道極好的菜。清炒三鮮、糖醋排骨、咖哩雞丁、豆腐鯽魚湯,銀耳紅棗蓮子羹,可謂色香味俱全,卻又味道各異。
“蕙蘭,把這個銀耳紅棗蓮子羹給十四阿哥送去,他最喜歡御膳房做的這個了。”德妃看了所有的菜後對我說。
“可是娘娘,這不是爲您特別準備的嗎?”
“是啊,可是這是我爲十四阿哥特別準備的。”德妃的眼睛看着那盒紅棗蓮子羹說。
“奴婢遵命。”我爲德妃舀了一碗飯,將銀耳紅棗蓮子羹重新放回餐盒。
“你先送過去吧,這個冷了就不好吃了,這邊有她們照顧着。”德妃示意我。
“是,奴婢這就去辦。”我福了福身子,拎着餐盒出去了。
十四阿哥住的暢春園離永和宮有一段路要賺我儘量走的快點,否則等我送到都要涼了。約莫走了大概一刻鐘的樣子,終於到了十四阿哥的園子。十四阿哥的貼身太監小路子正在門口,我上前道,“麻煩公公通報一聲,說德妃娘娘給十四爺送東西來了。”
小路子看了看我,又看了我手裡的東西微一福身,“姑娘請稍等,十四爺現在有客人,您把東西給奴才吧。”
“這——”我頓了頓,想想也可以,只要送到就好,“好,那就麻煩公公轉交給十四爺了。”我將東西遞給他。
“姑娘放心,奴才一定會辦好的。”
“好,那我就先走了。”我說了一句,打算離開。
“什麼事啊?”
十四阿哥的聲音在裡面響起,我停下腳步。小路子已經開口了,“是德妃娘娘派人送了東西來給十四爺的。”
裡面安靜了一會,十四阿哥的聲音再次響起,“人走了嗎?”
“還沒呢,爺。”
“讓她進來。”十四阿哥的聲音在裡面響起,帶着一絲異樣的語氣。
“嗻。”小路子應了聲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姑娘請吧。”我看了看他,既然十四阿哥都開口了,我自然不好拒絕,便隨着他走了進去。
暢春園裝修的很是豪華,樑上都是精美的鏤空雕花圖,屋裡瀰漫着清新的淡雅花香。進了裡屋,裡面坐着四個人,分別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他們還果真經常呆在一起啊。想到作爲四阿哥親身弟弟的十四阿哥居然整天和自己的對頭呆在一起,四阿哥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八阿哥一臉溫和的面容,溫文爾雅的看着我走進來。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則笑眯眯的不知在笑什麼,只有九阿哥看到我的剎那,臉色驟然變冷,眉宇間立刻不滿冰霜。
“蕙蘭,我就猜是你。”十四阿哥迎上來,滿面盪漾着濃濃的笑意。
“奴婢見過諸位阿哥,各位爺吉祥。”我福身請安。
“快起來,別那麼多禮了。”十四阿哥伸手將我扶起,九阿哥不屑的冷哼一聲,幾位阿哥頓時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十四阿哥才問,“額娘要你送什麼來了?”
“是主子最愛喝的銀耳紅棗蓮子羹。”
“哦?在哪?”十四阿哥看了看我的手,裡面空空如也。
“爺,在這呢!”小路子將拎在手裡的餐盒端上,十四阿哥略一點頭,他就利索的將盒子打開。剛一開,陣陣香甜的味道就撲鼻而來,而顏色美麗的更讓人無法移開視犀只見紅色的棗子浸在玉白色的銀耳與白珍珠般的蓮子裡,襯托的紅棗更紅,銀耳、蓮子越發白的似玉,完全相得益彰,美的竟讓人不捨得吃一口。
“這御膳房做的東西是越來越精緻了。”八阿哥站在一旁,溫和的說,臉上的微笑如春風拂面般吹入人的心田。八阿哥真的是康熙衆多兒子中長的最美的一個了。站在他旁邊的十阿哥卻完全沒發現自己身邊八哥的美,只是雙眼盯着盒子裡的銀耳紅棗蓮子羹道“是啊,這麼美,叫人怎麼下的了口。”
“哈哈。”十四阿哥大笑起來,十阿哥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呵呵一笑。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倒也說的很開心,冷不防九阿哥突然插了一句,“特別還是蕙蘭送來的,就更捨不得吃了,哦?”
頓時和諧的氣氛陡然一滯,衆人皆是一愣。九阿哥話語中的譏諷之意十分明顯,連傻子都聽的出來。見衆人都不說話,我頓了頓,看了九阿哥一眼,笑說,“既然九阿哥這麼看的中奴婢,奴婢真是萬分感激。”
含他不是要我難堪麼,我就曲解一下他的意思,然後氣死他,看他還得不得的了便宜!九阿哥聞言,馬上明白我又在曲解他的意思,頓時一張臉板的跟什麼似的。
十四阿哥嘿嘿笑着,爲大家解圍,“蕙蘭送來的我真的捨不得吃。”
“哈哈,十四弟這次可是動真情了,蕙蘭,你要不要表示表示?”十阿哥放下眼前的美食走到我旁爆略帶調侃的問我。我衝他瞪了瞪,“主子就不要拿奴婢尋開心了。”頓了頓,我繼續道,“德妃娘娘那還有事,奴婢要先回去了。”我尋了個理由打算趕緊賺要再在這個地方呆下去,我就被他們調侃死了。
“那我送你。”十四阿哥走到我面前,專注的看着我。“不用了,奴婢一個人走就可以了。”我急忙拒絕,一個奴才出去還要個主子送,這成何體統?
“沒關係,我願意。”說完,舉步就朝門口走去,我一怔,疾步跟上,卻瞥見八阿哥一直溫和的臉上陡然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他溫和的雙眸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看着我,彷彿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驀然有了些驚心的感覺。
出了門,十四阿哥與我走在甬道上,長長的甬道一直望不到盡頭。我擡頭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和,堅毅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耀眼而奪目。他很有男子漢的風範,怪不得可以成爲大將軍王!不禁說道,“您不用送奴婢的,這樣會折煞奴婢的。”
他繼續走着,彷彿沒聽到我說話,陽光撲簌簌的落下,照在我們行走的影子上,似乎有一種不真實感。
“四哥要娶一個新福晉了吧。”他突然說。
猛的,我的胸口突然痛的一滯,擡頭去看十四阿哥,他彷彿什麼也沒察覺一樣,繼續邊走邊說,“四哥已經好幾年沒娶福晉了,現在娶一個也挺好。”接着突然轉過頭來,直視着我的眼睛問,“是不是,蕙蘭?”
“啊?”被十四阿哥的話觸動痛處,我愣了愣神,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沒有着急,只是慢慢的又將話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卻字字敲擊在我心上,彷彿在無聲的提醒着我,這事將是怎樣的一個結局。
陽光再次從露着縫隙的樹上灑下,我已不覺得它耀眼,只是感到一陣疲憊。
“四哥娶新福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十四阿哥的聲音從夾雜着陽光的溫暖風中傳來。我低低應了一聲,“也許吧。”
“這樣也好,讓人一心一意的生活着。”他說。
“什麼?”我詫異,看着他的面容,波瀾不驚,彷彿沒什麼事,可說出來的話卻似乎帶着一些什麼沒有挑明的意思。
“沒什麼。”他站定,“我就送你到這裡了,你自己回去吧。”說完,深深看了我一眼,舉步離開。
看着甬道上逐漸消失的背影,稚氣而固執,我回想着他的那番話。一個稚氣的人怎麼可能說出那麼有深意的話,莫非…那只是表像!
什麼叫四哥已經好幾年沒娶福晉了,現在娶一個也挺好?
什麼叫四哥娶新福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叫讓人一心一意的生活着?
春風吹拂間,我心中的不安一圈圈的擴大,彷彿有什麼磁力似的,將我徹底拉入那個旋轉,而且深陷其中!四阿哥成親的日子一恍眼就到了。我前幾天就被李德全分配到四阿哥的貝勒府幫忙。他認出了我就是上次幫他轉送東西的人,顧也對我比較和藹。
“蕙蘭姑娘,我們好久不見了。”他笑着道。
“李公公好記性,這麼久了還記着奴婢,真是奴婢的榮幸。”我看到他時也是一愣,隨後便記起他是康熙的貼身太監李德全。
“姑娘那天幫了奴才的大忙,自然是要記着的。”李德全朝我笑笑,“姑娘就幫着裡面掛紅綢的人遞遞東西吧。”他吩咐我。我點頭朝他道了個謝,便進了裡屋,他分配給我的任務算是最輕的了。
裡屋已是乾的熱火朝天,好幾十號人分別忙着自己手裡的事。李德全讓我幫掛紅綢的人遞東西,我四處望瞭望,看見幾個太監正站在椅子上往高高的橫樑上掛着大紅的綢子,應該就是他們吧。
“各位公公,李公公讓我來幫你們。”我朝他們喊了一句。幾個太監正忙的不亦樂乎,看見我來了也顧不得打招呼,就朝我喊,“姑娘來的正好,幫奴才遞一下盒子裡的鉤子。”
“哦,好。”我轉身去拿,卻是一呆。桌上排着整整五個盒子,分別從大到小,應該拿哪一個的呢?我想了想又看了看,還是不知道。
“拿左邊第二個的。”那個太監看我看了半天也不知該哪一個,不由得在上面急急的說了一句。我不好意思的咬了咬脣,急忙將盒子的鉤子遞上。旁邊另一個太監看我不明白,便好心的告訴我。
“像那種橫樑的就要最大號的。”他指了剛纔那個太監呆的地方,“而那種而只用中號,也就是這個。”他指了一下盒子,我看了一下,再聽他這麼一說,好象明白了。鉤子的選擇是按橫樑的粗細以及高度來決定的,弄清了這點,待他再問我要鉤子時,我便遞的相當順手,而且絲毫不差。等到那個橫樑全部掛完,與我合作的太監非常高興,直直稱讚我是個聰明人。與他搭檔,他很快就掛完了李德全分配給他的任務,便也可比別人有的休息時間,爲此那個太監因剛纔對我不耐的態度感到抱歉,直希望的原諒。我也沒在意,畢竟是自己沒弄清楚,人家會着急也是難免的,顧也原諒了他。
幹完一天的活,雖然不是累,腰卻酸的很,站了一天,腿都快抽筋了。在府裡也沒見着任何主子,那拉氏和李氏也不知上哪了,估計是看到自己爺又要娶新的福晉總是不痛快的吧。
第二日便是四阿哥成親的日子,中午午膳過後,我們便忙着爲德妃梳妝打扮起來。我遞上早已準備好的旗袍爲她穿上。這是一件底子爲青綠色,上面鑲有大朵紅色牡丹的金絲旗袍,式樣簡潔卻不失尊貴。康熙爲了四阿哥這次的婚事,特地命人按德妃的要求爲她製作着這麼一件旗袍。德妃穿上身,頓時整件衣服把她的氣質完美的烘托了出來。賢淑美麗的臉龐、玲瓏有致的身材、精緻得體的旗袍,再加上超好的心情,德妃整個人彷彿一下年輕了十歲。
“娘娘好漂亮,好象仙女一樣。”屋裡的丫頭無不稱讚。德妃的臉上頓時笑開了一朵花,噌了她們一句,“又瞎拍馬屁了,都四十多歲的人,還能漂亮麼?”
“誰說的,娘娘一點也不顯老,穿了這件衣服更是與年輕的時候一樣。”丫頭們嘴甜的繼續讚美。德妃照着鏡中的自己問我,“蕙蘭,你覺得怎麼樣?”我仔細看了看,這見旗袍配在德妃身上真的有非常明顯的烘托之效,根本就是量身定做的,想難看也不行,便笑着答,“她們說的對,娘娘的確是非常的漂亮。”德妃歪過眼來看我,嘴角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真的?”
“真的。”我肯定的點頭。德妃站了起來,走到我面前,“既然你都這麼肯定,那一定是好看了,沒想到本宮又年輕了一次。”德妃開玩笑的話語傳來我們皆是一愣,隨後鬨堂大笑起來。笑罷,又有丫頭替她梳了頭,一切準備停當已是未時。服侍完德妃,我照例還是要去四阿哥府裡幫忙,晚上人會很多,忙完了今天我就可以死心了,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