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靜靜看着窗外的樹枝,花已經落盡,掃起來堆積於院子的角落,而點燃的蠟燭在風中搖曳着,有些飄忽。
“兄長,鎮西將軍怎麼還沒有派人傳來消息?”一名年輕人有些不耐煩的走進來,“這天都已經黑了,難道鎮西將軍還在搖擺不定麼?”
“李藎忱不可能搖擺不定的。”楊素微笑着說道,“惠伯,你不要把這個人看的太簡單了。李藎忱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而他盤算的事情更往往在我們預料之外,我能夠慶幸的,恐怕也只有這是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我們的敵人。”
被稱爲惠伯的是楊素的弟弟楊約,也是除了幾個僕人之外唯一追隨楊素前來巴蜀的弘農楊氏的人,雖然楊約是楊素父親的妾室所出,但是楊約比楊素小,可以說小時候就是楊素帶着他長大的,所以兄弟兩人感情頗爲深厚,否則這一次楊約也不會如此果斷的追隨着兄長前來巴蜀冒險。
至少在現在看來,他們的冒險並不是一無所獲。
楊素斟酌說道:“李藎忱實際上已經給了我們答案,他沒有直接召見許善心,說明在他的心中並沒有完全倒向陳國,而是在恪守着和我們之間的約定,他也需要先和他的手下通氣,才能和許善心談條件,而不是直接向許善心示好,徹底站在陳國那一邊。”
“這許善心雖然年輕,但是能夠得到徐陵那等老奸巨猾之人的賞識,說明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楊素輕聲說道,“只是不知道這陳國能夠找到的最後的年輕一代官員到底能不能從李藎忱這裡佔到一點兒便宜,更或者說只要不吃虧,實際上就是佔便宜了。”
聽到這句話,楊約不由得哈哈大笑,李藎忱這個傢伙自從嶄露頭角開始,可就真的從來沒有吃過虧,確實只要不在他手裡吃虧就算是佔便宜了。
而楊素卻並沒有開口笑,他雖然知道李藎忱已經給了自己答案,但是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李藎忱分配給自己、或者說弘農楊氏的任務,反間計之中夾雜着反間計,楊素很確定這樣的計策自己根本想不出來,所以現在他也沒有辦法斷定這樣的計策確實有可行性,一旦出現什麼差錯,整個弘農楊氏可就真的是一下子跌入深淵。
刀尖上跳舞,固然收益很大,但是相對應的風險也小不了。
楊約注意到楊素凝重的神情,不由得好奇問道:“兄長是不是還在擔心李藎忱接下來到底會怎麼走?”
“也確有吧。”楊素淡淡說道。
說到這裡,楊約感慨一聲:“想要在咱們大周和陳國之間維持一個平衡,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哪怕是硬生生的將大周算作兩個派別的話,李藎忱想要左右逢源也不是輕輕鬆鬆就可以做到的。”
聽到這裡,楊素的手輕輕顫抖一下。
李藎忱想要在這麼多龐然大物之中尋覓一個平衡,肯定不是說說就可以做到的,沒有人願意相信口頭上和千里之外的承諾,因此楊素懷疑李藎忱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的繼續在蜀郡停留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標在哪裡,長安、建康府?
“兄長,你在想什麼?”見自己說的話沒有得到回覆,楊約不由得好奇問道。
在他的印象中楊素一向是豁達瀟灑的性格,不拘小格,是出了名的瀟灑士子,可是自從來到了巴蜀之後,似乎楊素就有所變化,至少沒有之前那樣遇到任何問題甩甩袖子就走人,楊素也終於遇到了讓他也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和擔憂的困難。
“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楊素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喃喃說道:“惠伯,天下大勢,風起雲涌啊!”
楊約詫異的看過來,而楊素長身而起:“這風雲激盪之世,正是我們應該建功立業的時候,不能繼續在這裡等候,走,拿外衣,我去見李藎忱,這未來的事情一定要談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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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會着急前來拜訪,既在李藎忱的預料之中,倒也讓李藎忱多少有些意外,因爲他沒有料到楊素竟然這麼快就下定決心,原本李藎忱還打算先和許善心談談,至少知道朝廷這一次的主要用意,同時試探一下顧野王之前作出的判斷是不是正確的。
可是現在楊素火急火燎的找上門來,就讓李藎忱不得不先來對付這個更重要的盟友。
“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將軍不吝賜教,”楊素也不和李藎忱多寒暄,拱手行禮之後直截了當的說道,“將軍之心,志在天下乎?”
整個議事堂中驟然安靜下來,楊素這麼一問,可是誅心之言。李藎忱微微皺眉,對着李平使了一個眼色,李平一揮手讓門口的親衛退下,而自己也拱手行禮之後走出房門,順手將房門關上。
楊素看到李藎忱的動作,緊接着說道:“將軍當真有心於天下麼?”
李藎忱不知道楊素爲什麼會如此直接的問自己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但是他也能夠理解楊素現在的心情。整個天下大勢已經變得愈發波譎雲詭,弘農楊氏一個偌大的家族,想要在這亂世之中立足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現在還想要掙扎出來一條道路,徹底從冠龍集團之中脫穎而出。
因此楊素愈發迫切的想要知道李藎忱到底想要幹什麼,想要知道李藎忱是不是弘農楊氏真正值得支持的人。
李藎忱微微一笑:“任何人都是有野心的,鼎之輕重雖然不是那麼容易問到的,但是某還是想要試一試。”
李藎忱這幾乎可以說是明確而肯定的回答了,楊素反倒是輕輕鬆了一口氣,旋即沉聲說道:“既然將軍有心如此,那麼弘農楊氏願意爲將軍效勞,如將軍之前所言,弘農楊氏會盡快派出人和宇文憲接觸,儘量贏得宇文憲的信任,至於之後的變化,恐怕還是得依據局勢的變化而判斷。”
李藎忱微微頷首:“某是怎麼想的,之前都已經告訴處道兄了,到時候某不在長安,恐怕還需要處道兄自行判斷。”
楊素鄭重的應了一聲,衝着李藎忱鄭重的一拱手。
而李藎忱很清楚,從現在開始,弘農楊氏正式成爲自己靠得住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