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登門的蜀漢使者,公安太守顧覺感到自己非常的尷尬。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爲顧覺現在手下真的沒有多少兵馬了,這大戰當前,公安城中實際上已經是空城一座。
公安城之前算不得一座大城,只不過因爲時任左將軍的劉備在坐擁荊州的時候曾經屯兵此處,考慮到“油江口”這個名字實在不符合氣質,所以取“左公安營紮寨”的意思,命名爲“公安”,一直保留到今日。
尤其是在南陳和西樑隔江對峙的時期,公安是南陳荊州的治所所在,城池的規模有很大的擴展,一躍成爲荊州最繁華的城市和屯兵重鎮,歷任荊州刺史都會屯兵於此,隨時準備渡江進攻江陵。
但是後來蕭摩訶入江陵,公安的守軍都已經被抽調一空,再加上江陵落入南陳手中,荊州的治所自然而然的重新回到了江陵,所以公安城也就隨之失去了原來的重要意義,城中也就只有千餘名士卒。
就是這千餘名士卒,在之前的夷陵之戰中還損失了一小部分,所以實際上根本不夠千人,然而這也已經是南陳在荊州南部規模最大的一支軍隊了。
尤其是現在蕭摩訶被堵在江陵、荊州刺史陳慧紀在郢州、長沙王陳叔堅在湘州,所以這就意味着公安、鬆滋等原來的荊州南部要塞已經羣龍無首,各地都在觀望風向,而最大的風向標自然就是兵力最雄厚、官職最高的顧覺。
從一個小小的地方太守一下子走到了風口浪尖上,顧覺當然覺得自己的壓力很大,而也是在這個時候,蜀漢的使者大張旗鼓的前來見他,更是讓顧覺明白,自己必須要儘快做出決定了。
說句實話,看到眼前的蜀漢使者,顧覺還是很驚訝的,因爲來人正是曾經的南陳光祿卿顧野王,雙方官職上的巨大差距以及本來就存在的遠房親緣關係,讓顧覺根本不敢怠慢。
這幾年顧野王一直在負責和南陳、北周的外交事宜,畢竟已經上了年紀,所以逐漸退出一線,不過這一次李藎忱出征江南,這個都已經在家含飴弄孫的老人毫不猶豫請求追隨李藎忱出征,顯然對於南陳顧野王還是有感情的。
這一次作爲蜀漢的使者,也是顧野王主動請纓。他一個老人也不能上陣,而且新佔領地區的民政之類的也用不到他來操心,自然也就只有當使者這種事情可以做了。
對此李藎忱倒是沒有反對,老人的心思他能夠理解,而且顧野王的聲望擺在這裡,顧覺就算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怎麼樣,畢竟在這個時代,名譽還是很重要的,顧覺就算是動了這樣一個老人一個手指頭,後人也能把他罵死。
“顧公!”顧覺鄭重行禮,看着顧野王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攙扶。
不論別的,單單就是親緣關係上這也是家中的長輩,可怠慢不得。
顧野王微微眯眼,把顧覺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說道:“得有十多年沒見了吧,上一次在宗親大會上,當時你還是個剛剛加冠的年輕人,時光荏苒,歲月不饒人啊,現在都有出息了。”
顧覺急忙說道:“顧公何出此言,顧公精神矍鑠,更勝往昔啊。”
“這天下要太平了,心情自然好了。”顧野王笑眯眯的點頭。
顧覺皺了皺眉,顧野王這可是話裡有話啊,這天下若是要太平了,肯定就是現在的三國歸一,就目前的情況看,已經節節敗退的南陳和還在分裂之中的北周顯然都難承其重,李藎忱當然已經是能夠結束這一切的最好的人選。
顧野王既然直接把這話說了出來,那麼自然而然就是已經毫不遮掩的表明自己這一次前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勸降。
投降對於顧覺來說,或許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這個他自己心裡很清楚,荊南幾個還有點兒實力的郡府不都是打着這樣的心思,這個時候帶着一個郡府的軍隊和百姓以及糧草物資投降,肯定要比到時候蜀漢軍隊打過來的時候再投降來得好。
更何況同僚之中也算是有口皆碑的南康內史呂忠肅,不也是投降了麼,而且李藎忱對他當真是不吝封賞,一個小小的南康內史現在已經是信州刺史,隨着李藎忱大軍的向前推進,現在主要是在信州安蜀城和狼尾灘一帶轉運糧草的工作。
信州本來就沒有幾座城池,而李藎忱似乎並沒有想要安排一個荊州刺史的意思,所以可想而知這呂忠肅就註定是未來的荊州刺史了。想想各個太守們還沒有當上刺史呢,倒是讓呂忠肅搶了先,所以大家更是蠢蠢欲動,現在投靠就算是不高升,至少保留原職還是可以的,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只能保住性命了。
現在所有人都在看着顧覺表態,而顯然李藎忱派遣顧野王前來,也是想要以顧覺作爲平定荊南的突破口。
沉吟片刻,顧覺低聲說道:“顧公,生前身後名······”
“你纔多大?”顧野王手中的柺杖重重的敲了敲地,“只要能夠爲這天下帶來太平,老夫這等歲數了都沒有擔心身後名,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擔心了?之後只要一心造福百姓,那麼你的生前身後名哪裡用得到你來擔心?”
顧覺雖然也算不上什麼年輕人了,但是在顧野王面前自然還是實打實的小輩,當下裡不敢多說,而顧野王聲音冰冷:“我吳郡顧氏門庭能夠維繫到今天,絕對不是因爲爲了那些許名利,只要人認真着的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那麼你想要的一切自然就會到來!”
顧覺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拱手行禮:“顧公教誨,晚輩銘記在心間。顧公此次前來應該不僅僅是爲了教育晚輩的吧?”
顧野王看過來,淡淡的說道:“這城繼續守下去,不過是百姓徒遭無妄之災,漢王殿下裹挾天意而來,夷陵之戰既然已經戰敗,就證明了你們繼續抵抗也只是螳臂當車。那麼都是華夏子民,還有什麼好自相殘殺的。降了吧。”
一道道目光都匯聚在顧覺的身上,那是周圍的公安郡上下官吏,他們的想法顯然更簡單。
“顧某爲官一方,既爲漢之遺民,便發誓不降異族,”顧覺喃喃說道,“但是漢王殿下並非異族,顧某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