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伏天氣,正是江陵最熱的時候。
江南的夏天雖然很可怕,但是至少時不時還會有一場雨下來,甚至有時候梅雨連綿就是一個月。可是這荊州地帶雨水卻沒有那麼充沛,一到七月份只有太陽當空照,任何走在路上的人都覺得自己距離被曬化攤在地上沒有什麼區別了。
而江陵尚且如此,從這裡繼續向南更不用說,一直得到大山中方纔會好一些。
這也是爲什麼古往今來華夏民族向南拓展的腳步都很慢,天氣有的時候佔據很大的原因。
李藎忱走過池塘,一點兒風都沒有,所以池塘的水面都平靜如鏡子,讓人看着水面上自己熱得有些狼狽的倒影,多少有些無奈。
只不過此時李藎忱卻沒有心情脫光膀子進去遊一圈,他只是腳步一頓,旋即快步穿過迴廊。
偌大的議事堂中,四周門窗都已經打開,絲絲縷縷的穿堂風似乎成了這個夏天裡最後的救命稻草。而李藎忱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大堂之上散發着寒氣的東西所吸引,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靠近那一盆冰,風一吹,涼意撲面而來,李藎忱方纔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回來了。
真的是好懷念空調啊······
當然李藎忱也知道自己應該知足了,畢竟現在是小冰河期,天氣這麼熱的時間並不會長,三四天熬一熬很快就過去了。
看到李藎忱的樣子,蕭摩訶不由得笑着說道:“這是西樑的冰庫之中留下來的,也就在這江陵城中你纔有機會享受這個。”
李藎忱微微頷首,古人降溫的辦法也就只有用冰塊,這些冰塊都儲存在皇宮地窖之中,因爲數量有限,所以並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可以享受到這樣的涼爽。在滿足了皇室的使用之後,皇帝纔會根據朝中大臣的表現賜予一定的冰塊。
至於地方將領和官員,自然就很少有機會享受到這種待遇,畢竟如此龐大的地窖系統並不是每一個州府都能夠搭建起來的,並且也不符合禮數。
也就只有蕭摩訶能夠仗着江陵是西樑多年來的都城,皇宮之中建設有完善的冰窖體系,又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才能夠享受到這久違的涼意。
“天熱起來,這夏天也就快過去了,”李藎忱微笑着說道,“過不了幾天恐怕天涼下來就要入秋了。”
頓了一下,李藎忱微笑着說道:“秋天可是一個好季節啊。”
蕭摩訶頓時微微眯眼。
秋天,天涼下來,就是殺伐之季了。
蕭摩訶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爲李藎忱是從建康府跑過來避難的,隨着沈君高等人的被貶,建康府的內鬥顯然已經出來了結果。看上去是李藎忱被狼狽不堪的攆出了建康府,但是實際上李藎忱依舊是官職在身,依舊是堂堂正正的巴蜀都督,可是沈君高等人是被貶謫出建康府的,相比於揮一揮衣袖繼續前往前線的李藎忱,沈君高他們輸的實在是太徹底了。
蕭摩訶的府邸就在李藎忱府邸的一側,所以那一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麼,蕭家的人早就已經寫好書信送過來了。
對於李藎忱的操作,蕭摩訶一直到現在纔算是理清頭緒,李藎忱顯然是早早得到了消息或者察覺到了危險,只不過並沒有貿然動手,而是一邊等着大婚進行並且在其中尋找機會,一邊這樣拖着從而使得沈君高等人得以放鬆警惕。
然而就是這樣的輕敵,最終使得李藎忱在大婚之夜輕而易舉的製造了混亂,並且以聲東擊西之計吸引樊毅的實驗,最終成功突破北門,和在北側接應的船隊匯合。
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計策或許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地方,但是實際上每一個環節都不容出現差錯,否則最後都是以東宮的勝利爲結果的。
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蕭摩訶不由得有些感慨。這麼長時間了,李藎忱依舊是那個李藎忱,膽大妄爲可是又心細如髮。蕭摩訶嘗試着易地而處,發現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想到李藎忱這個方法的,說不定在大婚之前就已經狼狽離開,最終能不能走出建康府尚且是一個問題,畢竟當時的東宮可以說是全神貫注。
或許也正是李藎忱的這一份敢打敢衝的勁頭和等候最佳時機的耐心,才能夠讓他在這個時代越走越遠;或許這悶熱的天,必須要這樣的人才能撕開!
蕭摩訶一時間有些恍惚,而李藎忱不慌不忙的說道:“將軍,現在襄陽城的守軍已經抽調的差不多了,顯然周人也知道了建康府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們覺得是時候先解決自己的問題了。”
蕭摩訶這纔回過神,微微頷首,笑着說道:“只是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建康府的鬥爭竟然會以這樣的結果、在這個時間收場。”
李藎忱並沒有笑,只是應了一聲。就算是楊堅和宇文憲都是不世出的梟雄,恐怕也沒有辦法預料到李藎忱竟然能夠大大咧咧的走入建康府,又輕而易舉的脫身,或許當他們得知李藎忱竟然在這個時候前去建康府的時候,還曾經在心中嘲笑李藎忱癡傻。
南陳和北周的前線沒有了李藎忱,自然就少了很多的壓力,而襄陽、淮北多是堅城,就算是南陳解決完自身問題之後想要動手,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夠突破的。
恐怕這也是爲什麼宇文憲和楊堅憋到了現在才準備大打出手,他們也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至少先把外面的威脅解決了才能來對付自己人。
這一點是李藎忱之前也沒有想到的,李藎忱前往建康府更多的是打算勸說陳頊暫時不要動手,等着北周打起來再說,可是沒有想到自己在建康府這麼一鬧騰,反倒是讓宇文憲和楊堅抓緊動手了。
不過這樣也好,李藎忱此時已經回到前線,而北周的內亂去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一個蓄勢待發,一個卻已經收不住手了。
這一戰還沒有開始,李藎忱就已經佔據了優勢。
不得不說,這種開局是優勢的戰爭,李藎忱還是第一次打。
想到這裡,李藎忱的目光轉移到輿圖上。而察覺到他的動作,蕭摩訶有些激動:“世忠,是不是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