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能質疑巴人的勇猛,但是現在趴在草叢中的巴人頭領們卻是心有惴惴,看着前方不遠處那小路上的北周關卡。
並不是因爲他們害怕這區區二三十個敵人,就算是隻有一個人、手上只有一把刀,這些天生就在大山之中掙扎求生的傢伙們也敢毫不猶豫的衝上去。
他們真正擔心的是李藎忱能不能有如所說那樣輕鬆解決掉這個關卡,更或者說是擔心李藎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統率這巴人八部,帶着他們得到想要的穩定生活。
可以說每一個身在此處的巴人頭領,他們所代表的都遠遠不是自己一個人,因此他們必須要清楚李藎忱到底是不是那個有如杜齊和李迅所說真正能夠爲巴人帶來未來的人。
當數千甚至上萬人的生死以及種族的存續壓在肩膀上的時候,一些決定當然不是那麼輕鬆就可以做出來的。
李藎忱並不着急逼迫他們作出決定,反而這些正在思考和觀察的巴人頭領們更讓李藎忱放心。他們今天可以斟酌再三決定是否要追隨李藎忱,日後也不可能一拍腦袋就背叛李藎忱。
雙方之間信任的建立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過程,而李藎忱願意用自己的實力去證明,自己值得這些巴人頭領們的信任。
“你們看這關卡,顯然不是那麼好打的。”一名巴人頭領伸手指着關卡兩側說道,“敵人看上去只是用鹿砦和柵欄將道路封死,但是分別向兩邊高處派遣人手登高遠眺以作爲預警,同時將弓弩手安排在最中間,只要有人出現,肯定會被這些弓弩手重點照顧。”
杜齊也點頭:“此言不假,另外敵人的刀盾手隨時準備掩護弓弩手,又是居高臨下,如果沒有兩倍的兵力,真的很難進攻。”
“這天都快黑了,蕩寇將軍想來也要準備動手了吧。”李迅微微眯眼,“具體怎麼打,我們看着就好了。”
巴人頭領們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天色越來越暗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月光,透過樹林之間的縫隙照在山間小路上,那幾名來往巡邏的北周士卒在這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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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打了一個噴嚏,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鼻子。他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北周幢將,否則也不可能被派來把守這等偏僻的關卡。
這山中無歲月,朱三就算是掰着手指頭過日子,都快不知道自己呆在這裡到底有多久了,只知道每天就是一般無二的巡邏和放哨,這偏僻山路上甚至連一個過客都沒有,甚至根本沒有盤查這一說。
雖然已經入了三月,但是山中多少還是有些冷,讓朱三下意識的伸手搓了搓,轉過身走到火堆旁邊伸手烤火,幾名士卒急忙圍過來,其中一個機靈一點兒的笑着說道:
“頭兒,咱們在這裡少說也有五六天了,弟兄們早就呆的乏味了,咱們將軍到底想要幹什麼?沒事非得把這小路看好,您看看這路兩側都已經長滿荒草,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走過了。”
朱三哼了一聲:“咱家將軍的心思那是你能揣摩到的。不過某可以告訴你們······”
朱三賣了一個關子,手下士卒們很有眼色的向兩側讓了讓,將最好的烤火位置讓出來,而朱三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不慌不忙的說道:“咱們將軍這是害怕山裡的巴人還有李藎忱。”
“那巴人和李藎忱有什麼好怕的!”一名年輕士卒詫異的說道,“咱們可是數萬兵馬,就算是三個對一個也能夠壓得住他們。”
朱三一擺手:“你小子懂什麼,你之前就在這蒼溪谷,沒有參加過天宮院山那一戰,是不知道李藎忱這人有多麼難對付,那山被他經營的刺蝟也似,只要上去的幾乎沒有能活着下來的,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就是這麼個事實。就算是咱家將軍還有尉遲將軍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將,現在不還是得乖乖的撤兵麼?”
那年輕士卒不由得咋舌,而其餘的將士也是低聲附和。
朱三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南國人是什麼福氣,這等年少有爲的小將,恐怕已經有數十年沒有見到過了吧,上一次能以一當千的恐怕就是那個陳慶之了。”
頓了一下,朱三緊接着說道:“而那些巴人多數都是生在此地、長在此地,對這周圍的大山瞭如指掌,如果我們不將這周圍道路看的滴水不漏,說不定就被他們抓住空子了。”
年輕士卒突然明白了什麼,笑着說道:“敢情咱們將軍派遣我們看好這些道路,是害怕那些巴人和李藎忱。”
“說什麼呢!”朱三頓時不滿的伸手拍了一下這年輕士卒的後腦勺,“咱家將軍考慮周全,是你能這樣誹謗的。”
那年輕士卒不敢多說,而朱三卻並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而是擡頭看向那一輪明月。他知道這個口無遮攔的年輕人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他追隨韋孝寬征戰沙場也不是第一次,可是從來沒有見過老將軍這樣謹慎,甚至謹慎的有些過分。
“行了,都散了吧,你們也該換哨了。”朱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知道眼前這蒼溪谷的戰局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暢,可是身爲一個小小的幢將,他說不了什麼,也做不了什麼。
幾名士卒應了一聲,其中一人晃晃悠悠的向不遠處的哨位走去,這幾天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沒有,讓這些士卒根本打不起來精神,如果不是朱三平日裡治軍還算嚴格,恐怕這哨都懶得放了——據說其餘幾個同樣偏僻的關卡每天都是一衆士卒悶頭大睡,也不管黑天白夜了。
這難得的休閒功夫,誰都不想錯過。
不過這士卒緩緩走到石頭後面,卻並沒有看到按理說應該站在那裡等待接替的同伴,他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攥緊手中的刀,不過還不等他向前,一道黑影驟然從側後方竄出來,一手捂住這士卒的嘴,另一隻手上的刀子一晃,直接劃開了他的喉嚨。
滾燙的鮮血順着刀刃流淌,而黑影一聲不吭的將這士卒放倒在地,小心翼翼的拖入旁邊的灌木叢中。
正在烤火的朱三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不過他還是支撐着自己站起來,當他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哨位時候,瞳孔驟然放大。